这天夜晚亥牌时分，月明星稀，银光泻地。
文聘、黄忠引着三千马步军兵赶着数百头水牛出了城门，至北郊隘口外列阵。
群牛似乎知道灾难即将降临，都显得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文聘等阵形列好，遂即喝令军中健儿将水牛牵至阵前，接下来又让人将干柴横铺于牛群后面，并在柴草上浇灌麻油。
牛尾旁边和柴草后面，都有举着火把的军士待命。
文聘待军士将准备事项做完，才沉声喝道：“点火！”
少顷，但见那三百头水牛的尾巴上和牛身后的柴草堆中陆续窜起了数尺长的火苗。
那三百头牛儿“哞哞”叫着，似乎耐不住火烧。片刻之后，但见有些牛儿只顾发疯般在原地胡冲乱撞，甚至奔向后面的荆州军。
部分负责点燃牛尾的军士躲闪不及，当场被水牛撞倒，命丧黄泉。
那些朝荆州军大部人马冲过来的水牛看见阵前腾空而起的烈焰时，惊得回头随群牛一起朝曹营方向冲去。
文聘见状大喜，将手一挥，传令：“紧随牛群，踏破曹营！”
“冲锋！”黄忠大喊一声，和文聘一道引手下健儿绕开柴火堆，跟在牛群后面向曹家大营方向扑了过去。
那几百多头水牛被各自尾巴上的火焰所激，向前狂奔了将近三里，直冲到曹军大营前。
曹军大寨地处安众北郊，东临涅河，西靠大山，中间数十排栅栏将营帐紧紧护住。
当群牛冲到营前几十步远处时，地面忽然传来数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奔跑在最前面的一排牛儿猝不及防，竟一下子踏进早已准备好的陷马坑中，然后又被沟里树着的长枪刺透，顿时血肉模糊。
当后面的水牛还要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冲锋时，数不清的火箭已如流星雨般从辕门上倾泻而下，大部分落在陷马坑北侧早已被人堆成一排的柴草堆上。
那柴草堆之前已经被人浇上了麻油，遇火则急剧燃烧。那腾空而起的火焰吓得部分牛儿惊慌失措，都要转身后退，无奈被脖子上的木架子所阻，一时转不过头来，只好趁火势尚不凶猛时跳跃过去。之后准备冲破辕门，不料又踏入了陷马坑中，被沟中长枪刺死。
那些没能跃过柴火堆的牛儿使出浑身力气，勉强转身，分作三队，分别向东、南、西三个方向逃散。
往东奔跑的群牛嚎叫着一往直前，冲到涅水之中，一部分被河里的暗器所杀。还有部分躲过一劫的牛儿劳累过度，又被尾巴上的火焰所吓，也是奄奄一息。
朝南边逃去的群牛却被尾随而来的荆州军将士所挡，过不去，索性发疯般地窜入阵中，要冲开条血路。
荆州军士卒不及提备，被群牛撞死者不计其数。幸存的都慌了神，各各叫喊一声，纷纷向安众方向退却。
文聘得报，急拨马，口里叫道：“撤，快撤！”
荆州军士兵得了将令，争先恐后地向城边狂奔。
与此同时，向曹营西侧逃窜的数头疯牛跑到山下，却被山上射来的箭矢和飞镖所阻，部分牛儿被兵器射中身死，还有一部分则再次转身，向南边逃跑。
山上，忽然传来三通鼓响，瞬间火把齐明。
曹昂身披铠甲，手执那把李通借给他的长弓，骑匹黄马，立于军阵中，对身边的曹操道：“父亲，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曹操闻言，“嗯”了一声，将手中倚天剑一挥，口里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上前杀敌！”
“呜呜呜……”一声接一声的号角声从山间传来，振聋发聩。
“杀！杀！杀！”数万曹军将士呐喊着，在曹昂、夏侯惇、乐进等人的带领下，如久未进食的饿虎一般，冲下山去，要和荆州军厮杀。
那边，黄忠所部兵马已被火牛阵冲散大半。他只得引亲兵在后，且战且走，掩护文聘的中军撤退。
正行走间，部分曹军遽然冲至黄忠所部兵马侧面，大杀一阵。那些荆州军抵抗不住，一边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一边朝安众隘口方向奔跑。
乐进一身银盔银甲，骑着青骢马，手舞狼牙棒，冲散荆州军士兵后，便直取黄忠。
黄忠全然不惧，举大刀来迎。二将在阵中斗了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不多时，曹昂和夏侯惇引大部人马赶到，见乐进和黄忠缠斗良久，不能取胜，有心要帮他，都前来助战。
黄忠似是发现乐进多了帮手，有些心慌，急卖了个破绽，抽身便走。乐进哪里肯放，抡起狼牙棒朝黄忠身后砸过去。
黄忠早已听见身后声响，将身子稍稍向后一转，同时挥刀猛劈。那刀不偏不倚，正砍在狼牙棒上面。只听见“砰”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乐进被震得手掌有些发麻，只得收起攻势，边策马追赶，边待机再战。
黄忠的战马名唤燎原火，是匹好马，速度甚快。它跑了一阵，距乐进已有数步之远。
黄忠迅速将大刀放于马鞍前的鸟式环上，紧接着取了背上雕弓，又从腰边箭壶中取了支金箭来，拈弓搭箭，回射乐进。
乐进吃了一惊，急将身子向后一仰，躲过那箭。那支金箭径直射在他身后一名亲兵的面门上。
那名亲兵惨叫一声，当场坠马。
乐进连忙带住马，不敢再追。
曹昂见状，暗道：“李通曾说这黄忠箭法超群，我起先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文达所言非虚。我少时也曾在子孝叔父那里学了些箭法，不知比此人如何。我且射其马，逼其坠地，好让士兵捉他。”想到这里，他立即拈弓搭箭，窥得清切，对准黄忠的坐骑放了一箭。顷刻间，只见那燎原火应弦而倒。
黄忠防备不足，当即滚下马来。
他正欲起身，几个曹军悍卒已然赶上，各将一把环首刀架在他的胸前。
他没奈何，只得束手就缚。
曹昂赶到黄忠面前，勒住马，喝令众军校：“将这厮捆了，押回大营听候家父发落！”
“是！”数名军校应了一声，将黄忠带往中军寨内关押。
不说黄忠如何，只说曹昂和夏侯惇等人引兵继续追击荆州军，直冲至安众隘口前。
那边文聘领部下过了隘口，急教守关士兵关闭栅栏门，欲阻止曹军过关。只可惜已经迟了，那些尾随荆州军而至的疯牛嚎叫着直冲过来，将一排栅栏尽数撞毁。
曹军将士趁此良机，跟在牛群后面冲过隘口，朝两里之外的安众北门楼扑来。
城中刘表和张绣听闻夜袭失败，大惊失色，各引军前来接应。
文聘见了刘表和张绣，不及请罪，只得和其主引军回城。
曹军悍卒紧随牛群追击荆州军至城下。城上守军怕伤着自家人，不敢放箭。曹军得以突入城内。
刘表和张绣见安众已不可守，只好弃城而去。
……
次日天明，曹操引大部人马赶到安众城外。曹昂和夏侯惇、乐进等人出城将他接入县衙之中。
曹操刚刚在大堂公案前坐定，夏侯惇便上前禀道：“昨夜一战，刘表和张绣损兵折将，弃城而逃，现在估计快到新野和穰城了。”
曹操点了点头，同时挥手示意夏侯惇退下。
夏侯惇于是退到大堂一侧席地而坐。
俄顷曹操向门外守卫的亲兵喝道：“请黄汉升进来！”
过了一会儿，曹昂看见黄忠在两名曹军小校的押解下进了县衙大堂。
曹操连忙起身，喝退小校，并亲自动手解开系在黄忠身上的绳索。只见他边解绳子边道：“孤是要他们去请汉升来，不是要他们去押阁下来。他们这帮饭桶，居然听不懂孤的话。汉升休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莫往心里去。”
黄忠道：“在下被俘之人，司空何故如此以礼相待？”
“孤知阁下在刘景升那里并不得志，因此想请阁下弃暗投明，为孤效力，不知汉升意下如何？”
黄忠沉思良久，道：“恕难从命。”
曹操闻言，问：“为何？”
黄忠默然不答。
这时，只见李通起身，道：“汉升，还认得在下么？”
黄忠望了望李通，道：“如何不认得，阁下不是李文达么？在下八年前路过平春，和阁下相识。咦，阁下不是在朗陵起兵割据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李通道：“说来话长。在下数年前和朋友在朗陵起事，得了数千军马。不久前听说司空西迎天子并迁都许县，好生仰慕，于是领着弟兄们投奔了过来。”
黄忠“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李通道：“我主爱才如命，求贤若渴。大兄何不顺命归降，和我们一道建番功业呢？”又道：“那刘荆州平庸之辈，徒有虚名，怎值得大兄为他效力？”
黄忠长叹一声，道：“在下只是怕归顺之后，会落得个贪生怕死，不忠不义的骂名啊！”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李通笑道，“汉升休要执迷不悟，自毁前程。”
黄忠又寻思一阵，才拜倒在曹操面前，道：“在下愿投身帐下，供明公驱使！”
曹操哈哈一笑，将黄忠扶起，随后任命他为平虏中郎将，留在身边听候使唤。接下来又令伙房备办酒宴，一来庆功，二来为黄忠接风。
曹昂在席间和众将官推盘把盏，猜拳行令，又和黄忠结识，并切磋了回箭法。待酒宴散场之后才到县衙后院东厢房中歇息。一时无事。
翌日上午，曹操升帐，和众将议事。
正说话间，却见乐进引二人走进县衙大堂中，口里兴奋地叫道：“主公，您看谁回来了？”
曹操、曹昂、夏侯惇、李典等人见了那两位，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像是见了鬼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