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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Y

Y的注解:在妖娆的枝桠上盘旋再久,最后还是要回归根部,即便地面上的部分,枝繁叶密,根部仍可保持最本质的善良与纯真。只是,别让过往拖累你的行程。

瑶瑶喜欢尖叫,惊讶或者快乐时,她会用尖叫来表达。

瑶瑶在那一刻却突然不说话,内心有风起云涌的变化,似乎经历一长大雨,在时间与爱的堤坝上冲刷不停。但,她仍未尖叫。这另她的好姐妹乌拉与星河惊诧,她们原以为,瑶瑶会捏紧拳头,盯着舞台,憋足劲,突然迸发她的声音,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所有观众都纷纷站起,看这声音是谁发出。可是,她居然没有。

瑶瑶觉得,此刻尖叫,是有罪过的。她不想做一个背负罪名的女孩,宁愿忍耐,不吭声,用一种摒住呼吸,在无边绿色草地上奔跑的毅力,克制,倾听,被征服。

她是被舞台上那个男孩征服了。坠落入网,少女无救。

那个男孩名叫Zeus。他可以非常优雅而安静的拉小提琴,也可忽然极富力量的热烈起来,他的身体与旋律合一,像一阵灵敏又调皮的风,卷起花朵和落叶,在艺术剧院的殿堂里幻化成各种飘渺之物。

海市蜃楼,高山流水,云彩,火焰。

那个男孩名叫Zeus。他竟然把烈性的瑶瑶也征服了,彻底而纯粹的。

瑶瑶决定找到这人。

她第一次觉得,有一种男人,是需要她去寻找的,而且,这结果还是未知。她一直以为,男人都如伯克那样懦弱,紧张的神色,颤抖的双手,仅仅到亲吻的时刻,便瞬间狰狞。那模样,煞是好笑。

她突然想起,在观看Zeus演出的前一晚,伯克向她求婚了,她答应,这两天给一个答复,拒绝或者愿意。她隐隐有些害怕,这害怕毫无来由,她当然不愿年轻轻,便把一生许给伯克那样快要五十、离过婚的糟老头,但他对于自己,却像海水对于海星,嫌弃海水的咸腥,张牙舞爪的在陆地上生存一段时日,最终不得不回归。

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

瑶瑶承认,自己是顶坏顶坏的女孩,却没有走开的勇气。

瑶瑶不敢拒绝伯克,尽管这男人温文尔雅,绝不会逼她。但她仍是畏惧,她担心伯克日渐绝望,最终放弃。那么,他便再无义务听随她的使唤,为她买漂亮衣裳与亮晶晶的手表,也绝无可能任她讥讽与辱骂,仍温和的问,是否需要一杯压火的柠檬水。她对伯克似乎无所谓爱,但却有感激,细想,仍有愧疚。两年前,她舞蹈学院毕业,因为母亲的赌债,她蒙受债主羞辱,无奈之下,便去舞厅领舞。若不是伯克解囊帮助,她便无法拥有舞蹈老师的正当职业。伯克离过婚,没有孩子,有茂盛的事业,他的追求,她自然也接受。如此成为伯克的女友,自然,心中会有尴尬与抵触。

她曾试图去爱,却无法坚持。这样的矛盾,让她真实后悔当初接受伯克的帮助。

她穿火红的衣裙,修长的腿,妩媚眼神,惊艳之美,爱慕者甚多。她均不拒绝,在无数个夜晚疯狂的下坠,肆意的躺于各色男子胸怀,逢场作戏,在香烟氤氲的房间里尖叫。最后,仍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伯克不过问她的行踪,只是关切的问候,倒上牛奶与蜂蜜,还有惯例的亲吻。她长久的生存于这样的两个世界之间,来回游荡,疲惫不堪。

她这次是想彻底的洁净,进行女人的洗礼,清除记忆。她要成为真正的天使,如同她最好的姐妹乌拉与星河,让爱变得圣洁而高贵,将自己不堪入目的过去粉碎。为了那个名叫Zeus的男孩。她心甘情愿。

那么,是应该委婉的拒绝伯克的求婚,还是躲藏起来,延缓时日?

瑶瑶觉得苦恼。以往一定会尖叫,叫给上帝听,所有人一同为她紧张。

但此刻她又是沉默。她是铁定了心要告别坏女孩的时代,做一个纯洁的好姑娘,洁身自好,有美德,懂得冷静与缄默,懂得赞美与微笑,还要有条理的生活,在舒展与轻松的时刻入梦。这理想,来自Zeus的琴声。那琴声在表达的,便是如此:拯救堕落人群,对弱者伸出援助之手,为胜利欢呼,为伤口止血,在众目睽睽下悄然出走。不知真谛如何,但她如此理解。她暗自庆幸,自己也是听得懂音乐的女孩,若稍加改变,会不会更加的丰富呢?

她失眠。闭上眼,黑暗中便是坏女孩被烧死在罗马广场的罪恶场景。

她是被幻觉吓住,哆嗦不停。

算算,一直,有不少男子为她付出爱,伯克只是坚持最久的一位。大学时代她便有众多男友,她的脸有张扬夺目的美,总穿红艳艳的裙,目空一切的大步行走。有低年级的小男生与故作成熟的学长追求,写情书,约看电影,去昂贵的西餐厅吃烛光晚餐。她心里在嘿嘿的笑,拿来情书读给宿舍的姐妹听,大家被逗得乐呵呵,她们爱瑶瑶,如同爱自己的妹妹,这个美而豪爽的女孩,有宽容大度的心胸,滥情并不阻碍她有众多的同性朋友;电影她也如期赴约,调配好时间,好的男生,她都不愿错过,保持健康的激情,与他们分别看不同的电影,喜剧抑或悲剧,该笑的时候大笑,悲伤到情深处也会依偎在身边人怀里流泪;烛光晚餐更不拒绝,她是天生的美食家,也不管请客者的身份是学生,既然约了此地,当然得点昂贵又特色的美味,她兴奋的与侍应生交谈,一旁的男生倒冷汗遍身。

如此,她自然不少男友。她都付出了爱,所以毫不心虚:她爱小男生的结巴与腼腆,爱篮球队长的阳光与汗水,爱优等生的才华与温柔,爱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青春可挥霍,不觉得累。疲惫不堪,那是后话了。

她的生命,向来不缺少男人,她就是因为这些娇纵,如此变坏。

她决定,果断拒绝伯克的求婚,并且,需要阐述清楚,今后再无可能。她琢磨很久,或许还应祝福他,遇见更适合做他妻子的女子。打了电话,无法接通。她有些着急,害怕短暂的摇摆不定,导致最后放弃。却一直无法接通。

她发了短信给他,告诉他最后的决定。关上手机,像是把将一杯过期的果汁,当机立断,厌恶的倒掉。

她自觉已获心灵的自由。

瑶瑶照镜子,觉得自己容光焕发,可以马上改变了。

乌拉离开,去了云南。星河仍是冰蓝色洁净女子,每日行踪简单,她们都是无法复杂的女孩。瑶瑶的心坚定起来,她果真就如此的改变了。

她与姐妹约好,谁若是找到Zeus,便可获优先权,大胆对她示爱,另外两人不得争抢。她有自信,要能邂逅此人,必有办法俘虏他的心。这些年,她也算阅人无数,总能迅速的看清面前男孩的心思,厉害的眼睛,是女孩最坚强的武器,她恰恰拥有。可这男孩身在何处,又有何变化,她全然不知,但冥冥中的信念,在不停的催促她去寻找。她迫切的要求改变,不要继续的坏,她要做极好,且有爱心的甜蜜的女孩。

伯克一直未打电话来,想想,应是死心,想明白,然后断然忘却瑶瑶的存在。瑶瑶并无伤心,在发那短信之前便已思虑成熟,这分开,于他于己,都是好事。现在看来,他应是有了新的期待,不再无休止的缠绕她,说一些委婉动听的绵绵情话,求她回头。她自嘲耳根清净,但有莫名的失落。把苦恼说给星河,她说,这好比我吹单簧管,不见得多么爱,但放下,丢弃,尘封,不顾,之后的时日,偶尔想起,仍会心酸。一个道理。

既然是心酸,那便扼杀于心吧。女孩有新的梦想与追求,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晶莹,这总不至于是错吧。要改变,必然会有错误,有错误必然会有惩罚,这受罚的便是伯克。或许,到最后,也是她自己吧。

她是坚持的要找到Zeus,她想亲吻他的脸,认真的阅读他眼神的故事。

这Zeus已成少女的图腾,不知世界各地,多少人期待他的再次出现。不关心他的去处,也无须解释,只是欣赏他淡定的简单与清高的自然。都想再看一看他的脸,出现于世,重新感动任何一群受伤的灵魂。

她是决心要找到他。她开始一次长途的寻找,从北京到上海,南京到重庆。她开始了类似于修行与自省的行走。

旅途中得知,星河已寻获。却不是Zeus,而是新的爱情,开公车的小青年,英俊而有责任心,她决定放弃这次比赛,因为,在这寻找中,她已将精神升华,获得了新的生命。这远远比真实的遇见Zeus更有价值,她在电话里浅浅的说,你勇敢的找,我离开了,我会跟随他生活,而Zeus,我依然是爱他的,是偶像的那种爱,多年后,仍是爱。星河是满意的挂了电话,瑶瑶却依旧坚定。此时,乌拉在云南已生活一段时日,毫无联系,不知她是否放弃,抑或已找到Zeus。不管怎样,瑶瑶将孤身继续行走,直到遇见他。

她不得不回到北京。医生说她有了四个月身孕。

她疯狂的回忆,四个月前是跟谁激烈的爱,不顾一切的纠缠,落下这样的罪孽。深夜,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流泪,她想不起来,她不知道这尚未成形的孩子,是谁种下的苦果。那么,她必须独立的承担,她必须停止这次伟大而圣洁的寻找,她必须认真思考,怎样,应该怎样。

曾经是红色的瑶瑶,热烈的瑶瑶,张扬的瑶瑶。

现在变成一击即碎的玻璃花瓶,她无助的坐在地上,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她的眼前尽是幻象:仿佛看见大风吹过,妖娆的灯笼沉重的坠地,立刻燃烧,滋滋作响,还有跳舞的女孩,被枪击中头部,鲜血淋漓,却仍在跳舞,那动作缓慢优雅,却面容苍白,表情僵硬。她被幻象威胁,生命危险。她深知,这突然的灾难,便是惩戒。她曾经的种种,是对爱的亵渎,是对生命的戕害,此时的她,是应受此责罚。

她预备打掉孩子。医生疑惑的看她,你的身体极其虚弱,这样做,就是摧毁。而且,极有可能赔去自己的命。

她曾是可以大笑的瑶瑶,此刻随时崩溃。

乌拉救了她。

乌拉从云南来,带着她新交的男友田野,回到北京。

他们看到了支离破碎的家,和已有身孕却肆意酗酒的瑶瑶。这一直是她宠爱的好姐妹,一直是她极为欣赏的盛放的鲜艳花朵,现已僵硬如冰。他们带走了瑶瑶,去了云南。他们决定爱护她,用云彩之南的美与安全来滋养她,让她顺利的生下孩子,然后,依旧是快乐的瑶瑶,是可以站在天桥上对成群男孩回头妩媚微笑的瑶瑶。

瑶瑶在云南生下孩子。

男孩。煞是可怜。因为连瑶瑶都不知他的父亲是谁。

回忆杂糅,混乱迷离,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她仇恨自己,残忍的让这孩子,一出生便没有父亲。而这悔恨,多么无力且可笑。难道责怪那些真挚而动情的男子,他们是倾心的付出,罪恶却在她。她想,如有刑罚,她应死。

这小孩,调皮可爱的在摇篮里张嘴微笑。乌拉与田野夸他可爱,瑶瑶却只是木然的盯着,不发一言,她眼角有泪,头发散乱,乌拉心疼的抚摸她的肩,瑶瑶竟就这样放声痛哭起来。这小小的男孩,并不知情,他仍是咧嘴笑着笑着。他不知,出生前,他曾随着母亲,经历了一场半途而废的寻找,他的父亲原本可以是名为Zeus的年轻音乐家,只是他出现得太早。是他中断这场寻找,让一切残酷。他居然,还在微笑。

瑶瑶仍未放弃。乌拉有些惊恐:你还打算去找Zeus,仍旧坚持?

她点头称是,终于是有了一些笑意。

瑶瑶,你清醒一些,你已有孩子,你要将他抚养成人,做真正的母亲。

我的乌拉,我已无法舍弃,原来有信念的日子,是这样的愉快,我似从暗无天日的黑洞爬出,即便辛苦,却可见雄伟的太阳。我要继续寻找,即便你们都已放弃,但我仍要将他找到。我不信,这茫茫人海,他可决然消失。

那这孩子,你要如何对待?

不用操心,他自有去处,我是要找到他的父亲,亲手交还给他。我本无心要这孩子,这是错误的罪孽,休怪我无情。

他们终是又见面。

她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这孩子还是给你。瞧,他与你多像,男孩都是像父亲的。她紧张的开始抽烟,手颤颤,问对方要不要,他摇头。她一个人抽起来。

眼前的伯克仍然儒雅,他淡然的坐着,穿着一新,看得出,他有美好的生活。她自然不便重提旧事,那个绝情的短信,那些他对她的温存。她只求他能收留这孩子,或者,相信这孩子是为他所生。

是很像,不过,比我好看。他小心翼翼接过孩子,毫无怀疑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接受他?她有顾虑。

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承担,我会好好照顾他,这毋庸质疑,因为,是我自己的孩子。他没有看她的脸,因此并无尴尬,他只是开心的逗着这小东西,流露父亲的温暖与慈爱。他继续漫不经心的说着:我要离开了,因此,我会带着孩子走,我去新加坡,在那里有了新的房子,或许要开展新的生活。放心,我会待他好,你若想念他,我回国时便可看望他。我仍是单身,感谢你为我凭添一位亲人。他将会在我的庇护之下,茁壮的,勇敢的,幸福的长大。而,作为母亲,你也应保重,你看你,已有黑眼圈。

谢谢。她慌慌的掐灭烟头,喉头哽咽,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心虚。

瑶瑶是善良却迷茫的好女孩。

瑶瑶快乐而飞扬,因为,还是青春的孩子,便应享受青春的快乐。

瑶瑶预备重新寻找Zeus。她信任自己的决定,寻找是柔韧而光彩的行动,将她从悲哀的放纵边缘,轻轻拉回来。倘若没有那次安静的倾听,那个站在舞台上,淡定纯洁的男孩,与灵魂旋转的音乐,倘若没有,她便仍在命运的深喉下坠。她热爱有信念的日子,于是,她决定坚持。

她收拾好行李,穿戴整洁,打算再次踏上旅途。

却遇见曾经至亲的好友,那好友也是伯克知心的兄弟。两人一起吃晚饭,多年未见,即便与伯克早分手,但他们亦是朋友。约好,先聊聊再启程。

斜斜的透明天花板,搁置很多盆植物,那些植物说不出名字,都有火红的大朵的花,还有长长的藤蔓与细长的叶子,一直延伸到屋檐处。她喜欢这间餐厅。阳光穿过玻璃门,折射进来,有种明晃晃的不真实。她点一份菠萝船,好友要了咖啡,她慢慢的咀嚼,恍如隔世的说着说着。

说到她与伯克的故事,好友有疑问。

瑶瑶,此话当真,但你可知道,伯克在离婚后大病一场,身体出了点状况,后来便已无法再有子嗣,那么,怎会与你生下孩子呢?

她手一抖。咖啡杯落地,响声沉闷。

她毅然上路,要找的,却是伯克。

这是她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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