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睇)
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儿,我跟“教授”和吴悠遗憾告别,我得先去找个哥们儿,让他俩先去食堂探探有什么货色,又一想,在这个世风日下又极其拘谨传统的年代,怎么能让吴悠跟着“教授”单独走呢?流言蜚语要从摇篮里开始遏制,我说,别急,你俩先跟我去认识下一个胖哥们儿吧,拉起吴悠,揪上“教授”就走。
王大胖凭着他那肥猪般的成绩从县上轻易地考入了市里这所重点高中,要是你不嫌恶心,可以认为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他是这个世上唯一愿意倾尽家产任我挥霍的男人,当然只有5块钱,但是在1998年村里拥有5块钱积蓄的同龄人当中大胖是最富有的,当时他把小猪储蓄罐里的钢镚儿,毛票,1元大钞一咕噜哗哗倒出来,他那个黑腻腻油乎乎的小猪蹄一把又一把地把钱塞到我衣服前面的大布袋里。
“你去小铺子买啥都行!”,我们进小铺子狂购海购了一番,小零食塞满了我的口袋,双手和嘴巴,接着又塞满了他的,当时的感觉就是小铺子被我俩承包了。天真无邪的我想,跟了他比公主都幸福,从那以后村里人开始管我叫“小胖儿他媳妇儿”,他爷爷奶奶叫我“浩浩小媳妇儿”,要命的是,这是我自己倒贴,自己宣传的。一开始王大胖也挺高兴的,他真把我当小媳妇儿供着。上初中后,他作为男人的羞耻心突然冒了上来,在村里乱窜的时候再也不让我拉他的手。我通常只在寒假和秦雅回村里待一段时间,有一年夏天,有个人碰见他在河边看一群男孩子摸鱼,就问他“小胖儿,你小媳妇儿没回来啊!”他脸涨得紫红,好久才憋出口气儿“二叔,俺已经14了,念睇也不小了,往后白拿这种玩笑话涮俺啦!”那一年寒假我回村里,村头巷尾的老婆儿,婆娘们,见了我就说,“念睇啊!恁家小胖儿有新媳妇了,恁可自己长点儿心啊!”说完,嗑瓜子儿的,纳鞋底子的婆娘们一窝爆炸性疯笑,“嘎嘎,咯咯,哈哈。。”笑声五彩斑斓,高低起伏,荡人心悬,堪比小鬼子军队上刺刀,又快又齐结,刷刷刷一片,那是一种酒足饭饱,什么愁心事儿也没有的荡气回肠式舒展运动,而城里的女人就很难闻见这种扎堆儿似的狂笑了,好女人的三大准则,能吃,能睡,能笑,对于这些农村妇女来说从来就像放屁打嗝儿一样舒坦自然。
我们三个堵在王大胖班的门口,王大胖是个五短身材坐在第一排接受老师唾星痰雨的前线,正值吃饭点儿,我们仨分前后堵在门口像旋转门一样,伴随着出来的同学滴流咕噜地自旋。这时有一帮人要进入“旋转门”,几个男生和三两个女生拱着一位月亮走来,这些星星们像麻雀一样不停地向月亮发射小唾沫星星弹。月亮从“旋转门”经过时,让我霎时感觉自己如同电线杆旁边玩泥巴的小屁孩儿,有两道发射于月亮的探照灯光一直盘旋在我头顶上,有种头旋儿被烤焦的感觉,我使出浑身解数撑起头狠狠回瞪了那两道探照灯。突然,我很想释放一阵来自心底的笑,这个所谓的月亮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钢刺,斑斑锈迹散发着疥痂没有长好又被硬生生揭下露出的血肉模糊味儿,我最熟悉不过的味道,呵呵!我用眼睛质问他,“没愈合好的疥痂筋道吗?带着血的新肉层嫩嫩的,一定很可口吧!”
那两道探照灯的钨丝一下子绷断了,月亮使劲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从“旋转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