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睇并不管大妈叫“大妈”,而是直呼芳名“秦雅”,不过这是在谈正事儿的时候,过日子的时候就喊“老秦”,不到万不得已有要事相求绝不会一边恶心得想吐一边还要僵硬得称作“小雅”,俩人闹脾气时也不乏捎带几个“老雅”。
念睇三岁的时候,妈妈又怀上一个,不幸的是胎儿成形不久就流掉了,是个男婴。奶奶曾经当过小学教师,誓要一辈子跟着德先生赛先生走的人偷偷去请了村西头的麻婶儿。村里人都说麻婶儿是出嫁前一晚,脸上莫名其妙降了一脸麻子,第二天早上喜轿来接时,她胳膊腿儿吸住门框子就是不肯上轿哭喊着,“仙人给了我一脸任务要做,嫁过去要克死夫家的。”几个大汉硬把她捆在轿子里送到了田洼村的夫家。大喜之夜,夫家着了一场大火,村里人齐出动终于灭了火后,公婆丈夫和未出阁的小姑子已经烧死了,只有麻婶儿烧毁了一半儿脸和一条腿死里逃生,后来麻婶儿失踪了很长时间。有一回天刚透亮,本村一个壮汉去地里干活时看到村头儿穿一身红衣的女人坐在地上絮絮叨叨得搓一根东西,走近看是一条烧黑的手指头,“俺都说不能嫁了,嘿嘿,倒是少了一半儿活儿,嘿嘿。。”此后壮汉害了一个月的大病。麻婶儿回到娘家后慢慢成了村里的神仙人物儿,十里八村有点事儿的都请她瞧瞧再给个指示。
麻婶儿蹲在炕上接过奶奶孝敬的一盒香烟,食指摁摁了脸上一个大麻子,然后“梆梆梆”地敲了敲炕上的破木桌子,“大嫂啊,俺大哥那些年被带上牌子打成鬼受不了,自己要着走了,你不在这边好好给他捣鼓一番,他在那边没得住没得穿啊,你那还没来的小孙子放心不下他。再着,你家那个小孙女儿是享城里金贵生活的,一直留她在这儿,占着你小孙子的位儿干啥?你记着,有她没你小孙子,要想有你小孙子就赶快叫她去自己该去的地儿。”
非常粘妈妈的念睇被大伯带到了市里,只有妈妈搂着才能入睡的念睇开始了嚎哭大作战,一直以来习惯了安宁的大伯家迎来了“重金属摇滚演唱会”,白天念睇的哭声充其量也就是“打打架子鼓”热热身,一到晚上就开始进入“摇滚白热化”。习惯晚上写作的大妈威胁念睇再敢嚎嚎就把她用根绳子吊在窗外,让晚上出没的乌鸦啄走眼珠,念睇的回答是主唱更高分贝的声嘶力竭,无奈的大妈盯问在一旁笑眯眯地观赏念睇“演奏”的大伯,大伯拍拍耳朵,“我已经聋啦!你自己保重!”大妈提起张牙舞爪的念睇扔到床上,被子一蒙,揣上门子,才算终结了一天的演唱会,念睇是敬业又本分的,在被窝里还要来一曲尽职的谢幕,经过一层厚棉被的过滤显得格外轻柔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