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着暧昧熏香的洗手间内播放着小提琴曲——《恰空》,沉稳又不失诡异的变奏似乎特别适合此刻站在镜子前的女孩儿,淡粉色的古希腊长裙在流水般的衣褶中飘逸出灵动的气息,斜裁的深V领在自由与优雅中徘徊,大波浪卷发掩映着溜圆的肩膀一直垂到纤细的腰部。伊涵看着镜中陌生的女孩儿觉得不可思议,触碰一下镜中女孩儿的头发,又抚摸一下自己长裙上自然流动的线条,然后为镜中的女孩儿戴上了百合花环,镜中女孩儿的身旁出现了一位少年,只是无法从稍长的细软刘海下看到他的眼睛,伊涵想撩起他额前的头发,却只剩下了将手伸向自己的满脸凝重而困惑的女孩儿。
“伊小姐,您可以了吗?马上就要由伴郎和伴娘入场了!”婚礼策划人猛烈地敲了敲门,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给这么大的客户承办婚礼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伊涵提起及脚踝的裙摆,检查了一下小腿肚上长约五公分的伤口,又把裙摆放下遮住,确信不会被人发现,才放心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千多平米的宴会大厅中,几百张坐满宾客的餐桌犹如整齐的军队分两个方阵俨然而立于修长的纯白色地毯两侧,水晶龙血树则像高级将领一样紧紧守护在地毯两旁,大厅上方的欧式吊灯闪烁着不经意的梦幻之光,摇曳在一只小小的耳坠中,光泽顺着精巧的耳坠向上爬过小而可爱的耳垂,悄悄溜到光滑细致的侧脸一转身跳上丰满的烈焰红唇攀过直挺的鼻梁消失在漆黑浓密的睫毛中,睫毛眨了几下,为凝视着大理石证婚台的瞳孔拓宽了视野。耳坠微微颤动了几下触到了轮廓分明又咄咄逼人的锁骨,倚在二楼旋转扶梯处的年轻女子正俯视着某一点不肯放过,时而敷衍地举起手中的酒杯与身侧滔滔不绝的中年男子碰杯,时而附和点头,耳坠也跟着抖动几下。
“或许,我们可以详细地商量一下合同的细节。”中年男子将手试探性地搁在那纤细而妖娆的腰肢部位,感受着掌心这朵野玫瑰的芬芳。
“关于leslie工作范围内的事务,我无权越俎代庖。”
“能者”,男子笑着将手缩回,握在楼梯扶手上,用酒杯轻轻碰了下女子手中的酒杯,“多劳!”
男子一口饮尽杯中的葡萄酒,眼睛舔了舔女子抹胸包臀短款礼服修剪出的火辣身材,“向来是可以的!”,沿转梯下去了。
三楼一身着杰西亚限量版西服的年轻男子正看似漫不经心地巡视着酒店的每个角落,扫到这一幕时颇有兴趣地逗留了视线,又向一楼大厅的宴客席中瞟了一眼,笑吟吟地持着酒杯来到女子身旁,将肘部抵住扶梯栏杆,身体轻轻向前探去。
“你来参加逸辰的婚礼,倒是给我们无聊的媒体朋友提供了无限遐想的素材啊!”男子向远处正举起单反聚焦于此处的几个记者招了招手,“连我也有幸成为了故事的配角之一。”
“若是与嬗慕冥三个字联系在一起,此行的目的岂不超额完成?”
“对于这个”,男子用食指和中指在空气中敲打着虚拟的节拍,转头看向女子的颈部以下,“你向来是胸有成竹吧!毕竟媒体朋友不知道的潜在主角有那么多!”说着向宴客席中一直盯视此处的光头男子举杯致意,“吧嗒”砸一下嘴,“去我的龙吧high一下,咱们总该制造点儿新鲜的题材了!”
男子伸出胳膊让女子挽住自己,在她耳边悄悄地低语,“你发发善心给咱们的新娘子留些存在感!”不忘向宴客席中的光头男子微笑一下。
大厅中央的两个提琴手缓缓奏出轻柔的古典曲调,接着大厅四个角落的乐团逐渐加重节奏,伊涵和罗子率先踏入白色地毯。
“喂!感觉好像咱俩结婚一样!”罗子头一次走在这么多目光的注视之下,而且还要装出一副规规矩矩的严肃神态,整个人仿佛快被这种庄重的气氛感化了,自己也许本该就是这么种贵族范儿吧,是不是该换种活法儿了,但意识边缘仅剩的一丝羞耻心还在拼命呼唤着,心里七拐八扭,为了排解尴尬的感觉故意向身旁的伊涵小声搭话,见她没反应又微微侧身打算再着点儿什么话题,突然间七拐八扭的感觉消失了,被一种令人窒息的震惊所取代,刚才没细看,这还是几年前那个干巴巴的瞧不起人的眼镜娘吗?罗子平素最不喜硬要跟男人斗智斗勇拼出个你高我低的理性女,男人和女人可不是轻易能分得出胜负的,魔鬼就算跌倒也不会白白站起来,男人用强硬的臂膀钳制住女人宣告胜利的同时,在女人的两腿之间接着交出了被征服的白棋,所以女人做女人该做的就好了!如果说这是罗子生命的前27年至死不渝的人生格言,那么这一秒已顷刻灰飞烟灭,渣儿都不剩。悠然的卷发长长垂落腰间,姣好的脸庞下是令男人尖叫的脖颈,圆润小巧的胸部在飘逸的长裙中若隐若现,这绝不是罗子向来嗜好的大波胸,却奇异地箍住了心脉,罗子产生了一丝幻觉,走在自己身旁的是月神狄安娜,像月光般纯洁,更重要的是作为狩猎女神还拥有着超越男子的智勇,自由独立如月亮般不需要太阳的庇护。罗子的人生观发生了小小的颠覆,女人不是应该做什么才显得美,而是她做了属于她做的就该是美的。
“说实话,你才是今晚的主角呐..”平时情话出口成章而且对此相当自信的罗子头一次觉得自己说的话每个字都蹩脚,再仔细酝酿下语句说出了更低级的,“新娘彻底KO!”
“你也是今晚的男主角,比新郎帅出半个小宇宙!”
“哎!我说的是真心话!”罗子急得升高了音调。
“那你是认为自己表现地很虚假?”伊涵按照婚礼流程表估算着时间并设法迅速处理掉这个“苍蝇”。
“嘘!”伊涵身后的孟瑶打断了两人。
戒童走到地毯中段时,花童开始洒落百合花瓣,身穿红色刺绣旗袍的念睇母亲优雅端坐于宴客席第一排欣慰地看着女儿。
桑念睇呆呆地望着扑簌簌飘散的白色花瓣落在洁白的地毯上,满眼充斥的白色竟无法使眼睛眨动,眼睫毛好像被糊在了上眼睑,这样的白色有种熟悉的温馨,是一个夏天的颜色,停留在病房里。
秦雅是一个旅游杂志的签约作家,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外出差,桑念睇想不独立都难。
桑念睇13岁那年,秦雅以客座教授身份受邀去了法国一所研究生院讲解中国近现代文学,所以这一整年几乎都是自己与自己为伴渡过的。放暑假后,念睇为了摆脱半年来一直空荡荡的房子,将暑假的第一个三分之一在野生训练营中度过,虽然苦累至少可以暂时逃离乏味的那个房子并且身边时时刻刻都会有人陪伴;第二个三分之一在网吧等凡是可以24小时营业的地方混过;到最后一个三分之一的时候累了,就索性一刻也不离开这个房子,在冰箱里一次性储备好十几天的口粮外加几箱泡面,开始封闭生活模式的念睇为了给自己庆祝一下,决定奢侈地泡三大碗泡面再加火腿、卤蛋等各种佐料丰盛一下,首先得煮热水,将空置了一个多月的暖瓶灌满。终于可以进行最重大的泡面仪式时,念睇拎起一个暖瓶迫不及待地冲向电视机前的桌子,由于提的角度倾斜过大,暖瓶的把手一侧从瓶身脱落,“砰”的巨响后,白色的水汽萦绕在周围,右脚先是由一阵滚烫突破极限到一种凉的错觉,然后迅速急转而下为伴随着强烈湿热的剧痛,在这一刹那,念睇兼顾着疼痛还考虑了一个有关科学的问题,为什么热到极点竟会产生凉的感觉呢,是神经系统的特殊反应机制还是热的极点真的等于凉呢,难道属性完全相反的物质其实是一种东西,水分解出的氢气和氧气也确实可以燃烧成火,居然发现了一个足以攻克诺贝尔奖的命题。
紧接着念睇脑子里有关科学新发现的想法就被难以忍受的疼痛冲散了,为了检查烫伤情况,想把袜子脱下来,一种撕裂的疼痛过后,念睇发现袜子上贴了一层脚上的皮肤,失去一块皮肤的地方泛动着血红的肉,周围被泡得发白的皮肤竟跟以前用滚开水秃了鸡毛后的鸡皮惊人地相似。念睇瞅着被“烫熟”的脚,发呆了几秒,拨通了急救电话。幸而右脚保住了,本来是抱着截肢心理准备的,心里的一块重石落下后,像意外捡到宝贝一样开心的念睇悬着缠满绷带的右脚蹦跳着为自己办理住院等各种手续。
同病房有一个小女孩儿烫伤了大腿,每次换药的时候,父母都得像杀猪一样按着直嚎嚎的她,即使换完药后还要过渡性地苦一阵,父母围在身边用尽了念睇所能想象的所有方式哄小女孩儿,那个母亲看着女儿换药时受的罪偷偷在一旁抹泪的情景在念睇心里怎么也挥之不去;而轮到她换药的时候,病房静得简直可以掐出水,她狠狠咬紧牙关,死死攥住拳头,大拇指深深挖进掌心,努力不出一点声音,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护士告诉她,叫出来喊出来都是可以的,会帮助转移一些疼痛感,但她仍挺住最后一口气,不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