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猛得觉得脖颈酸疼起来,抬头看看天色已进午时,一抹朝霞晕在头顶,带着一丝慵懒,明晃晃地刺痛了我的眼,我的心。脸上涩涩的,可能是因为眼泪干在了脸上,不太舒服,一阵冷风吹过,才发现身子整个的冻僵,比身子更冷的是心。
“这个天,你怎么还在这坐着,你不知道自己的病没好,不能吹风受冷的?”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温暖的臂膀已围了过来,一个愤怒带着心疼的声音怒斥道,然后将我整个地裹在怀里,紧紧地,给予我温暖!心里突地一跳,回过了神来。这才发现清吟已不知何时离去,周身静寂无声,呼了口气,捋了捋头发,顺势靠在了弘普的怀里。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弘普佯装微笑的脸故作清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暖暖的风吹得耳朵痒痒的,忍不住去挠,被他一把握住了手,却换了自己的下巴来揉搓,胡子碴儿弄得我更痒,忍不住笑了出来。痒得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他的衣领处蹭了起来,弘普一声低笑
“相公……”我没有回头,只将冰冷的身子紧紧地靠在他的伸手,手绕过他的手臂,软软地带着哽咽轻唤道。
自弘普复原后,已是恢复了过去的生活节奏,每日里上朝,去六部办差,竟似比原来还要忙些,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去了,夜深了才回来,脸上的却一日比一日阴冷,只有见我时才会毫不吝啬地笑着……
“若儿,你怎么了?”弘普一把将我抱到了他腿上,将我的头轻抬,望着我满脸的泪渍擦拭着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可是,若儿,无论如何,请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
我低头埋进他的肩颈处,一股股热气儿喷进了他的衣领,只觉暖暖的,闭眼放松地靠在他怀里,感觉到弘普的视线定定地射在我身上,可我不想说话,只想睡觉,弘普,连你也感觉出我要走了吗……
“若儿,再给我点时间,在等我一段日子,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弘普的声音幽然传来,我不自觉地身子一硬,又忙得让自己放松下来。
弘普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又如何?他能改变得了吗?
雪依旧疯狂地下着,我闭着眼,什么都不去想,只是用心去体会着眼前的幸福,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弘普,还记得那首梅花烙吗?”我轻倚他的胸膛,用空幽的声音问道。
“记得,若儿说的所有话我都记在这里!”他牵起我的手放在心口。热热的,在蓬勃地跳动着,只是我的心却跳的很缓慢,很缓慢……
“我说过那是上阕,现在念下阕给你听!”我的意识有点朦胧,有点困了,很想睡觉。
“英雄的泪历经沧桑
那轮回的舞仍未散场
如果,还能回到这里,哥哥呵
你是否也听见光,穿过一朵花的笑声?
尖纷飞的雨燕
一生都要面对的雨,就这样
她微笑着,站在雪白的枝
敲打你心痛的颤音
可是你的泅渡之王还在狂奔
这满目的荒芜,还会生长出一朵朵傲雪的寒梅
这弦歌曼舞的暗
哥哥呵,你手一扬,可曾揭开一张面若梅花的脸
可曾吻住,这红尘中最深最深的烙印?”我呢喃着,意识随着我的朗诵而逐渐模糊,直到整个世界昏暗一片,直到连弘普的面容也逐渐模糊……
“若儿……”迷糊中感觉一滴温热的水珠低落在我脸上,似汗非汗,似泪非泪,顺着我的脸颊滑入我的唇瓣,没有意识地舔过,好苦……
挣扎地睁开一条缝隙,分不清泪珠还是汗珠不停地从弘普额头上流下来,浓眉紧皱,急促的呼吸带动着胸膛上下起伏,翕张的鼻翼,还有那双强自压抑的眸子,担忧、惊惶、急迫,种种情绪生生地撞了进来,一时间长廊里悄无声息,只有那粗重的呼吸充斥其间……
突然觉得弘普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我的痛可以转嫁到他的身上,而他呢却要承接高于我千百倍于我的痛……
不知什么时候当我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弘普那双挂满愁容和伤痛的脸。
“弘普……”我勉强地咧了咧嘴,“别担心,我没事儿,又让你担心了……”话未说完,一股热流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不禁苦笑了一下,似乎每次受伤、病痛,睁眼见了的都是他,可是这样的情景又会维持多久呢?
“啊!”我低呼了一声,眼前一暗,已被一个充斥着汗味儿却温暖无比的怀抱拥入其中。
“若儿……”弘普哑哑地低呼了一声儿,声音里隐隐的脆弱让我眼泪流得更多,他轻轻地捧起我苍白无色的脸一遍遍地轻吻着,“你吓死我,吓死我了。”
“怎么?这次又昏迷了多久?”我苦笑道。
这破烂身子,还真经不起半点风雨。
“多久?仅一天一夜就让我的心脏差点窒息!”仔细看过,确认我无恙且转醒过后,弘普这才放心地长嘘了口气,又轻轻帮我捋了捋有些散乱的鬓发,低头看我,柔声恳求道,“若儿,为我请格外珍惜自己的身子。”
“一天一夜?不过是小小的风寒,又……”眼睛有些酸涩,磕上后,眼中的热泪止不住的流淌,“又让额娘他们担心了吧!”
如此身子,怎能当得起贝勒府的主母,怕在这么闹腾下去,这个嫡福晋的位置也要拱手让人。
“并没有惊动额娘她们,只是让胡御医私下来帮你诊治的!除了菊儿他们,府邸其他人并不知情!”弘普一向懂我知我,有时候一个眼神、一句话,便什么都明白。
“弘普……”这样的你,我还能再拥有多久。
“身子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向我说来!”弘普焦虑的声音为了怕振到我,尽可能地放缓问道。
我略闭了闭眼,“没事了!都习惯了!”说完想坐起来。
见我挣扎着想起来,弘普忙按住我,“高烧刚退,正发着汗呢?”
我扯了扯嘴角儿,“许是睡得太久,身子乏的很,头也晕的很,想起来松乏松乏,活动活动筋骨!”
“身子乏是因为饿的原因,我已经叫丫鬟帮你准备米粥了!活动筋骨,我帮你!”弘普轻手轻脚地把我抱了起来,在我后面放了软枕,让我半靠在上面,然后帮我按摩起全身来。
这还是他受伤时,为了不让他身子因长时间躺在床上而躯体僵硬,我便每日三次地帮他按摩各大关节,帮助他促进血液循环和活动筋骨。
刚开始有些生疏,捏的他总是忍不住要发笑,后来熟络了,竟享受上了我的按摩,每日一到时间便开始催促,总抱怨按摩的时间短,可是长了又怕我累着。
没想到他竟学会了,且手法还算熟络,至少我没有想笑的冲动,反而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就这样静静地帮我按摩着,而我呢?就靠在软榻上,一边享受着他的按摩,一边呆呆地望着他……
也不知按摩了多久,弘普突然捉住我的一直都不算温热的手,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而后我和他异口同声道,
“若儿……”
“弘普……”
我轻笑出声,“你想说你累了?可还没到半个时辰呢?”
弘普声音里也带了笑意,“为你按摩,一辈子都不累!你又想说什么?”
我抿了抿嘴唇,被他这样一问,突然不知道怎样开口,一低头看见他环住我的手,就伸手去拨弄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儿,这是成亲时我送给他的礼物。
古代男子不兴带结婚戒指,所以我特意挑了个玉扳指送给他,一是皇族阿哥都有带扳指的习惯,二是也算是结婚戒指了。
而我的大拇指上亦带着同款的玉扳指,也算是开创了古代新结婚信物的新时尚。
事实证明,却有人效仿为之。
我虽没明确告诉他扳指代表的含义,但他却似乎已懂,那晚他拥着我的身子,同我十指相扣,在我耳边低喃道,“若儿,扳指在人在,扳指落人亡!”
几年来无论他去哪这枚扳指都一直跟着他,不曾从他手上摘落。
此时像是感应到什么般,伸开双掌包住了我的手,十指交错……我愣愣地看着,只觉得弘普在我额侧印下很轻但又好像很重的一吻。
“对不起。”我低低说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弘普轻喃问道,“为什么?”
“扳指在人在,扳指落人亡这个诺言我要收回!”我起身,将头靠在他的怀中。
弘普身子一硬,过了半晌儿,伸过手轻轻抬起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向他,他定定地看住了我,眼里有些不确定,“那是为了什么?”他微眯了眼,沉声说。
我微微淡笑,主动吻上他的唇,慎重其事道,“无论如何,我不要你有事!扳指可以没有,但是你一定不能有事!”
弘普一愣,将我拥的更深,“原来是这样。”他低喃了一句。
“是的!答应我,要好好活着!”看着他溢满浓情的黑眸,我垂下眼定了定,抬头看向他,再次重复道,“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也要好好活着!”
弘普轻轻地抚住了我的嘴唇,微微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扳指的诺言可以收回,但是你生我生,你死我死的诺言却绝不收回。”
我眼眶忽的一热,他用手细细地摩挲着我的脸颊,悄声说,“别再说这样的话吓唬我了,好吗?”一顿,见我的手抚上他的胸口,又低低地说了一句,“这里很疼。”
我有些哽咽地轻点了点头,看着他释然一笑,忧伤不再。
起身钻进被窝将我圈入怀中,我就这么靠坐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很温暖,不想说话。
“弘普,我有没有说过,嫁给你我从不后悔的话?”许久后,我轻声问道。
弘普一怔,勾起我的下颚,挑向他的视线,乌黑的眸子瞬间有些湿亮,“没有。”他哑声说。
“认识你、爱上你、嫁给你,让我此生无憾!”我勾上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说。
“嗯……”弘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住我的手臂收紧了起来,眼睛有点氤氲,有点潮湿,低头吻上我的唇,温柔辗转后呢喃答道,“我也是!”
“嗯哼!”菊儿老公科洛塔的招牌干咳声在外面响了起来,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否则他是不敢这个时候来找弘普的。
弘普像是没听见般,只是一味地拥抱着我不撒手。
我推了推他,又指了指门外。
他佯装不懂,见我急了方才懒懒回道,“别理他!什么事也不能将爷从你身边拉走!”
我瞪了他一眼,刚想开口,科洛塔嗫嚅的声音从窗外飘了进来,“爷,有重要客来访……”
并加重‘重要’两字。
能让科洛塔形容重要的人,还真不多见,想来真的很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