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纷娆浪漫,红尘万物似惧冷皆籁,白茫茫的天地间独独眼前这片梅林胜寒胜苦,花开妩媚,朵朵殷红恰似胭脂点点,颜色鲜灵醒目,格外惹人喜爱。
几日前,弘普以静养为借口,拉着我住进了‘偷情小筑’,除了必须的婢女外,便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弘普身刺四剑,流血甚多,即便醒来,我仍是胆颤心惊,亦步亦趋地跟着,吃穿用都是亲眼过目,亲手伺候。
‘偷情小筑’的日子是简单而安静,却又祥和而惬意。
经过一次生离死别,我终于深刻体会,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刺激。
若他真的死去,我亦是不会独活的。
雪地里,呵气成霜。脚印深深浅浅地留下,弘普拉着我的手在银装素裹的庄园里静静穿梭,虽是深冬彻寒,肌肤相贴处竟还是一片温暖。
从他的大手中抽出温热的小手,帮他系紧雪裘的带子。
阳光下,那雪地上的身影修长得稍显一分瘦削,当他颤微着肩膀重重咳嗽时,手伸出扶向身旁的梅树。梅树摇了摇,花瓣轻轻飘落他发上的刹那,让我拔心的疼。
忙不迭地扶着他,心疼地埋怨道:“身子还未痊愈,也不怕吹了冷风,得了风寒!”
“不怕?”他轻声一应,握紧了我的手,低头在我唇上轻点,“你便是我的暖炉。”
心头撕扯着,疼痛不断蔓延!
他笑了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拢起来,揉了揉我的手,满心愉悦:“真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真好?”说话时,他微微拧起眉毛望着我,眸光温柔,语含宠溺和满足。神色间虽有一丝难掩的疲惫,只是身着的雪色貂裘却将他些许苍白的脸庞衬得愈发俊美。
想到崖上的一幕,心下又是一阵揪疼,“你真傻!为何那般?难道当真不在乎自己的命吗?”
他眸色一动,微勾了唇角,笑意淡淡:“在乎,但是没有你的生命要来作甚?”
我心中一紧,不禁上前一步靠近他,抬眸望着他的眼睛,“弘普,你可知,你那般我的心都碎了,若你真的死了,我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法赎罪?你当真想让我愧疚一生一世?你当真狠心独留我在世上,孤苦一生?你明知我当时是气话,你明知我爱你比自己的生命更甚!若你真的去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想到他若真的醒不来,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而落。
那昏迷中夜夜的低喃:若儿,别恨我!
更是让我的心如钝刀滑过,痛没有一刻停止过。
他沉吟着仿佛是经过一番认真的思量后,瞅着我的眸子里忽有光芒微微一闪。雪花飘得悠荡,他笑容灼目,对着我轻轻摇头,叹道:“不会的!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不要我死,我便是要活下来的!”
言词一顿,他勾唇笑了笑,眸色骤深,突而凑上前来,“因为你不许!”
丝丝冰凉滴溅在手面上,冷凝刺骨。
我紧紧地抱着他,泪水几乎浸湿了彼此的衣襟。
“弘普,你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以后不准你这般傻,不准你伤害自己的身子,不准你说死,不准你受伤让我心痛!”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他捧起我哭的稀里哗啦的脸,嘴角勾气,淡笑着点头道。
“你发誓!发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
他失笑,渐渐向我靠近,吻上我的眼睛,“这次的泪水是甜的!”
转瞬,他却又笑得自然:“这几个月日日陪着我,是不是很无聊?”
我抽抽鼻子,轻轻摇了摇头:“陪着你,一辈子也不无聊?”
他垂眸瞧着我的眼睛,目光深邃专注,好似要直直望入我的灵魂。我抬眸回望着他,勇敢坦诚,不藏心事。
他笑着揉了下我的发,手指绕到我的脑后,停留着,不再动弹。这般姿势让我觉得颇是费力,正要抬手拉下他的胳膊时,按在脑后的手掌却忽然用力,将我的脸颊按着靠入了他的怀中。
“若儿,好怕你恨我。”响在耳畔的嗓音低沉忧伤,听得我指尖力量顿散,手掌贴着他的胸膛,正触摸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也震动着我的心弦随之起伏。他的双臂在紧紧收缩,直到搂得我快呼吸不过来了,他才停下用力,温暖的指尖揉抚着我脖颈处的肌肤,缓缓流连。
我的手渐渐无力,垂落在身侧,继而圈上他的腰,亦是紧紧地拥抱。
他轻声问:“还想离开吗?”
我沉默,不语。
想着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身子一动稍稍离开我,低头,看着我的脸,目光暗沉:“还想对吗?”
我慢慢点头:“离开,一定要离开。”
我和他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再也经不起再三的折腾!这次弘普自虐,却实震撼了太后和皇上,弘历说他放手了,可是真的会放手吗?
赐婚取消,可是难保以后不会再有!
清吟会放手吗?
我望着他,只觉恍惚中好似自眼前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抹挣扎的痛苦和无望的悲伤!
“那么为何给我希望?为何说不恨,不走?”
心弦终是狠狠一颤,刹那后,断裂绝然。
我倒入他的怀中,轻捧起他的脸,一字一顿道,“这次离开,我要带走一件东西!”
“什么?”
“你!”我踮起脚尖,亲吻他冰冷的唇,“要跟我一起走吗?”
他垂眸盯着我,神色突然发怔。我歪着头,对他轻轻一笑。
“要!”他深深的呼吸,继而睁着黑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我,唇边含笑,满足而欣慰,就像一个孩子般,充满了欢愉。手掌托着我的后脑,脸骤然贴近眼前来,呼吸炙热柔软,轻轻扑在我的脸颊上,唇已被冰凉的柔软紧紧堵住,没有躲避,唇舌纠缠。
唇离开,明亮的眸子里笑意沉沉,手指垂落死死扣住我的指尖,“若儿,以后,不准说不要我的话!相信我,你要的生活,我终会给你。”
我重重地点头,眉眼杨笑。
满眼满心都是他的身影。
说话间,弘普猛地咳嗽不停。我扶住他,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回去吧!该吃药了!”
他本就生得极为儒雅俊秀,因生病的缘故此刻在雪地上,看来肤色更是苍白得如同地上积雪的颜色,身子颤颤弱弱地,好似愈发不经风吹。
因为流血太多,若非老头的灵丹妙药,怕是早过了孟婆桥去投胎了!即使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依然还是弱不禁风。
“又吃药!人家的身子都好了,可不可以……”一听到吃药,弘普眉头微皱,粉唇嘟起,央求着。
“不可以!”我脸一拉,断然拒绝。
“人家的身子已经很棒了!今晚都可以……”他黏上我,手脚开始不规矩起来。
我大翻眼皮,悠悠道,“如果你不乖乖吃药,休想我乖乖吃饭!”
“若儿,你恐吓我~~~~”弘普的手停下,无奈的语气带着嗲嗲的撒娇。
“对!”我耸肩点头。
弘普眉头颤抖,嘴角抽搐,最终咬牙叫道,“回房,吃药!”
我得意地笑着,准备搀扶着他回房,突而手上忽地一凉。我回神,却见弘普放开我的手转身走到一株梅树前折了几枝梅花,而后回头又握住了我的手腕,一声不吭地带着我慢慢走出了那大得似迷阵般的梅林。
厢房里烛火通明,高鼎暖炉烘得一室如春,比之屋外的天寒地冻不知要惬意舒服多少。我将花瓶里他昨日*****的梅花扔掉,换过清水,取过新的梅枝重新摆好,而后扭过头问他:“好不好看?”
此时他已懒洋洋地躺在软塌上,横眸看了一眼梅枝后,目光却落在我的身上:“好看!”言罢他脸上掠过一丝柔意,又笑起来:“我的若儿,世间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