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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燕非

不久,艳疆山再度隆隆作响,朱弋发现这似乎是一种讯号,每每它移动后,洞外石头上便会出现纸包。

朱弋拉着小四看那少年将纸包收进怀里,开口道:“我们想出去,所以请你告诉我,如果拿到了那群人要的匣子,我要怎么交给他们?”

少年朝她看过来,疑惑问她:“你拿到了吗?”

朱弋说:“这你不用管。”

“如果你没拿到那便没用,他们不会来见你。”

朱弋思忖一下又道:“你单枪匹马或许不行,但我们现在有三个人,难道不能一起去取那只匣子么?”

少年问:“你跑得快吗?”

朱弋摇摇头。

少年又问:“你力气大吗?”

朱弋又摇头。

少年说:“那你凭什么认为可以拿到手?”

朱弋说:“食物只有一份,我们抢不过你,除了去拿匣子,没有其他生机。趁饿死之前还有些气力,早些行动为好。”

少年沉默半晌,转过身说:“等天亮吧。”说完往山洞里走去。

洞壁虽然渗出淡淡荧光,足够视物,朱弋却还是觉得毛骨悚然。她生来胆大,一向不惧怕鬼神,此刻却觉得有无名冤魂藏在角落里伺机而动,每每闭上眼,心就一阵狂跳,压根无法入睡,看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四,倒是发出均匀鼾声,朱弋苦笑,罢了,不睡就不睡,权当站岗吧,万一那少年暗中算计,也好做出回击。

——不过怎样看,他都不像那种人。他在这里待了多久?看年纪与自己在伯仲之间,那一下就将獠兽撕开的身手是在这里练出来的么?朱弋半警惕半猜疑地打量他,因为小四的出现,她已不再对这少年存有好奇和依赖心理。

少年也在看她。相对于朱弋直率大胆的眼神,他有些闪避,那种故意做出来的漫不经心,一下子就被朱弋看穿。每逢两人对视,总是那少年先别开目光。

小四忽然浑身震了一下,脚嗤地伸出去,吓了朱弋一跳,凝神一看他却发出“娘亲……”的呓语,朱弋松了口气,把他上身放平躺在自己双腿上,又随手给他理了理乱发。理着理着,只觉两道炽热视线向这个方向投来,倏然抬头,与少年对了个正着,洞内不够明亮,他的眼神无法看得清明,朱弋定了定神,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那匆匆转过去的脸庞下似乎埋着一股深深的寂寞。

为了不使气氛太过紧绷,朱弋开始试着跟他说话:“嘿!你几岁时候被送进艳疆山来的?”她估摸着时日太久,这少年可能已经不记得过去了多少年,因此问他何时来的比较好推算。

少年迟疑一下便摇头,摇过头后便没了声响。

朱弋又问:“几岁也不记得了?那你进来艳疆山之前,在做什么?”

这次少年答说:“在另一座山里。”

“再之前呢?父母?家世?”

“记事起便在山中,各种各样的山。”

朱弋奇了,“你从未和人一起生活过吗?那你怎么会中土语言的?”

少年说:“主人有教。”

“主人是谁?”

“主人不就是主人?”

朱弋明白了些,“你是奴隶?可这也不对劲,圣朝早已废除了奴隶制,末阑的奴隶脸上都有烙印,你却没有。对了,是你主人让你来取那匣子的?”

“他说我生到这世上来的使命就是为了取那匣子。”

“你便信了?”

“信?”

“我是说,你主人他骗你,你怎么从来也不怀疑一下?哪有人生来就注定要去做某件事的,何况这件事还那样危险,可能会送命,你可知道送命是什么感觉?”

哪知那少年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同宗几十个兄弟,便是被我杀死。”

朱弋一怔,道:“为什么?”

少年垂下眼帘,半晌还是那句回答:“食物只够一人活命。”

朱弋无法再说话。她目睹过的几次死亡,要么是为了所谓尊严,要么是因为个人私欲,哪样都够她痛恨,独眼前这人,是因为饥饿。朱弋虽没有挨过饿,却知道饿殍遍野是怎生一幅惨状。饿到极点的人,便是连人、而且是自己的亲人也吃得,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朱弋静默一阵,轻声说:“那你想不想出去外面的世界,去过平静的生活?不用听任何人的话,自己喜欢什么,便做什么。”

少年也沉寂了一会儿,慢慢说:“我不知道……没有试过,完全不知道。”

朱弋问:“那你要试吗?”

少年没有回答,大约是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他的思考还没有结束,晨光便悄然来临。一束细如发丝的光束从洞顶穿透落下,少年翻身而起,“要赶快,先去取水,然后拿匣子。如果天黑不能回到洞里,就会被外面的怪物包围。”

一句话也让朱弋从迷糊中回到现况。赶紧摇醒小四,紧跟在少年身后出了洞。

水源并不很远,只是四处可见獠兽出没痕迹。朱弋有些后怕,但看少年神情,眼下似乎并无此危机,也就胆大起来,往小四水壶里灌满清泉后,自己掬了一口来喝,水一入口便噗地喷了出来,“这是什么水……怎么、怎么这样恶臭!”

少年看她一眼,说:“只是比其他山里的水来得腥气些罢了,我喝过,没有问题。”

朱弋想,当然知道水没有问题,但是未免也太难喝了!刚入口时她脑子里只能弹出臭这个字眼,经他一说才发现确实是腥味,但腥得不是一般厉害。本来饥肠辘辘,一喝突然饱了,若不是胃里空空,说不定还要吐得翻江倒海。

转念一想又问:“你说这山里除了水源,其他都有毒,莫非你全一一吃过了?”

少年先是掬水来喝,然后才给水壶灌满。看他脸色自若的样子,果然已经习惯了这水有多难喝。至于朱弋的问题,他只是在盖上壶盖子时轻描淡写答了一句:“没有,只是亲眼看到吃的人都给毒死了。”说完把水壶别在腰间,站起身来。

朱弋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亲自吃的。若是此人已经到了吃什么都毒不死的地步,自己那一羽管毒药是不是能派上用场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在泉边说话时,小四独自一人撕扯下一条衣带,在水里浸泡了拧干,过来递给朱弋说:“朱弋,擦擦。”

朱弋知道时间宝贵,一刻也耽误不得,本想立即动身跟少年去拿匣子,小四这一举动却让她心头一热,情不自禁接了过来,说了句:“谢谢。”

草草擦拭时见小四披头散发,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朱弋柔道:“我来帮你梳梳头发。”说着解开他的发辫,小四欣喜乖顺地坐在她身前。因为两个婢女根本不拿她当主子,朱弋早就在照顾自己和别人方面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事。

已经站起来的少年回过头,定定盯住他们。朱弋看到他,手下动作愈加麻利,嘴里说:“很快就好,耽误不了的。”少年也没有催促,只是一味静静望着,目不转睛,眼神中分明流露出好奇。不过朱弋对他始终是存着三分疏漠三分畏惧四分警惕,怎么可能去帮他梳头?绑好小四的发辫后就站起身来,故意无视少年那种目光,说:“好了,走吧。”

三人一前两后地穿过密林,在一道旋转而下的石阶前停步,朱弋问:“就在下面?”

少年没有回答,盯着深不见底的底部反问她一遍:“你真的要去?”

朱弋说:“探一探总可以,若是察觉到危险,我折返便是。”

小四立即说:“我跟你下去,咱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朱弋笑道:“傻孩子,咱们不会死的。”说着把他的手紧紧握在掌中,走向石阶。

那少年看在眼里,忽然说:“等一等,我先下去。”

他突然这样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朱弋纵有千般疑虑,此刻却也着实希望能有个探路的人,“好……我们紧跟着你。”

三人一步步转下石阶,朱弋一阶一阶在心里默数着,还要分心出来警惕前面的少年和照应身后的小四,大概两百阶出头时,头顶上的阳光完全看不到了,仿佛一道明显的分界线,此刻他们所站的台阶往下开始则需要借由洞壁发出的荧光来照明。

小四忽然惊叫一声,身体向下一矮,下方的朱弋想也不想地就地跪下,止住他下滑趋势,小四惊魂未定道:“对、对不起,我踩滑了……”

朱弋扶他站起来,丝毫也没有责备,还安慰说:“不碍事,小心些。”

少年冷冷说道:“下面还会更难走。”

朱弋什么都帮着小四,立即反唇相讥:“我们会注意,不劳你费心。”

少年一怔,很快转身继续往下走,只是步子快了许多,弄得两人得加倍小心才能勉强跟上。

此时三人已陷入一片几乎与世隔绝的幽暗中,想到横竖都是死,朱弋也就没那么怕了,小四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汲取了她的勇气,渐渐沉住气,步步亦趋紧随身后。就这样走了约莫数丈,少年开口说:“再快些。”

快?在这种视线模糊的地方,或许来过好几次的他是能快些,但对朱弋和小四而言未免牵强。不过要求来的人是自己,朱弋当然不会抱怨分毫,默默加快速度,尽管每一步踏下去时都是胆战心惊,嘴上却还要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对身后小四说:“踏稳点,踩着我的步子走。”

前面的少年忽然停住,低声说:“在这里,歇息一下。”

朱弋求之不得,只是考虑到几人速度不一,有慢有快,于是问了句:“会不会耽搁?不然还是继续走吧?慢些就是了。”

少年说:“接下来,要用跳的。”

朱弋一怔,少年从怀里拿出那个纸包,打开,里面有六张饼,显然是一个人两天的食粮。他不说什么,拿了两个递给朱弋。

朱弋又一怔,没有立即去接,“给我?”

看到少年肯首,她迟疑着接过来,马上转身给了小四一个,自己却没有吃,小心地包了放入贴身衣袋中。

少年奇怪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开口问:“你难道不饿?”

朱弋说:“还好。”

少年说:“力气不够会跳不过去。”

朱弋想想也是,便将饼拿出来,撕了少许放在口中,又将剩下的大半包回去。这次,少年不再说什么。

三人歇了短短一会,少年从双臂取下一件物什,那东西看起来就像一条软布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双腕及其小臂上。少年将布条在朱弋好奇的目光中丢过来,“牢牢系在身上。”

朱弋照他说的做了,系的时候,她留意了一下材质,这带子一离开那少年的皮肤,就发出了和洞壁上一样的幽蓝色荧光,应是同种东西锻造而成,虽然摸起来柔软,但韧度想必很惊人吧。

她不动声色将布条一端在腰上扎牢,又把另一端绕过小四的腰,少年拾起中间,缠住自身,说:“等下要始终维持这个阵式前行。还有,我跳下去之后,要等弹起来了你们再挨个跳下,三人里只能有一个落地。如果错了,就会丢命。”

说得虽然凶险,少年的表情却是轻描淡写,朱弋应了,少年又说:“看到那片红色的土了没有?”几步开外,那些深红色的土质确实有别于他们现在脚下所站的黑地。

朱弋说:“看到了。”

少年说:“那片土地必须跳着通过。”

朱弋看一眼腰上布带,苦笑道:“如今我们三个算是把命系在一起了吧?”

少年瞥她一记,朱弋回头说:“小四,你怕么?”

小四说:“我……是有点怕,不过听说死也就是痛苦一小会儿的事,何况还是跟朱弋一起。”

朱弋微微笑了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来吧。”

她将小四的手握在掌心,少年忽然厉声说:“分开!”

朱弋吓了一跳,少年说:“我说过三人必须分开一段距离,错开落下的时间!”朱弋不想在这种赌命的时刻忤逆他,于是使力捏了捏小四的手,松开了。

三人散开成三角形,站在红土边缘,少年静默片刻,悄声无息地跃起,朱弋眼尖地瞅准他的双足甫一离开,便立即跟着跳过去。脚一沾地,她立刻明白了少年为何要三人错落着地——这土地柔软滑腻,好像踩在一片巨大纱棉上,只得薄薄一层,而且还有一股无名吸力,似乎要将碰触物体纳入其中。千想万念也只发生在刹那,朱弋不敢迟疑,立即用力跳起,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看去,小四很听话地在她跳起来时落在了红土上。

朱弋松了口气,却突然觉得头顶有什么异动,抬头一看,上方洞顶竟然压了下来,贴着她的头顶险险擦过,朱弋来不及惊异,眼角看到少年已经再度跃起,便只能横了一条心地紧随着他的背影。

左后方小四突然短促惊叫了一声,朱弋立即分心看去,只见他半条腿都被吸入了红土中,朱弋大惊,连忙朝那少年叫道:“快救他!”两人一同落在红土上,脚下和头顶上方的波动霎时加剧,少年两手发力一拽,朱弋被扯得腾空飞去,一屁股摔在地上,红纱末端被绞住,她想也不想,迅速动手撕开,爬起来跳离。

小四也被拽了出来,但因为撞击到坚硬的洞顶,已经昏迷过去,像傀儡娃娃般被布条扯着上下抛掷,朱弋不假思索,一手抓着布条,一手抱住他,翻转几圈让彼此的布条缠在一起,勉强将小四缚在了自己背上。这一耽搁便错乱了起落的频率,整个洞好像活了一样,愤怒地毫无章法地剧烈震荡起来。

混乱中只听少年大声道:“扔掉他!”

朱弋用力回喊:“不!”

少年怒道:“还有很远才到头,扔下他!”

朱弋听见自己用全力大叫一声:“不!”她其实已经绝望,这里如此凶险,自己和小四都可能成为少年随时丢弃的累赘,与其苟且颠簸,不如趁早了断,她吼道:“你割断带子自己走罢!”

少年默然,不知在做何打算,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一收臂力,没有扯断带子,而是把朱弋拉向身边,然后抓着就奔。朱弋只觉他身法如电,迅疾异常,虽然山洞内部的攻击并无规律,他却像每次都能预料到一样及时躲开。

再能站稳已不知道是多久后的事了,少年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取出水壶,把清晨取的腥水倒在朱弋和小四身上被红土沾到的部分清洗,朱弋手心本来毫无感觉,被水一浇竟像火烧般剧痛,忍不住大叫着缩回手去,少年一把截住,厉声说:“看!”

朱弋低头,一些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水珠子从手心皮肤渗透出来,少年翻过她的手背,黑水珠落在地上,有如重物击地,发出钝响,少年说:“可有觉得手轻了?”

朱弋愕然点头,醒过神来后连忙从小四怀里找出水壶,给他洗理腿上方才陷入土中的部分。

少年侧着脸看她举动,看得出了神,忍不住问:“为何要如此对他?”

朱弋说:“因为他还是个孩子。”

少年说:“你对别人就不会这样?”

朱弋说:“当然。”

少年又说:“可是那天那群不都是孩子?”

朱弋哑然,半晌淡淡说:“小四不一样,我只觉得彼此投缘,不要他死在这里面。”

少年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等到了他要的答案。沉默片刻后说:“我们走吧。”

朱弋抬起头来问:“你刚才怎么不割断带子?”

少年说:“这一条吗?”他抓住两端,用力一扯,带子丝毫无损,“因为根本弄不断。”朱弋又愕然,方才还以为他动了恻隐,原来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少年收起布条,缠回自己脖颈,同时拿起水壶摇了摇,喝一口。

朱弋看在眼里,说:“这水还真神奇,我好像觉得它不那么臭了。”

这当儿小四也醒了,摸摸后脑勺一个大包,朱弋安抚几句,三人就又再度上路。

洞底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朱弋猜想,此刻外面大概已经繁星满天了吧。他们潜入地下去取少年口中提到过的匣子,虽然一路上经历了重重机关,却好像都不足以致人死命。朱弋也不知道究竟是这少年太强,能带着他们一路过关斩将,还是他们运气太好,总是能逢凶化吉。

“你的能力出众,为什么这么久都取不到那个匣子?”

少年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迟疑一下,才说:“我进出过好几次,只要熟悉了这里面,的确不难。”

“那为什么?”

“来去虽然容易,但是是在不能动那匣子的前提下。”少年说,“一旦拿走匣子,山体震荡,地下崩溃,洞里所有生灵都要葬于虚无。”

原来这才是苦恼的部分。

朱弋也不解了,“那么那个匣子当初究竟是怎样放进去的?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机关,必定是有心人设计的呀!”

少年停在一道狭缝前说:“后面就是放匣子的地方。”他一边说一边侧过身,贴着那狭缝挤入,那条缝确实窄细,所幸三个人都很清瘦,慢慢移动着通过了。

狭缝后是一间宽大的石室,正对着三人的墙壁凹进去一个六尺见方的坑洞,里面的确安放着一只被锈蚀的长匣。

朱弋爬上石壁,轻轻探手摸索着坑洞里的构造,里面有许多细丝,分别勾住长匣底部,如果照少年所说,恐怕只要一拉动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她又看了看长匣本身。就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精钢,没有锁扣,连接缝也找不出来,根本别指望打开。

朱弋奇道:“这就是你主人口中的匣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块精钢啊。”

少年说:“它是空心的,上面还有字,不过我不认得。”

朱弋说:“实在太暗了,根本看不清楚。”边说边凑近,凝神找了半晌,才发现匣子上确实有一行字体,不过写的什么,就完全不得而知了。她伸出手去一点点地摸,想靠触觉来读出内容,不料单靠另一只手无法承受全身重量,加上脚底一滑,生生从半空掉下来。好在朱弋机灵,及时抠住石壁缓了一缓,虽然没有摔掉小命,两只手却血肉模糊了。

小四心痛道:“朱弋让我去吧,我爬山还行。”

朱弋说:“你上去没用啊,我感觉那些字似乎是末阑的古文字,你去了也不会认得。”

小四无法,只好看她再爬上去,朱弋试了试,确认够稳后,伸出手去继续“摸读”匣上文字。

令人疑惑的事情发生了,她摸的那些字原先是凸起的阳文刻法,被摸过后就变成了凹进去的阴文刻法。朱弋心中称奇,凑近仔细看来,借着洞壁的淡淡荧光,她分辨出沾有血迹的地方凹下,没有血迹的仍是凸起状。

这样说来关键在于自己满手的血么?她翻过手掌看一眼,小四在下面问:“朱弋,你还好吧?”

那少年问:“究竟写的什么?”

朱弋又费力摸了一阵,摇头说:“不行,太暗了,光是摸摸不出来,除非弄得更亮些。”她掏出怀中水壶,假装饮水的样子,暗中含了一口水在嘴里,背对着下面少年吐在那些字上,被冲刷掉了血迹的字迹再度从凹下变凸起,朱弋心中有了定数,不动声色爬回地面。

少年问:“怎样?”

朱弋说:“下次再来吧,带些火石,看来取匣子这事急不得。”

少年淡然说:“你看不清,我能看清,我去把那些字照抄下来,你翻译就是了。”说罢悄然一跃,如鸟雀轻盈停在半壁。

小四赶紧抓住朱弋的手说:“都是我太笨了,想不到这个法子,本来就该由我去爬,把字记下来告诉你的——手很痛吧?”

朱弋笑一笑,她其实早已将阳文阴文两种文字都记在心中,那样说不过是骗这少年的权宜之计而已。

少年落回地面,递过来一片从衣服上撕下的碎布,上面字迹俨然是用血写成。朱弋看他右手食指殷红,心里一跳,说:“你、你何必弄破手,不知道疼吗?下次不要了!”

她担心的是他也用沾了血的手去一抹,就会看到真相,少年却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低了头淡淡说:“没什么。”

语气中有一丝几人都没有察觉到的甘意。

朱弋为了掩饰一闪而逝的心虚,先撕下一条红纱去把他的手指裹了,才接过那片碎布端详,上面的内容她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只看一眼就开口:“你说得没错,这匣子里的东西看来确实贵重,竟然要末阑皇室世代驻守于此看护它,恐怕是什么圣物吧。”

少年问:“难道没说是什么东西?”

朱弋说:“没有……不过你的主人想来应该知道,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要你来拿。”

少年沉思半晌,看来此行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于是说:“那么回去吧。”

朱弋答应一声,刚迈出一步就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小四吓得不轻,抱着她大呼小叫,少年却冷静得多,说:“你好几顿没有吃了。”

朱弋有气无力地安慰小四:“是啦,我只是太饿而已……”

少年蹲下,探手进朱弋怀里,在朱弋的惊叫声中拽出那大半个馕饼,“你若还想活着走出去就吃了。”

朱弋瞪了他一眼:“若是在克孜戈尔你敢把手伸到……”她不好意思说出胸部这词,只好恨声说,“我家人一定剁了你!”

不知道少年是没有明白还是不想理会她的话,他只一味地拿着饼平静地问:“你为何就是不愿吃?你可知道许多人为了抢夺它丢掉了性命?”

朱弋没好气道:“我还撑得住,唯一的口粮,怎么也要把它留到最要紧的时候再吃!”

少年沉忖片刻,把大半个饼包好还给她,又拿出一个来说:“这里还有一块,给你留到最要紧的时候吃。”

朱弋诧异了半晌,忍不住软声下来,“可是,你明天就要挨饿。”

少年说:“你不也饿了一天一夜?”说完就站起来走向狭缝,自然而然并无其他情绪流露。

朱弋咬着下唇,静静叹了口气,眼下这一切能够怨谁,天命吗?一线渺茫生机,一丝人情冷暖,全都维系在一个饼上。小四拧开水壶盖子,体贴地递过来,朱弋在哽噎中吞咽着复杂心情,泪水像时间,虽然只是模糊的薄薄一层,可是却隔绝割离了自身和外界,视线透不过去,看不到眼前人的脸,看不到下一刻的命运。

就当一切是梦,只是梦中的人和做梦的人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半个饼吃完,朱弋又一次认命,也又一次想得更通透,她平静了许多,抬起头来问:“我们走吧……谢谢你、你,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有问过你。”

少年说:“你问过,那次我不想回答而已。”

朱弋笑了笑:“对。”

少年顿一下,说:“我叫燕非。”

“是你主人起的名字?听起来还不错。”

少年望着朱弋,目光幽然,“是我母亲。”

朱弋愕然,是了,任何人都是有母亲的,何况他还说过自己有同宗兄弟,那自然该是一个大家庭才对,这个人背后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想来应该不会比她幸运,“她为什么要叫你燕非?有什么来历?”

“没有来历……那你为什么叫朱弋?”

“朱弋,就是红色的箭咯。”

“红色的箭……”看来他在想象方面能力远不如生存,这时山体一阵轰鸣,三人同时警醒,朱弋说:“该不会,山又开始移动了吧?”

那叫燕非的少年说:“是。”顿一顿,又说,“可是以往的移动都不曾波及到这个洞,这次……”

他猛地拉起朱弋和小四,果断说:“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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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某些特殊原因,作者改名为:单妍,若造成不便,请见谅)他,一代霸王,创下了这一世浮华。她,命定圣女,可救天下,也可毁尽这一世繁华。当她嫁于他,她说:此生你只能负我三次。他却说:我不会爱,也无需爱,何来负你之说?却不料,只是他一次又一次负了她。第一次,是蚀骨。第二次,是挖心。她微微一笑吐出一口鲜血说:此生你只能最后再负我一次最后一次,当他把她当成了她,当他的剑没入她的胸膛,她只是苦笑:原来爱这个字,与我遥不可及……朱砂入眉,前世记忆翻涌而来,她许了他三千年的等待,归来时,却只为了“报复”二字。且看他如何对她许下“此生不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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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海藏玄机,塑造九星塔;风运动当时,看我逐风流。不看苍生不看天,只看己心,人随心动,一切如是!且看少年如何掀起异界风云,打造属于自己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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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圣纹大陆上,纹是最为重要的生存手段,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拥有与天俱来的圣纹,在不断的提升自己的过程中,还可以从纹兽的身上获取纹印来强化自己。可我们的主角身上不但没有这每人都该拥有的圣纹,甚至连自身的属性即不是五大基本属性的金木水火土,也不是三大上等属性的光明、黑暗和生命……因为如此他受人歧视,被人蔑视,连自己的父母也因为他的缘故。他不想因为自己连累自己,于是他选择了离开。离开父母的他冒险修炼一种特殊的功法,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就当他改变了命运成为强者之后,象征着毁灭的地狱之门开启了……世界即将面临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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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市转异界转千年,一个不为人知的异世。两基佬带着小伙伴们进行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冒险,是巧合还是命运?幻世谁主沉浮,又是谁黯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