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秘和几个兄长坐在堂上,上头坐着兄长。自从兄长娶了天子同母姊姊南康长公主之后,仕途也顺通了些,他知道兄长是搭上了庾家这条线,桓家在朝中并没有多少人,桓温没办法和其他世家子弟那般得到族中长辈的提携,在朝中为官的。桓温也只能走父辈的老路,去军中谋条出路,他好不容易搭上庾家这条道路,也应该有所建树。
桓秘坐在枰上,宽大的袍袖落在身侧。他望着上首的驸马都尉兄长,这个场合倒是不应该他首先开口发问。不过他坐着有一段时间了,腿脚都有些麻痹,到这会都没有个奴婢送凭几上来,再这么下去,桓秘猜测说不定自己都能两眼一抹黑直接倒枰上算完。
“大兄,是有甚么事么?”他开口问道。这话一出口,前头三个兄长都向他看过来,桓秘也处之泰然,他往常做事长长出乎人意料,甚至离家出走居住在深山里好几个月都干得出来。
桓云瞟了一眼这个从小就不安分的四弟一眼后,别过眼去。
“我让你们前来,乃是有事要和你们商量。”坐在上首位置的桓温正坐在枰上,他身材高大,相貌虽然和时下建康里流行的喜欢男子状若妇人好女很不一样,但别有一种阳刚之美。
“朝廷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桓温说道,听到这里下首的几个弟弟全部抬起头来,大兄娶了天子同胞姊姊南康长公主,被封驸马都尉也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但是身上没有一个正经的官职,还是让人不安心。
“朝廷任命兄长……”桓云开口说道。
“朝廷任命我为琅琊太守,不日就要赴任了。”桓温说到这里,面上终于有点点的笑意。
“恭贺兄长。”桓云带着几个弟弟说道。
“我将和长公主前去赴任,家中阿母就要托付给你们了。”桓温看着二弟桓云说道。他前去琅琊赴任,身为一家主母的南康长公主若是留在建康,恐怕到了琅琊那边内务又无人处置。南康长公主和建康城中其他贵妇一样,性情善妒,别说桓温身边有个照顾日常起居的侍妾,就是有个美貌侍女,南康长公主都不准许。要是桓温敢私下里来,一旦被她知道了,那位美人少不得要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思来想去,那也只有请公主和他一道赴任了。若是长公主不愿,到时候他纳妾妻子问起来,他也有底气许多。
“兄长之命作为阿弟的怎么会不应承?况且孝道也是为人根本。是我们的份内之事。”桓云排行老二,在其他弟弟面前是兄长,自然是最有说话的权力。
桓温五兄弟的母亲孔氏身体不好,当年为了扯大孩子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桓温看着似乎有出息了,孔氏的身子也渐渐有些不太好。桓温自然是不希望母亲有个什么,但也没办法带着母亲上任,只能嘱咐弟弟们细心照看。
“阿兄只管放心,弟弟们自当全力照看阿母。”桓云说道。
“嗯。”桓温面上露出点点笑意,他看向四弟桓秘,眉头微微蹙起。
三个弟弟们基本上还是十分让他省心的,唯独这个四弟曾经让他伤透了脑筋。当年父亲被人所害,一家人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他那会忙着帮母亲维持生计,也没什么精力去看管弟弟们,结果这个四弟就在和邻家小儿的争斗中成了一霸,打架赌博无所不精,桓温自己也赌博,而且曾经还带着还在守孝的好友一起赌。
他是这样子,但是不代表乐意看到弟弟也这样。他一训桓秘,哪怕是按在地上从头到尾抽一遍,桓秘吭都不吭一声,躺榻上好了之后之前做什么还做什么。差点没把桓温给气翻过去,上回和兄长们有些不愉快,被说了之后竟然拎着包袱去山上了!
桓温一想起这个弟弟干的好事,心里就哽的慌。偏偏桓秘长得十分好,是建康里推崇的美男子长相。尤其那一双桃花眼,似乎会说话似的,嗔怒都是情。这幅长相一出去,不管他在家中的兄弟中评价如何,只要有女郎或者是郎君望见,少不得丢掷果物到自家的车里去。
桓秘转头就见着兄长面带纠结,他和这个大兄来来去去的过招好几回。自然能够想到此时兄长到底是在纠结什么。
他瞟过去,昳丽的面容上露出得体的微笑,身体微微俯下,他以最恭谨的姿态,留给桓温一个秀美的能叫人捧住胸口的侧颜,“长兄出任官职在外,我作为弟弟的,自然应当在家中,严守本分,孝敬母亲。”
桓温听到这话,望着弟弟一会。堂内的灯光有些昏暗,照在这个弟弟眸子里折射出柔和的光彩来。
“大善。顽劣如你,也知道如此说,看来为兄可以安心去赴任了。”桓温说道。
桓秘听见那句‘顽劣如你’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还是俯身行礼。
桓温得了朝廷的任命后没有闲着,家中家仆打包行李,分配应当带哪些得用的家仆一同前去琅琊,顿时上下忙的团团转。
孔氏知晓这是长子晋升的普天大道,心中不舍,也没有理由去拦,至于她身边的媳妇她是半点都不敢去使唤。
长媳南康长公主嫁进来,建有长公主府,并不和桓温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孔氏也没有福气让长媳服侍在身边,别人家长媳是为阿家鞍前马后的忙,到了她这里,长媳不来折腾她就不错了。
孔氏艰难的从病榻上起身,让侍婢搀扶着去送。可是哪里有老母去送的道理,桓温亲自到母亲房中来向老母道别。
母子俩说了好一会话后,桓温才出来,弟弟们送他去。
桓温临走前看着桓秘叹了一口气,“阿母将我兄弟几个养大不容易,你也老实点,别再弄事出来了,阿母身体不好,没那么多精力给你操心了。”
“谨遵兄长之训。”桓秘听后,双手拢在袖中抬起来一拜。
都到这时候了,再和兄长唱反调也没什么意义。桓温上了马车,赶车的鲜卑奴用竹策敲打马背,车轮转动,奴仆们跟在马车后,成了城郊处特别的一道风景。
不过,桓秘不和兄长当面唱反调,不代表他在兄长走之后,不会干出什么事情。他送走兄长上了回家的犊车,在车中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
这么多天都窝在家中没有出去,骨头都感觉凝在一处一样,动不开了。
回到家中,他近身服侍的一个家仆捧着一个盒子做贼一样的溜进桓秘房中。
桓秘将换下来的外衣随意丢在一边,那家仆跪在他面前,见着他弯下腰来,“郎君。”
“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没有?”桓秘问道。
“郎君之命,小人哪里敢不尽力去办。”家仆说着将手里的盒子双手递呈给桓秘。
桓秘单手接过,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块玉佩。他将那块玉佩拿起来,平常以白玉为上佳,尤其毫无瑕疵的那种。
他手上的这块不太像白玉青玉之类,玉璧里微微泛着些许桃色,颜色甜美。这块玉好是好,但是女气颇重,并不适合郎君们佩戴。
那家仆看着桓秘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那块玉璧,皎皎的面容上泛着柔和的笑意,眼眸里潋滟的柔光令人心醉。
家仆看得差点没痴掉。
“这事你做的不错。”桓秘把玩着手中的玉璧笑道。
家仆听了这话立刻清醒过来,他偷偷瞧了瞧四周,幸亏周遭没别人。不然被瞧见又是一番说法。
桓秘将那块小巧的玉璧握在手中,这样成色大小的玉璧自然是不适合郎君佩带,相反是是和女郎们用来压裙。
这样一块,不知道她会不会中意。
桓秘笑着想道。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他让人找这么一块玉璧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亏得这建康和建康上游的那些州商贾来往繁多,但凡只要钱帛足够也能在那些商人手里找到心仪的物什。
“好了,你先行退下,你这事办的很得我心意。”桓秘对那家仆道。
“唯唯。”家仆弓着身子退了出去,退出的时候还不忘将拉门合好,免得外头的寒气到了室内染了郎君的身。
室内彻底的安静下来,桓秘向来不喜房中有过多的人服侍,拉门一合上,室内就只有他一个人了。玉璧吸了他的体温,在手中越发的温润。
他翻来覆去赏玩过几次,突然想起,王家是江左第一门户,家中恐怕少不了各类少见的古物。
自己这块佩玉,不知道能不能入她的眼。
想到这里,心中一股烦躁升起来。原先的好心情也随之而散。
王翁爱坐在枰上,手里缝着一件外袍,这是她完成的第三件外袍,这会世家女郎们要会的包括裁衣,她缝好最后一针,灵活的打了个结,剪断之后,让芳娘拿起来抖一抖。
“女郎做的不错。”这外袍是做给王企之的,因为人小,所以被王翁爱拿来做小白鼠了。
王翁爱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成品转了转手腕,“天要凉了,到时候还要在里面夹上丝絮。”
“这事到时候会有奴婢来做的。”芳娘说道。
这会王企之正在谢家,王家以字出名,谢石天天被兄长按着练字,也想瞧瞧王家的字是个什么样子,就请王企之来写。
写一副字而已,没有任何难度,王企之立即答应了下来,写了一副字给谢石看。谢石看过他的字,有些小丧气。王家的字体还是有一些优点。
“怎了?”王企之见着谢石似乎有些恹恹的出口问道。
“我家三兄最近不知怎了。”谢石瞧见周遭无人拉着小伙伴倒苦水,“老是抓我有没有在读书,每日三十张字,若是敷衍,第二日便加倍。”说起来谢石觉得满满的都是血泪。以前三兄也没有这么严厉,最近要求越发高了。
“这是为你着想。”王企之在家里辈分比较高,虽然上头有父兄,可是他下面可有不少侄子,“想你好而已。”说着他还拍拍谢石的肩,“这是你三兄对你的期待,知道么?”
谢石望着小伙伴的脸,嘴角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