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被她一喊,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窑姐,嘴里却低声呢喃着:“小姐,小姐。”
“干妈竟然被官兵抓走了?”紫萱一怔,怎么会这样?虽然怡情小筑脱不了干系,但以干妈平日里的关系,扬州知府应该不会抓人的,最多贪一笔大大的银子罢了。现在事情发展出乎她的意料,自然不是再走了。
水大家死了,老鸨又被官府抓走了,现在她就是怡情小筑的主心骨,如果她也跑了,怡情小筑肯定要散架了。
“官兵为什么要抓干妈?人又不是干妈杀的。”紫萱急忙问窑姐。
窑姐气息平稳了一些,“我也不知道,我把水大家放在柴房,就想回自己的房间躲起来。就看到一大群官兵拿着刀举着火把闯了进来。干妈上去招呼,开始带兵的那个官态度还挺好,后来,后来唐会长进来了。那个带兵的就变了脸色,非要抓怡情小筑的姐妹,还要来抓你。妈妈说你坠楼一直昏迷不醒,他们才没来。妈妈又使了大把的银两,带兵的就没抓其他人。但是唐会长板着脸要凶手,妈妈就跟着官兵走了。”
“唐居庸?”紫萱恨恨的咬牙,“这个老不死的,儿子作孽,却颠倒黑白。他儿子是人,水姐姐就不是人了?他儿子死了是自作孽不可活。”
唐居庸是扬州城盐商商会的会长,也是扬州城最大的盐商,手腕厉害,扬州城一半的财富都集中在他手中,手底下有上万的盐贩子,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也就唐家能在扬州城和陈府能一争高下。唐居庸这个人很聪明,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即便他是扬州首富,见了陈府的人也主动低一头,陈府自视清高,不愿和浑身铜臭盐腥气的盐商有什么关系,但又不愿多树敌,所以盐商唐家和陈府的关系面子上过得去,井水不犯河水。
“杏儿,快给我沐浴梳妆,我要去救干妈。这位姐姐,麻烦你去安抚其他姐妹,让她们安心,怡情小筑垮不了。”紫萱将铜盆放回去,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紫萱大家,我叫九里香,可当不得你这声姐姐。”窑姐急忙说完,激动的下楼去了。她不过是最下层的窑姐,客人给钱就得招呼。平时都是仰望两个大家的,紫萱对她这么客气,她能不激动吗?
九里香?紫萱被她的名字逗乐了,这是人名还是酒名啊?不过这个人倒有姐妹义气,一个人安置了水苏的尸首,又跑过来通知自己,和其他烟尘女子有些不一样。
杏儿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有些不安的站在一边。怡情小筑每天要接待许多扬州的纨绔子弟,热水自然是天天烧的。紫萱褪去衣衫,将雪白的身子浸在浴桶里,眯着眼睛思索着办法。
自己还是莽撞了,不该留七少活口的。如果那个畜生真的活过来,怕是怡情小筑承受不住他疯狗般的报复。紫萱原本打算带着杏儿离开扬州,怡情小筑还有干妈撑着,现在事情偏离了她的计划,她不得不慎重思考。扬州知府那边问题应该不会大,干妈这些年可没少花银子喂他们,如果他们落井下石,其他青楼也会看在眼里。虽然其他青楼巴不得怡情小筑垮台,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赶尽杀绝的。如果怡情小筑真的散了架,那么多窑姐没了地方营生,扬州城立刻就会多出几百号倚门卖笑自己做生意的。虽然自立门户要打点黑白两道,但赚的钱大多能进自己的腰包,就是没有怡情小筑这么舒心安全罢了。人要是真到了没有活路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怡情小筑垮台,扬州城的青楼生意至少要低迷半年,她们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眼下要搞定的就是盐商商会会长唐居庸那个老不死的,只要他这边的压力没了,相信扬州知府那边也不会紧咬不放。只是,这唐七少是唐居庸最小的儿子,如今不知道是死是活,那个老家伙能善罢甘休吗?
紫萱突然想到了车夫马六,这个人她脑中的印象是有的,因为他那张脸庞有几分和忍冬相似。只是她想不通,一个车夫怎么会愿意为自己去死,拿刀去杀盐商会长的儿子。她看了七少的伤势,那一刀绝对是带着极大的恨意捅进去的,只是位置有些偏,没有一刀致命。他喜欢自己?紫萱觉得好笑,她和车夫不过是出门的时候见一面,人家怎么会喜欢自己。再说,自己是怡情小筑的艺魁,又岂是他一个赶车的能喜欢的。
算了,不去想了。紫萱心底有一丝激动,不管前世还是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愿意为她去死的男人了,不管他身份地位如何,至少他是个男人。
“小姐,你,你笑什么?”杏儿拿着毛巾,有些疑惑的说。
“啊?我笑了吗?没有吧。”紫萱也有些搞不懂自己了,什么时候变得自恋了,而且,好像还有一点坏。
梳洗完毕,紫萱在杏儿的搀扶下走出房间。院子里有人在打扫地上的血迹,看衣着打扮,应该是怡情小筑的窑姐。看来这个九里香不仅有情有义,还有能力。她将这个名字暗自记在了心里。
门口的兵丁并没有阻拦,紫萱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官府收了钱,并不是真的要为难怡情小筑。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挨刀的又不是知府的儿子。杏儿从护院里叫了个能赶车的,驾着马车,跑上了大道。
看看夜色,紫萱估摸着应该快天亮了。一股倦意袭上眉梢,她靠着车厢,眯起了眼睛。说实话,她此刻心里乱糟糟的,离去的想法一直在诱惑着她,而干妈的恩情和水苏的舍身之义又让她不能就这么离开。可,平日里躲在干妈的羽翼下,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现在一个人独自面对的时候,一种无助的感觉始终缠绕心头。
她下意识的摸摸头上的发钗,很细,很尖,像一根大号的钢针。梳洗的时候,她在首饰盒里发现这个金钗,执意让杏儿给自己插上。她也想不出理由,只是觉得插上这根针一般的金钗,自己会安心一些。
“小姐,知府衙门到了。”杏儿轻声唤醒了她,瞬间,她好像知道了不安的起源,她将要去见一个地方大员,放在前世,扬州知府应该和扬州市委书记一样地位尊崇,手握大权。而且,这个知府手里的大权更重,轻轻一句话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而她,将要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人,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