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所在的地区，汉晋以前本为越人的生活地域，越人素以“尚鬼好祀”而着名。所谓的“鬼”，即已亡故的祖先，“尚鬼好祀”即非常尊重已亡故的祖先，并且喜欢祭祀祖先。因此，造一个气派的坟墓和大办丧事，都是历史上“尚鬼好祀”的遗风，显然这一传统非常悠久，对后代影响深远。直到８０年代以前的温州农村，特别是山区农村，还有“人生三件大事情：娶妻、建房、造坟墓”之说。为祖先造坟墓的重要性，居然和娶妻建立家庭、建房解决安居问题相提并论，可见在温州人心目中地位之崇高了。某些贫穷的家庭，没有几年的积蓄便难以造坟墓，有的人为了先造好父母的坟墓甚至耽误了建房子或为孩子娶妻。如果说，在生产力还不发达，人们还不懂科学知识的时代，这种习俗尚有情可原的话，在科学昌明文化发达的今天，仍然热衷于造坟墓和大办丧事，只能归结于区域文化消极面的影响了。但不管如何，这一消极面的影响必须逐步减少。
６创业文化——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提要：包括温州在内的国内外的事例说明，经济发展的过程，实质上是一个文化的过程，文化是现代经济的“发动机”，正是文化的差异特别是与发展经济有关的创业文化的差异，影响了区域经济起步的早晚和发展的快慢。
创业文化在温州人勇于创业成功致富过程中的巨大作用，促使我们思考文化与经济发展的关系。
实践中的人是经济行为的实施者，而人是有思想的，人的思想及其行为又受到周围的社会思想文化的制约。因此，文化是影响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并和经济保持着相互渗透、相互制约、相互促进的关系。这种关系，在现代经济中表现尤为明显。有的学者认为，在现代经济发展的诸动力中，思想观念、人文资源、文化设施对经济发展起着先导、促进的作用，观念处于文化的核心层，对经济发展尤其起着不可替代的导向和推动作用。上述内容都属于文化的范畴。我们也看到，世界上很多地区自然资源并不丰富，但经济却相当发达，而很多地区自然资源虽然丰富，经济却相当落后，除了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以及原有基础等方面的原因，区域文化的差异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甚至在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大体相似，原有基础大略相同的地区，文化的差异也会造成经济发展速度和水平的差异。
国内外有关文化影响经济的例子很多。例如，拉丁美洲和北美洲同处于美洲大陆，同是欧洲殖民者移民并进行统治的国家，居民的绝大部分不是欧洲移民的后裔就是欧洲移民与印第安人的混血，并且大部分的国家实行基本相似的政治、经济制度。就资源来说，拉丁美洲相对丰富于北美洲。然而，就经济而言，北美洲的发展水平远远超过拉丁美洲，美国是世界上的头号经济强国，加拿大的经济实力也超过拉丁美洲的任何一个国家，如果按人口平均，则双方的差距更大。近十年来，当美国的经济持续增长时，拉丁美洲却发生引人注目的金融危机和经济动荡。国际知名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戴维·Ｓ·兰德斯在其专着《国富国穷》中，对拉丁美洲落后于北美洲的历史根源作了剖析。他认为，文化上的封闭和排外是导致拉丁美洲经济落后的根源之一。在拉丁美洲的最主要宗主国西班牙的本土，当地人对于从外国来的非天主教的商人和手工艺人的竞争怨声载道，而在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当局也千方百计阻止外来者染指西班牙在拉丁美洲的财富。这种排外行径，使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失去最迫切需要的技术和知识，更不用说失去了文化多元性的优势。
而且，在西班牙殖民地的各个角落，天主教宗教法庭都在追捕异教徒，宗教上的大清洗不利于持其他信仰的民族成员的移居，加重了拉丁美洲文化的封闭性，不利于商业、知识以及实际技能的发展。在这种环境中，拉丁美洲便完全没有北美式的技术、好奇心、首创精神以及公民利益。事实上，作为拉丁美洲宗主国的西班牙本身在这些方面就很落后，原因在于其精神的同质性和顺从性，以及分配财富的方式和虚荣心。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北美殖民地的居民来自于一个有不同政见的社会，对外来人和新观念相对开放。因此，当我们把英国人的思想活跃及多样性，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反宗教改革的正统思想以及迷信狂热相比时，也就是北美思想和首创性的力量与西班牙、葡萄牙殖民地不满相对照时，我们就能理解其政治结果了，而政治上的结果又导致新独立的拉丁美洲几乎没有发生什么经济上的变化，仍要依附于先进的工业国家。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教授杨小凯在讨论“资本主义≠经济成功”这一论题时，也举了北美洲和南美洲（双方以巴拿马运河为界）的例子，并转引诺斯的观点。诺斯认为造成南、北美洲经济差距的原因有三条，其中的第二条完全在于文化的方面，即：“北美是一个新教国家，南美是天主教占优势，文化的差异导致经济发展的不同。”
文化差异导致经济发展水平差异的例子，在中国也可以找到许多。长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都是目前我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但这两个地区却又是全国人口密度最大、人均可耕地面积较少、矿产资源和能源最为贫乏的区域。相反，那些人口密度较稀、人均可耕地较多、矿产资源和能源比较集中的区域，却大多是目前我国经济比较落后的区域。我们不仅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发现人口密度、自然资源的贫富程度和经济发展程度成数学上的反比的例子，甚至在不少的省、自治区内部乃至地级市或地区内部都可以寻找到类似的例子。区域文化差异不仅影响到经济的发展速度，也影响到经济发展方向和企业活动的形式，甚至对能否成功吸收外国和外区域的资本和技术产生重要影响。近十余年来，以苏州、无锡为中心的苏南地区是我国吸收外资尤其是台湾资本较多的一个区域。在台湾投资者看来，这一带优美的环境、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人民温良守法的性格，都是吸引他们前来投资的重要原因。
在同样的政治经济环境下，导致区域经济发展速度和水平差异的原因，并不仅仅只是文化一项，历史基础和自然条件也是重要原因。各区域的经济建设，都是在以前的基础上进行，原来基础的好坏自然关系到以后的发展。人们离不开自己生活的地理环境，地理环境的优劣也影响到当前的经济发展。例如，交通发达的地区发展经济的条件优于交通落后的地区，而要在工业化程度高的地区发展工业，当然比在工业化程度低的地区容易得多。因此，历史基础和自然条件也是导致区域经济差异的重要原因。然而，尽管它们重要，在现在的条件下却已不是主要原因了。至少从上个世纪以来，随着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和新兴产业的兴起，区域经济发展对历史基础和自然条件的依赖性正在减少，一些原来没有很好基础的国家，或者自然条件不好的国家，甚至两者都不行的国家，发展为发达国家的事实，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例如，北欧的冰岛、芬兰，西欧的爱尔兰，原来都是自然条件差、地理位置偏僻、工业基础不好的国家，然而，经过若干年的迅速发展，现在都已成为经济发达的国家，２００１年的人均国民总产值，已分别居世界各国的第７位、第１４位和第１５位。
在我国，类似的例子也可以举出很多，温州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国内外的事例，一次又一次地说明，经济发展的过程，实质上是一个文化过程，发展经济的关键不在于历史基础、自然条件等因素，而在于人的因素，具体说就是人的智慧、思想、精神状态等等。因此，文化是现代经济的“发动机”，正是文化的差异特别是与发展经济有关的创业文化的差异，影响了区域经济起步的早晚和发展的快慢。
我不知道人们是否使用过“创业文化”这一名词，我提出这一名词，是为了能够比较方便地说明直接影响经济发展的那一部分文化内容。我为“创业文化”下的定义是：反映人们合法追求财富的思想观念及其支配下的行为，例如，人们的发财致富的欲望，创业意识，为达到自己目的所必须具有的吃苦耐劳、百折不挠的精神，以及想方设法的程度，等等，都属于创业文化。在讨论区域经济差异的时候，人们曾提到人的思想观念、商品经济意识、吃苦耐劳程度等方面的不同，我觉得这些内容都属于“创业文化”的范围，但不如“创业文化”简洁和确切。思想观念的内容很多，就连社会公德、人际关系都可以看成思想观念的外在表现，思想观念中有关创业方面落后，并不等于整个思想观念就很落后，而“商品经济意识”主要是指人们对商品经济的认识，例如敢不敢赚钱、愿不愿赚钱，反映人们行为的吃苦耐劳、百折不挠、想方设法等就无法包括进去。我以为，温州人在发展私营经济中体现出来的强烈的致富欲望和创业意识，令人佩服的吃苦耐劳精神和百折不挠的毅力，敢为天下先的大无畏气概，没有固定模式的思维方式，血浓于水的血缘团队精神，以及所存在的注重感性、理性不足等弊端，都属于创业文化的范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