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荡着徐徐清风的下午,大表姐好像犯病了似的,嘴里不停的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我很害怕,便给表姐打电话,她告诉我没事的,大表姐的精神有时不稳定而已!她说,你要害怕就出去走走吧!我今晚可能要晚些回来!挂断电话,看着大表姐的样子,我也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在家里待下去,尽管我也知道,我是该留在家里照顾她的,可我总是这样,胆子小,还不会照顾别人。
来到大街上,我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肓目的东瞧西望,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两脚发软,才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微凉的风轻轻吹着我的长发,对面的草木在这样初秋的季节里,还依然残留着浓浓的绿色,只是,它们马上就要走向萧条了,不是吗?每过秋天的时候,我就好像过了一次世界末日一样!也许,更多的原因更是因为不喜欢秋天后即将到来的冬天吧!我从小就是个特别怕冷的女孩子,手和脚总是冰冰凉的!妈妈说,那是因为没人疼,于我而言,我所有的幸福好像都在八岁那年随着爸爸的去世而终结了!在我幼小的记忆中,爸爸甚至比妈妈都要疼我,也许,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世的那刻,我的手脚就开始变凉了吧!因为爸爸去世的那天就是寒冷的冬天!
我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悠然飘过的几朵白云,渐渐的幻化成了飘飘扬扬的白雪——那是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冬天,刚刚上小学二年级的我在放学的铃声响了后,像只轻灵的小燕子一样奔向校门外,我知道,我亲爱的爸爸一定老早就在那等着她的宝贝女儿呢!
果然,出了校门,我一眼就看到他扶着自行车站在那对我招着手,我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甜甜的叫了声:“爸爸!”爸爸大声的“哎”了一志,变戏法似的从口袋中拿出一样东西举到我的眼前:“琪儿,看看这是什么?”我定睛一看,一把抢了过来,高兴的叫道:“棒棒糖!你买给我的吗?”爸爸点点头,。
“谢谢爸爸!”我剥下糖衣,美美的刚要放入口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犹豫着说:“可是,妈妈说我正在换牙时,不可以吃糖,否则会长蛀牙的,怎么办哪?爸爸?”
爸爸怜爱的用手抚抚我的头:“所以呀,爸爸才偷偷的买给你吃呀!”
我看着手里面的棒棒糖:“不吃,我有些馋,可是,吃了,我要是长蛀牙了怎么办呢?”
爸爸把我抱到车上坐下,然后慢慢推着我往前走,边走边说:“琪儿,记住,世上有些事也不是绝对的,也许,爸爸这样说你不懂,举个例子吧,比如吃棒棒糖,虽然,小孩子吃糖确实会对牙齿不好,但是,吃一个是不会长蛀牙的,懂吗?孩子?其实,爸爸也知道偷偷的买给你不对,但是,爸爸想看到琪儿笑,只要琪儿开心了,爸爸也就开心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问爸爸:“那是不是我就可以吃了?”
看到爸爸点头后,我把糖送到嘴边,刚刚伸出舌头要去舔的时候,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把它举起来,嘴时喊着:“爸爸!”爸爸回头,我把糖送进他的嘴边:“爸爸,我吃一半就好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吃好吗?要不回家会让妈妈发现的!”
爸爸笑呵呵的点点头,轻轻的在糖上舔了一下。
到了家门口,我跳下车,叫着爸爸要他回头吃糖的时候,一辆车从后边摇摇晃晃的对着我们驶了过来!也正是爸爸这一回头吃糖的瞬间,葬送了他自己而保住了他心爱的女儿的性命!眼看着无处躲避,爸爸突然用了全身的力气使劲的把我推到门边仅容一个人立身的缝隙中去,而自己和自行车被那辆车带出好远去,我大叫一声,当场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已是在医院,我的小臂缠着纱布,那辆车紧紧贴着我的小臂擦过去的!而爸爸已是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我哭闹着要大人们带我去看爸爸,在太平间里我伏在爸爸的身体上哭得死去活来,八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人世的事与非却早早的明白了失去了父亲意味着什么了!妈妈和我一样,悲伤过度的她,竟然哭昏了三次!
我不知我和妈妈是怎样挺过那一年的,我只知道,那一年中,我亲眼看到妈妈是怎样迅速憔悴衰老的,那个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帮她做家务,生怕她再有个闪失,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妈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常常抚着我的头发对我说:“琪儿,你小小的年纪,不要太世故了,一个女孩子这样,命运会多难的!妈妈希望你以后幸福!妈妈没事的,还有我的琪儿,妈妈不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幸福,又怎么会放心的走呢?”也许,妈妈的话是有道理的,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句话就像一束希望一样,在她成长的过程中,那些话一直记忆犹新,从未淡忘过!
妈妈带着我嫁给现在的爸爸后,对爸爸总是言听计从,包括爸爸的赌!我知道,她是因为我,因为,爸爸答应了她,不再要孩子,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可是,我可怜的妈妈,她那样忍辱负重的活着,却还是没有等到看着女儿幸福的那天!在这样一个万物都开始走向萧条的季节,在这样一个充满着奸诈与险恶的世界里,想着自己的寄人篱下,想着早逝的疼我爱我的父亲,想着妈妈临走时不曾合上的双眼,心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泪水也不禁顺着脸庞滑落!不知不觉中我竟已哭出了声!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小姐,你没事吧?”我抬头,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满头大汗的站在我的面前,眼里充满了关切,我不禁心中一热,泪水不争气的又涌了出来!见我如此,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我:“是不是想不开了?不要哭啊!世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的,你这么年轻,未来还很长呢!等这段路走过去了,以后你再回过头来看,自己都会觉得其实没什么可以想不开的啦!”
我不理他,不过,声音也小了下来。
他笑笑:“是不是怕我是坏人哪?呵呵,我告诉你,我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噢!不过,小姐,你看你多幸运啊,我平时可是都不带手帕的,因为来这出差,早上起来晚了,没锻炼,所以,改成下午,带个手帕是给自己擦汗用的哦!不过,既然遇到了你,当然小姐优先啦!”我接过手帕,擦干自己的眼泪,又望着他脸上的汗,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意思,都给你弄脏了!”把手帕递给了他,他接过去,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把,然后笑呵呵的说道:“没事的,只要你别再哭了就好了!我这个人呀,最怕女孩子哭!还喜欢刨根问底!好了,现在为了向我表示感谢,可以把你为什么哭的原因告诉我了吧!”
我低下头,不愿再和他说话了,毕竟,他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大概他也看出我的心思了,于是,他笑道:“呵呵,算了!不愿说是吧?把我当坏人了是吧?那你继续哭,我也继续跑步去了!”
见我还不说话,他把手帕放在我身边的长椅上说了声:“那我走了!这手帕给你留这吧!”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我才抬起头,却发现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他的背后倚着一株柳树,柔柔的柳枝在他的身旁随风轻摆,我的心蓦得一动,这情景是好此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经历过!我有一刹那的恍惚,定定的看着他发呆。
他慢慢的踱到我的眼前:“唉!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黄昏的时候哭哭啼啼的,会招来坏人的!现在的社会多乱啊!你要是相信我,就把心事和我说说,说完了,气也消了,就赶紧回家吧,免得遇到坏人!”
听了他的话,我感动极了,又看着他一脸的期待和真诚,我又怎么会拒绝他呢?何况,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一个肯听我的故事,我还正是求之不得的呢!
于是,我把我的故事从头到尾的告诉了他,中间,说到动情处,我的眼泪总是控制不住的流下来,甚至,说到爸爸和妈妈和离世时,我更是哭得语不成句!
每当这时,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轻拍着我的后背,不断的帮我擦泪。在说到莫言折磨我的那些夜里时,我看到他的眉头紧紧皱着,我知道我的故事打动了他!
果然,在听完我的叙述后,他问道:“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一直都没工作吗?”我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告诉他:“我才来不到一个月,从没出过屋,只有一个表姐相伴,而表姐今天有事回不来太早,我实在没意思,才出来逛逛的,没想到却在出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你!”
不知为什么,我不想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整天和一个精神有些问题的人待在家里,是怕他笑话我吗?说不清,我只知道自己已经在心底对他产生了一种依恋!不想给他留下一点不好的印象!并且,在他劝了我一阵后想送我回去时,我央求他,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会儿?因为,表姐今天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一个害怕!
他想了想,最后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点点头:“那好吧,不过,天就要黑了,虽然还没到冬天,夜里还是有点冷的,你穿得这么少,我也一身臭冷,这样吧,你和我去我住的酒店吧,你可以取取暖,我也洗洗澡,一举两得,怎样?敢去吗?”
我点点头,其实,在我的心底,却隐隐的倒是希望和他发生点什么!毕竟,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
在酒店软软的沙发上,我知道了他叫苏明真,知道了他今年37岁,知道了他是另一个城市的一个事业有成、婚姻幸福的男人!知道了他有一个叫做“刘小絮”的很爱很爱他、他也很爱很爱她的妻子!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说起妻子时脸上洋溢着那种幸福的表情时,我突然觉得很失落!
他好像也看出了我有些不开心,于是,话锋一转,给我说起了笑话。真的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多的小故事,笑得我前仰后合,完全忘记了应该保持的女孩儿形象和时间!直到时针指向了11点,我才起身告辞,那刻,我是多么希望时间就停留在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