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
一滴滴雨水从天而降,在空中交织流转,结成一层密网,笼罩了整个世界。森林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不过,在以前,我的记忆还能想起的时间里,这种大雨并不罕见,那时天空也远比这时蔚蓝,精灵在森林中穿梭游荡,唱着一首首美好的歌曲。可惜,如今,这无数的时光迷雾早已遮掩了过去,森林已然走向末路。
那时还有一个身影,总是陪伴在我身边,她的样子永远铭记在我心中,但她气息早已消散在时光之中,我有时努力呼吸,却只能感受到一种苦涩。
所以,只剩我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只有这一声声,寂寞萧瑟的雨声还在陪伴着我。
我慢慢伸出手,雨水落入手心,一片冰凉,生命真是奇异,我如此默默地走过漫长的时间,被所有人遗忘,却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这冰凉的感觉,它依然一丝不落的给予我。
只是这种事情,本是她最喜欢做的,我不过是想通过这个动作,回忆那一段时光罢了,我不停的提醒自己,我不停的回忆过去,只是为了告诉自己,我没有忘记,我永远记着你。
纵使是时光要把你泯灭,我也要用记忆留住你。
要流泪吗?我的眼底早已干涸,我只想用这双眼睛再看一看你的面孔,然后告诉自己一切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希望。如今能够支持我这个孤魂野鬼的,只剩下一缕虚无缥缈的希望。
我转过身去,慢慢走向那被绿叶环绕的石台,你依旧脸色苍白的躺在那,好似在下一个瞬间就会睁开双眼。
“你还在睡,真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呢,那梦中有我在吗?”
“你听一听,森林下大雨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可是你还记得那年盛夏吗?也是这样大的雨,你一个人穿过大半个森林去找我,等我抱起你时,你对我说,这雨水是甜的,你真傻,雨水怎么会有味道呢?”
“这么些年,每当我到一处地方时,我都再想,要是你在这就好了,如今,我不会让你再等了,时间快到了,你似乎也已经睡乏了吧,我一定会把你唤醒,到那时,你就可以好好的告诉我,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她对我说,这一天马上就到来了,我相信她,只要能让你醒来,即使是一线希望,我都会不择手段……”
“这一天,真的就要到了……”
“这雨真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早知道就应该带把伞的。”飞鸟望着这漫天泼洒的大雨,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其实并不喜欢被大雨困住的情景。
站在他身旁的绿萝伸出手,接住从茂密的大树下滴落的雨水:“森林可不会提前跟你打招呼的。”
两人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这棵大树虽然能够遮风挡雨,但还是会渗下一滴滴雨水,打落在铺满枯叶的土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现在回去显然不现实,”飞鸟说:“绿萝,这里有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都是很平坦的地形,”绿萝回答:“你不喜欢现在这样吗?”
“不喜欢,”叶辰坦然的说:“好像我们被困死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何况,这雨水也太冷了。”
他虽然嘴上说的这话,但还是逞强的脱下外套,披在绿萝身上,绿萝觉得好笑,就对他说:“你这是干嘛?”
“当然是照顾你,”他把脸扭向一边:“在我们人类社会中,男人总要照顾女人的,这雨这么大,你会受凉的。”
“可我不是人类啊。”
“那看来我是多此一举。”飞鸟假装若无其事地说着,就要拿回自己的衣服。
“不要,”绿萝说:“虽然不需要,但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飞鸟没有说话,但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若隐若现的微笑,在这微笑下,这狂风暴雨,似乎变得温柔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他心中缓缓流动。
“你能听到吗?”绿萝说:“雨的语言,只有非常静默的心灵才能聆听。”
这雨声连成一片,飞鸟只能听到哗哗的声音,他无法理解绿萝到底听到了什么,但他却隐约听到了一种遥远的歌声,在磅礴的大雨中不断穿梭,如此恰巧的传入他的耳中。
两人疑惑的对望一眼,绿萝说:“真是奇怪,好像有人在哪个地方唱歌。”
“谁会在唱歌呢?我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雨太大了吧。”
“没关系的,你不是不害怕雨水吗?”
“我是不怕,”绿萝笑说:“我是害怕你像上次一样,躺在床上几天不起床。”
“呃……”飞鸟有点尴尬:“不会的,上次是意外,我身体很好的,你说会不会是精灵在唱歌?”
“这么大的雨,肯定是精灵了,”绿萝说:“你很感兴趣吗?”
“当然了,快走吧,”飞鸟兴奋地说:“我很想认识他们。”
他自从来到森林,见到了那么多奇异的事物,唯独精灵只接触到两三个,但每个都是那么优秀美丽,他很想和精灵做朋友,绿萝说,现在精灵没有沉睡的已经很少了,所以此时此刻他怎能不激动。
飞鸟拉起绿萝跑进雨中,大雨瞬间淋透两人的衣服。绿萝无奈地看了看他,伸手一挥,一道道灌木丛为他们让开道路,一棵棵大树伸出树叶为他们遮风挡雨。
那歌声如此有魔力,不断的吸引着叶辰,两人不顾大雨在森林中横冲直撞,早就不知道在哪了。正在这时,大雨稍歇,歌声也沉默下来,一只美丽的七彩蝴蝶翩翩飞来,落在了飞鸟肩头。
“这是……?”飞鸟奇怪的看着它,伸出手去,但那蝴蝶灵巧的避过,在他面前飞来飞去。
“它好像是要你跟它走。”绿萝开口说。
那只七彩的蝴蝶带着飞鸟和绿萝向远处飞去,他们开始深处到一片奇异的地带,这里的草丛异常高大,天空十分蔚蓝,只是空气中还飘荡着冰冷的气息,四周是暴风雨过后的短暂平静。
七彩的蝴蝶越飞越多,它们并非挤成一团,而是分散的飞舞两人身边,飞鸟惊异的看着这些美丽的生物,他没想到仅仅是和绿萝出来游玩一次,就有如此奇遇。
很快,两人看到一个由翠绿狭长的树叶编织成的奇异的圆房子,那圆房子很大,很柔软,在雨后初歇的阳光下,静静地躺在大地上,好像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蕾。四周草丛环绕,树木林立,却都紧紧地护卫着它,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老天,这是哪啊?”飞鸟喃喃低语,无法置信,在他身后,绿萝也惊叹的看着面前的景象,她虽然从小在森林中长大,却从不知道这里。
很快,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那绿叶编织的圆房子边,他慢慢走来,就好像童话中的人物一样,一只只七彩的蝴蝶飞向他,在他身边翩翩起舞。
飞鸟看到那人的面孔,这面孔异常英俊,但却非老亦非少,面孔的眉宇间凝结着一丝深刻的悲伤,好像是因为出现的时间太久,而被铭记了一样,以至于那面孔微笑时也透露着一种沧桑的气息。
“欢迎来到这里,”那神秘男子极有礼貌的微鞠一躬。
“您是谁?”绿萝不禁好奇地问:“为什么我从没见过您?”
“这森林中有众多秘密存在,”那人说:“即使是法贡也不能说无所不知。而我,只是这些被人遗忘的秘密中的一个,如果问我的名字,那也是个被遗忘的名字——银尘。”
“您好,”飞鸟说:“我是飞鸟,银尘先生,这位是绿萝,请问这里是哪?”
银尘微微一笑说:“正如同我说的,这里都是被遗忘的秘密,此地也叫做遗忘之地。”
“为什么会被遗忘呢?”绿萝问道:“这里明明那么美。”
银尘看着雨丝飘飞的天空,回答说:“因为时间,无论怎样美丽的事物,也抵不住时间的摧残,只会不断的流逝,被别人遗忘,最终一无所踪。”
一声沉重的闷雷在天边响起,乌云再度集合起来,看来又有一场暴雨了,银尘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随我来,这里虽然简陋,但还能遮风挡雨。”
飞鸟和绿萝自然赞同,两人如今浑身湿透。他们随着银尘走向那个绿意盎然的圆房子。飞鸟注意到,银尘每走一步,那些七彩的蝴蝶就紧随一步,但却从不栖息在他的身上,而随着他们走进那圆房子,蝴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编织房子的绿叶自动闪开一条通道,随着他们进入又再次闭合,飞鸟起初以为这里很黑,毕竟这里没有任何采光窗户,但当他走进去以后,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外界的光线在一片片绿叶中,如钻石般闪耀光芒,但是大雨却透不来,连雨声都屏蔽了。
他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厅内只有几张石桌石椅,四周是绿叶和阳光。和法贡古堡相比,这里确实不够华丽,但却另有种自然的美,似乎这里更加贴近自然,而古堡却成了一个世俗人类的居所。
他们刚一坐下,两条绿叶温柔的缠绕住绿萝和飞鸟的身体,飞鸟只感到从绿叶中传来一股股微小的吸力,不多时,他发现自己的衣服全干了。
“这真是太神奇了,”他惊叹道:“银尘先生,您是精灵吗?这是魔法吗?”
“我很难说是一位精灵,却也很难不能说是一位精灵,事实上,我也不明白我到底是以何种方式存在着,我只是一直在等待中活着罢了,至于这是不是魔法,我想你身边的这位朋友应该可以解答。”银尘回答。
绿萝点了点头说:“这并不是魔法,而且精灵们的某种特殊才能,他们可以沟通自然万物,让他们为自己帮忙。”
“大概就是这样,”银尘说:“但是,世界上确实有一种类似魔法的存在,那是极端强大的力量,即使是唤醒亡魂,复活死人也并不是不可以办到。”
“这种魔法,”绿萝蹙眉道:“我确实曾听到过,但我想,这种力量这么强大,岂不是十分危险。”
银尘微笑道:“你错了,危险的只能是生灵,却不会是力量。”
“那精灵们都会这种魔法吗?”叶辰问。
“怎么可能,”银尘哈哈大笑:“即使是在荣盛法贡和摩生法贡时期,会这种魔法的人也是屈指可数,而且付出代价太大,现在的精灵,恐怕只会些低劣的自然之力罢了。”
飞鸟想起暮星战斗的那天晚上,难道那也只能叫做低劣的自然之力?
“毕竟不是远古了,”他叹息说:“森林的灵力在不断衰竭,这个时代的精灵的数量不断减少,很快,森林就会走向末路,精灵也不会再出现。”
飞鸟诧异地看了一眼绿萝,只见她表情十分严肃。
“您是从远古活下来的精灵吗?”绿萝试探性地问道。
银尘摇头:“首先,我并不确定我是不是精灵,其次,我并不是从过去中走来,因为,从没有那么遥远的过去,我应该永远存在于现在。”
大厅内静了下来,银尘和绿萝都是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飞鸟看到厅内光线暗淡了下来,说道:“这里有没有灯?好暗啊。”
“抱歉,”银尘说:“这里没有任何照明设备,现在应当是太阳落山的时间了,阴雨天总是黑的很快,外面还没有停雨,你们住的地方远吗?要不要留宿呢?”
“这多不好意思,”飞鸟说,他有点矛盾,通过刚刚地谈话,他觉得银尘是个十分神秘的人,实在不宜留下,但是冒雨跑回法贡古堡又有点不现实,毕竟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在哪,所以他看向绿萝,期望她能回答。
“不会太打扰吗?”绿萝说“那我们就十分感谢您了。”她看到飞鸟吃惊的样子,对他挤了挤眼。
“不会的,”银尘说:“毕竟你们的到来可以驱散这里的一丝孤独。请随我来吧。”
飞鸟躺在一张简陋的石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身下铺的厚厚的落叶吱吱作响,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甚至是白日里看起来无比英俊的银尘,也蒙上的一丝阴霾,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却感到有些沉重。
他翻身下床,被绿叶笼罩的房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片淡淡的月光,没有乌云的遮盖,轻柔的洒在这里,如同一缕呼出的气息凝结在地,他看着这月光,突然想要出去转转,于是就走出了房间。
这间神奇的房子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一点飞鸟并不了解。银尘展示给他们看的,只是最外层的结构,事实上,有更多更深的秘密隐藏在这里,比如,这座房子的历史足以使它通灵,比如,它是银尘为了某个人建造的。
飞鸟靠着白天的记忆,摸索着前进,很快就迷失在这里,绿房子把他越引越深,逐渐让他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
“该死,”飞鸟暗骂,他压根就不该出来,谁知道自己到底跑到哪去了,这一片漆黑中要是找不到回去的路,明天岂不是又要被绿萝笑话了。
老是那么倒霉,他嘟囔着,在黑暗里跌跌撞撞,也许是人类天生怕黑,即使这里充满了绿叶的清香,叶隙间还有星辰的光芒闪烁,飞鸟还是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他摸了摸胸前,拿出暮星那晚给他的石子,此物暮星一直没有要回。他一握住石子,立刻感到心里踏实了不少,那黑色的石子泛着幽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叶辰身体内游走。
也不知道暮星怎么样了,叶辰想,那天暮星匆匆离去,说是追查神秘的黑衣人,只是不知那人如此厉害,暮星是不是对手。
他暗叹一声,如果不是因为他,暮星,伊露维亚,乃至是绿萝根本不用卷到这些事情里。
正在这时,一丝微光突然闪过。
由于眼前一片黑暗,他的眼睛逐渐对光十分敏感,所以,当不知名的角落闪过一丝光线时,他立刻清晰地捕捉到了,并迅速向那里走去。
也许是银尘吧,他想,他肯定能带我回去。
一片片绿叶给他让开道路,似乎有意引他前去。
花费了不少时间,他来到了这里,在一团荧光下,他看到一个身影背对着自己坐在遍布花朵的床边,这正是银尘,飞鸟刚想叫他,却突然停住,因为他看到银尘手中还拉这另一人的手,那床上显然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是谁?”
荧光很暗,飞鸟看不清那躺在床上的人的样子,却依稀可以辨认这是个女人,接着,他听到银尘的低语声传来。
“时候要到了……真的要到了……我不会让你一直睡下去了的……等我……等我……”
银尘慢慢站了起来,默默凝视着那个女子,很久之后,他转过身去,向外走去。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时,那女子紧闭的双眼颤抖着,似乎要努力睁开,但却最终放弃了,只留下一滴暗淡的泪水。
你永远不会也看到这泪水,因为我给你的,永远是微笑。
飞鸟隐藏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他看到微弱的荧光下,暮星那有些沧桑的脸时,他对自己说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很快,银尘消失不见,飞鸟从暗影中走出,他对那个女子十分好奇,从银尘的话中来看,这个女子显然对他十分重要,但是什么是时候到了?那句银尘不停重复的时间到底是什么?
他向那女子走去,荧光依然闪烁着,他来到窗前,看到了一张美的令人窒息的脸。
仿佛,时间静止了……
飞鸟意识到,这不是人类的脸,甚至不是精灵的脸,因为她太美了,几乎不像是大自然的产物,她应该属于天空。
那无比美丽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色的长裙,纤细白皙的手臂安然的放在胸前,她沉睡着,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连那嘴唇都是白色的。她的头发是柔软的淡黄色,如瀑布般散落在身下,在她背后,铺满了火红艳丽的花朵,这些奇异的花朵闪烁着微光,扎根于石床上,不断的向那女子传输某种神奇的力量,让这美丽的仙子永恒不朽。
任何词语都无法描述这女子的美丽,和她相比,绿萝,伊露维亚的美,依然可以让人接受,可是这女子的美,却让飞鸟无比迷茫,他闭上双眼,试图在脑海里勾画这女子的面孔,却不能做到,总有一团迷雾笼罩在女子脸上,让她有点似真似幻,即使她就在叶辰身边。
原来,真正的美,不是让人铭记,而是让人无法记忆。
奇异的是,这女子的美如此圣洁,根本让人生不出邪恶之念,更不会让人沉沦,飞鸟看了良久,神志却十分清醒,最后,他恭敬的向那女子鞠了一躬,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刚走出没多久,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飞鸟差点被吓到,是银尘,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孔,但飞鸟觉得他的面孔一定十分阴霾,因为银尘的声音低沉冷酷:“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好好休息呢?”
飞鸟拼命稳住自己狂跳的内心,回答说:“抱歉,我睡不着,就出来转转,咦,银尘,你也睡不着吗?呵呵,我刚迷路了,这还真大啊,你能带我回去吗?”
一片沉默。
“你在这里,可曾看到过什么?”
“这一片黑的,我能看到什么?”
银尘突然微笑了:“没什么,这里总有些小动物来着过夜,我怕吓你,走吧,我带你回去。”
飞鸟暗呼一口气,跟着银尘走去,一路上。两人在没说一句话,直到来到飞鸟的房间时,银尘匆匆道了句晚安,就就离开了。
飞鸟至此轻松下了,他的后背早已汗湿。他躺在床上,累的一动不动,马上睡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