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没能洗个尽兴,仲轩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现在回家时间正好,再过一阵子,某些大人到来后,“一夜来几次”的谈论声,就会在龙潭四周响起。这些十八岁以下人士不宜的话语,明明知道不应该听,有时候却又忍不住要竖着耳朵听上一阵子。如今既然已经离开,就不必担心它们骚扰心间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在不绝于耳的“知——了——”声中,仲轩和他的小伙伴们,迎来了小考的前两天!这个下午,窗外是白灿灿、光闪闪的太阳,人说“骄阳似火”,真的一点没错!炽热的阳光下,一向直挺的冬青树,枝叶也耷拉着,浑没了清晨时的舒展。仲轩坐在临窗的座位上,内心燥热异常,似乎只要划亮一根火柴,心中那片原野,就会熊熊燃烧起来:从上午课间操开始,陆续就有同学被叫到办公室里去。这种时候,班主任叫人去,会谈些什么呢?这次谈话很神秘,前一个同学喊后一个,就像接力赛似的。刚才,小军被喊去了;这样看来,很快就会轮到我。如果轮到我,班主任会说些什么呢?如果是批评,一种可能性是,有时候,数学课,阿强在班上情不自禁的说什么“你下来,让他上去讲,他讲我还听得懂——”阿强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当时我总以为,数学老师没注意到这些话,现在想来,很可能新账老账一起算!不过,如果是这件事,我责任不大:嘴巴是长在阿强脸上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如果要怪,只能怪我教会了阿强一些东西,他的某些感激、崇敬之情,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不过,课堂上说出这种话,是很不妥当的。
如果不是这件事,又会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仲轩心头猛地一颤:哦,“拉保,拉保,一拉就饱一拖就饿”,要是这句话传到班主任耳边,罪名可就大了!在一些人看来,这不是明摆着讽刺那些好学上进的好学生吗?唉,那个下午,我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要是班主任问起这件事,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其实,黄河水本来就是浑浊的,自然洗不清;那么,人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从“洗清”的角度,完全可以说“跳进长江洗不清”,当然,要是让我来说,应该是“跳进柳江洗不清”,或者是“跳进龙潭洗不清”。这两种说法,哪一种更好呢?从认知的角度,应该是“龙潭”那一句。当然,“长江”“柳江”,更有名一些。哦,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做语言“实验”!窗外知了在叫,那么,它究竟“知”什么呢?烈日下,要是刮起一阵风,又或者,一大片云飘过来,挡住了——
“仲轩,”小军的声音传到耳里,“班主任叫你到办公室走一趟。”
看着小军似笑非笑的脸,仲轩暗暗问自己:要不要套一下小军的口风呢?
这样想着,小军已经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了。
仲轩转念一想:算了吧,小军憨厚朴实,藏不住话的,班主任不会告诉他什么的!再说,是祸躲不过,到那里再说吧。对于这些谈话,班主任的安排,是极为严密的——
仲轩走出教室,自西向东,向办公室方向走去。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慢慢走,刚好可以平息一下内心的波澜。
走到走廊尽头,再走过五六米宽的空地,东边的第一间房子,就是班主任的办公室了。
走出走廊后,突然刮起一阵风,飞沙走石的一阵风。仲轩猝不及防,还真让沙粒吹进了眼里。
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还是有点胀痛的感觉:怎么办呢?如果在这里待太久,就会影响班主任的时间!这可恶的沙粒,偏偏在这种时候到来——
这样想着,仲轩用右手食指揉着眼睛,走进了办公室。
别的年级都放假了,办公室里,就班主任一个人。
班主任将手搭在仲轩的肩膀上,这样说道:“仲轩,沉住气,坚强一点——”
仲轩一听,霎时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见到我揉眼睛,她以为我正难过,于是安慰我。看来——
仲轩放下手,嗫嚅着说道:“老师,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班主任微笑着说,“只是随便谈谈。哦,复习得怎么样了?”
“也差不多了——”仲轩的声音,渐渐平缓起来。
班主任满意地笑了笑,凝视片刻之后,说道:“仲轩啊,你觉得阿强这位同学怎么样?”
“除了成绩差一点,别的方面,还是不错的——”
“其实,我也看得出来,这几个月,他跟你在一起,进步不小!”班主任欣慰地说道。
仲轩暗自高兴:看来,班主任已经不再用老眼光看阿强了——
于是他说道:“是有一些进步——”
班主任再盯了他片刻,将目光挪开时,才缓缓说道:“你觉得,这次小考,阿强有几成把握?”
仲轩一下感到难以措辞:跟以前比,阿强进步不小,如果要说考上本乡镇的中学,却不敢打包票!这,涉及到临场发挥的问题;再说,平时基础扎实的人,临场发挥才稳定,而阿强偏偏只是近几个月来“临时抱佛脚”的人!这些天,阿强多次跟自己说起,希望自己能再拉他一把,再“关照”他一下。他考上后,新书包、新单车、新手表,就会一一到手!只是,他所说的“关照”,似乎有点——
仲轩皱了一下眉头,这才说道:“也就是五六成吧?”
班主任听了,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是很聪明的人,看人也看得很准。有句话,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仲轩心中一震:说到点子上了!很显然,班主任的意思是,希望我再拉阿强一把!可是,都这种时候了,我还能怎样呢?班主任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的意思,靠自己去体会——
仲轩蠕动着嘴唇:“我,我——”
过了一阵子,班主任开口了:“仲轩啊,像阿强这样的同学,如果不能升学,很可能就会成为社会的包袱。作为你们的老师,我希望你们每一个同学,都能到高一级学校学习、深造。仲轩,你能理解老师的一片苦心吗?”
仲轩点点头,接着想到:难道,难道老师叫我——
抬眼看班主任时,只见她也静静地凝视着她:那眼波,大海一样浩瀚,草原一样广阔,蓝天一样深邃!这样的眼神,母亲一般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又是如此的恳切、温馨——
面对着班主任微笑着的眼神,“心有灵犀一点通”,仲轩明白过来了,于是他说道:“老师,你的意思我懂了;我,我知道怎么办了——”
班主任眼眶微微有点湿润了,只听她说:“当初,我就没看错你!现在,你又能为老师分忧——”
停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不过,你也要注意一点儿,考试时,要多看看,看看——”
仲轩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花朵绽开在班主任脸上,只听她说:“仲轩啊,你不愧为我的好学生;我们之间,有些话,就不必多说了,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的确,说就只能说到这一步了:一个是好老师,一个是成绩不错的学生,如果把说说得太直露,倒是一件煞风景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仲轩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老师,还有什么事情吗?”
班主任点点头:“没什么了,哦,回教室后,帮我喊阿强过来——”
走出办公室后,钟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两天后的那个上午,仲轩走出家门,叫上阿强,两人步履轻松,向学校方向走去。
一路上,仲轩想起那首古诗: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