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回“风烟渡口”云云,是受唐人诗句“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启发而写下的。诗情画意什么的说不上,大致能够肯定的是,它颇能勾勒出那两三年里梁仲轩的某些行迹。
这一次,仲轩真切体会到了,手劲不足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这是上初中后不久的一节体育课。当时,体育老师要同学们做几个俯卧撑。对于绝大多数男生来说,这是一个很小儿科的动作,一些水平高的人,甚至只用手指撑地就能完成!然而,当我们的主人公梁仲轩做起来时,却不是这么一回事。用双手手掌撑住地面,这不成问题。问题是,当他要起来时,身子和脚却不听指挥。本来,按要求,身子和脚要同时离开地面;而且,自始至终,人的身子跟地面是平行的。仲轩做这个动作时,两只脚却有点一上一下的感觉;另外,那身子显得很沉重,好像被磁铁吸引住了似的,迟迟起不来。仲轩涨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是不能轻松的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偷眼望去时,别的同学却是一副身轻如燕、上下自如的样子。
仲轩急了,咬紧牙关,拼命想做好这个动作。然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心急,越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这时,几个同学看出些什么,就用好奇而不解的目光,看着仲轩。这也没什么,可是,此时此刻,在一旁巡视的体育老师也发现了这个小秘密。于是,老师的一只手放在了仲轩小腹与地面之间的空隙里。意思很明显:撑住,要把整个身体撑上去,千万不能碰到我的手。仲轩自然要尽力避免这一点!然而,自己的左脚却不争气,并不能跟右脚保持一致,那膝关节快碰到地面了!唉,要是地上有条缝儿,仲轩真的愿钻到地底下去了。事后,曾有几个同学这样打趣他:“仲轩啊,那天,老师的手碰到你的小鸟了吗?”仲轩自然要否认这种说法,只是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仲轩说的是实话;不过,他也知道,连一个俯卧撑也玩不转,真的很丢脸,更何况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
一个初冬的午后,仲轩独自一人,走出学校,走在前往县城中心的马路上。北风吹来时,那丝丝缕缕的寒气,沿着裸露的脖子,直往身上、脊背上钻,走得几步,他就下意识地微微耸起肩膀:耸起肩膀,似乎就能减小受风面积,真的是这样吗?人的身体面积是固定的,人之所以要这样做,恐怕只是一种习惯而已!今天下午到书店去,会不会再次碰到隔壁班的那个女生呢?哦,她的额前飞着一片刘海,眼睛水汪汪的,眼珠如漆,那一对眼睛,总像是要说出什么话来。真是奇怪,在这前往书店的路上,我为什么会想起她呢?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再说,她长得漂不漂亮,和我有多大关系呢?好几个月之前,我小学六年级的同桌,长得挺漂亮的。在不少人看来,她是班上的第一美人;可是,就算是同桌,我又跟她说过几句话呢?大概是那时忙于复习考试吧?我很少将心思放在她身上。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当初,阿强曾经告诉我,他并不看好我的同桌。如今,他说对了。在内心深处,我是不是觉得有点遗憾呢?我现在所就读的,是县城里的一所重点中学;而在这所中学里,只有两个班,因为这是一所新开办的学校。我在一班,班上另有两个小学时的同班同学。二班呢,有三个我小学时的同班同学。大致统计一下,三男三女,还分得挺好的。
我小学时的另外六个同学,也在县城读书,他们所就读的,是县中;其中的一个,是我同桌的弟弟。想不到,阿强这家伙,看人还真准!县中,一些人也叫她“完中”,意思是说,那里有高中,也有初中,是一所完全中学。据说,这是一所历史悠久的老学校了。然而,当我们第一次听到“完中”这个词时,却会心一笑:完中?玩中?要是世界上真有以玩为主(不用学习)的学校,那该多好!当然,我们也知道,所谓“玩中”,不过是一句戏谑的话而已。
“仲轩,我回去了,你在这里——”九月上旬的那个下午,妈妈这样对我说。
那一瞬间,我在想什么呢?说来惭愧,当时我在想,如果能够跟妈妈一起回去,那该多好!这种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这也太没出息了。于是,我点点头,目送着妈妈走向校门口的步子!从交费注册的地方到校门口,也不过二三十米远。妈妈走得很慢,那小心落地的样子,就像地上有什么障碍物似的!然而,走得再慢,这二三十米的路,还是很快就走到头了!在校门口,她转过身来,向我所在的这栋楼望来!偏西的太阳,映在她那几根被轻风吹起的白发上。我鼻子一酸,险险就要落下泪来!望了一阵之后,妈妈像是想起了什么,擦了一下眼睛,就走出校门去了。我仍然默默地望着校门口,期待着那里再次出现妈妈的身影。过了好一阵子,妈妈的身影,再也没出现!是啊,忙了好一阵子,该到火车站乘车了。再说,她不回头,只为了我以后走好自己脚下的路。
于是,我悄悄背过身去。
眨了几下眼睛后,我咬了咬牙,向男生宿舍方向走去;这方向,与校门口的方向相反。
妈妈所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时间,就看自己如何把握了。
其实,还有比我更脆弱的,最初几天,班上不乏哭鼻子的同学。
初中的生活,就从自己整铺盖开始了。当然,还得自己洗衣服。洗衣服,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几个同学聚在水龙头旁边,接了一大桶水之后,将衣服弄湿后,擦上肥皂,就开始搓起来。搓了一遍肥皂后,就用清水冲洗。接下来,就是把衣服拿回来晾晒了。可笑的是,晾晒干了的衣服,居然会出现一道道肥皂的印痕;如果是深色的衣服,这印痕,就更加明显,就像刚拿笔墨画上去似的..“原来,是擦得太用力,”想到这里,梁仲轩笑着对自己说,“冲洗得不够干净!当然,这样的衣服,是穿不出去的——”
仲轩停了一下,看了看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