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梧桐尚未暖,三更夜雨正凉寒。
笙阁台中此刻只剩下五人,凤卿、慕寥、月溶、那个杏衣女子还有刚才失手打翻茶盏儿的侍女。
慕寥后来告诉月溶,说那个女子名叫唤温香……温香温香,那样乖巧芊顺的模样,想来温香软玉也就不过如此吧。
月溶知道温香的名字,她几乎能背的下来四国皇室家谱上自开国以来的所有人名,甚至还可以画个图来解释一下彼此的关系,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
温香是南皇温珏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温珏的子女本就不多,到目前为止只得三个儿子,女儿虽多却又都随了他的体弱多病,早早夭折,能活到成年的温香几乎比他的眼珠子还金贵。
凤卿袖子上的水早已经冷透,湿哒哒的裹在胳膊上,衣服下的情景虽看不到却也不难猜想。
可是她不说话,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装作好像她没有受伤一样,所以这周围的人就都只能陪着她不说话,就都只能装的好像不知道她受伤一样。
她缓缓坐在刚才温玙的位置上,垂眸看着桌子上的茶杯中的残酒,清清亮亮的说道
“小香,明早代我转告你皇叔,就说挑个好日子让柳姑娘进门吧,她敬我的茶,我不会再泼在她脸上的。”
看来,这原来是有过前科的,就是不知道当时她泼出的那杯茶,有没有今天的这么烫。
慕寥看着面无表情的月溶,微微勾了勾唇角,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可月溶横了他一眼,随即就把目光移向别处,再不看他了。
他走到月溶身边,微微俯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小半天不见你,原以为你走丢了,不想竟是和王妃在一起。”
温香跟在慕寥身后打量着月溶,见月溶看向她,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如果说凤卿的眼睛像月洛,那么温香的眼睛则像极了月溶,一样的冷淡幽凉。
月溶垂下头想了想,妆模作样的低眉顺眼般笑嗔道
“以为我走丢了也不去寻我,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找不回来,省的日后累赘呢。”
慕寥一愣,半天没明白月溶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凤卿讲话接了过去。
“慕公子说笑了,在这恪王府里,难道还能把尊夫人弄丢了不成?”
他诧异的看看凤卿,又转过头看了看月溶,见月溶以手掩着嘴角尴尬的咳了两声,大概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只是轻笑着重复道
“夫人?”
跟在慕寥身后的温香眼睛中泛起一丝涟漪,却很快就平静下去了,只是看着月溶的眼神多了几分探询和玩味,像猫看见了一个未知事物时流露出的警惕和好奇。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何时成了亲竟然也不说一声,好歹我也叫了你许多年的师兄,师兄成亲我这做师妹的竟然一丝风声也没听到,有些说不过去了呀。”
月溶一直以为道钟离百解只有两个徒弟,可听凤卿的意思,她应该也是师承钟离百解,若真是如此的话,何至于不管哪一世她都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慕寥进入角色进入的非常迅速,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月溶一眼后便极自然地随口接道
“遇上了、喜欢上了自然就成亲了,不然难道还等着召集四方宾客,大摆酒席么?说不定那个时候,她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凤卿挑了挑眉毛,她总是有些小动作和说话的语气和慕寥极像,想来应该是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带来的影响。
“遇上了……喜欢上了…。。自然就成亲了?”
浅笑一下,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寥,淡淡的问道
“师兄,这些年过去了,师傅他老人家身体还好么?”
慕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凤卿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叫我师兄了。”
月溶这下可知道那副古画慕寥是怎么赢过来的了,凤卿是慕寥的师妹,这两人定是十分熟识的,那当初他和温玙茶楼打赌岂不是拐着弯儿的作弊么?
凤卿端起酒杯,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我对不起师傅,也对不起师姐和你,我原以为…。。你不会认我了,甚至可能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阁外细雨飘摇,梧桐随风起舞,在寂寥空旷的夜里沙沙作响。
“师娘过世原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再者说纵然是没有你,苏湛也必然会想出旁的招数来……或早或晚,结局都一样,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责。
凤卿将杯子放下,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那我可以再回去看看师傅么?”
慕寥看着窗外的潇湘夜雨,良久过后,才轻声说道
“师傅虽然不怪你,但今生……却是再也不想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