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夜店密集西城街,敦煌酒吧斜对面的一家港式茶餐厅里,坐在靠窗位置把玩着手机的妩媚女人,吃完了这辈子用时最长的一碗面,又续了一杯咖啡。看着眼前温柔儒雅的男人对僵持已久的冷清场面仍无动于衷,自顾的说道,为什么总是认为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别人就都想得到呢?本来简单的事情就这样变复杂了。
婉言,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追你。男人弃妥的陈述着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而似乎答案从唐婉言的口中说出来,更能让他做出放弃的决定。
恩,但我都会是一个态度。
恩?
朋友。
那我们呢?
朋友,唐婉言停顿了会儿不想在与男人有任何纠葛的在朋友前又加了两个字,重重的说道普通朋友。
说完,从包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在烟雾中面无表情的结束了这次说不上是分手的谈话。
记得男人曾经把一张晒在阳光下的手帕叠起来送给她说,这是阳光的味道。她不自觉的把手帕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希望能除去她那身心在黑暗里糜烂的腐臭。可沉沦久了,在万般的苦中抹上一点甜那是于事无补的。
见过了太多普通亦或优秀的男子,这个男人她只觉得像一杯茶,在她寂寞闲暇的时候可能会泯上一口,也不过是一口,他给她的终究还是淡了。也许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像醇酒般能让她迷醉的男人,在她醉了的时候会温情的对她说,你要江湖,我给你一座。你要天下,我给你一个。
诚如她从未换过的QQ签名:我爱那笑不出来的浪漫。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浮城一连几日的阴雨天气让只能宅在家里的唐婉言毫无诗人情怀的批判为如同女人的大姨妈那般麻烦,抱着发霉的心情胡乱弄点吃的填饱肚子,从书桌上随手抽出一本网购而来用以消遣无聊的读物,靠在床上。
《梦色》,作者纤上陌。纤上陌,唐婉言又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忽然灵光闪过。这不就是梁伊婷的网名吗?唐婉言暗自惊奇。巧合吗?唐婉言带着难以否决的怀疑翻开了《梦色》。
驾着时光,走过了二十一公里的岁月。身后,是回忆压辗的车痕及一路扬起的忧伤。
是生活选择了我们,还是我们选择了生活。
我找不到答案。
当我望向远方的时候,世界是模糊的。
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样子,当我戴上眼镜仔细端详时,却找不到他消失前的任何征兆。
有人问我,是不是你对喜欢的人才会产生欲望。
我说,是。孑然一身只为等一个人。
那也是我一直没有解开那年他给我的鞋子系上的蝴蝶结的原因。
六岁,初秋。
搬到北延镇一段时间后,爸爸问我,在这里的生活习惯吗?我说不出习不习惯,只觉得住到我们家来的那个小男孩很奇怪。学校排演的白雪公主的话剧,他拒绝老师让他饰演王子的角色,却要求老师让他演小矮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种诡异的行为所影响,我居然也萌生了拒演白雪公主去演女巫皇后的冲动。后来有一天在院子里我问正在看蚂蚁搬家的他,他说,他讨厌我每次都去阻碍他的那些蚂蚁搬家,这算是对我的报复。我听罢,愤恨的再一次跳到忙碌的蚂蚁群里踩了好几下。
男孩不太搭理我,他都是一个人玩。出于报复的原因,我开始管他叫小矮人,但他从没应过我。有一天他又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我走过去。他抬起头见到是我,忽然就稀里哗啦的哭了。并一边哭一边说,姐姐,你能不能让蚂蚁好好的搬一回家。
心软是女人的天性,我想是从小就开始的了吧。那次我没有去破坏蚂蚁们忙碌的搬家,只是一个劲儿的扯着男孩的衣袖帮他擦鼻涕。
才过十月,天气已然转冷。但值得庆幸的是,男孩并不在像以前那样跟我较劲。而是每天都跟我黏在一起,早晨踏着落叶去上学的时候,他都喜欢让我牵着他那被冻得通红通红的手。
我开始不再叫他,喂,不再叫他,小矮人。而是叫他,梁子安。
临近元旦,气温剧降。爸爸说,我可能会看见生命里的第一场雪。我问爸爸雪是什么样子的?他让我自己去想象。我问梁子安,他说,像棉花糖。
。。
八岁,春,没有花开。家里的饭桌上并没有因为增加了梁子安而能增添几分热闹,反而是愈加冷清。
我能感觉得出来妈妈跟爸爸在一起一点都不快乐。我问妈妈,为什么跟爸爸在一起不快乐,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呢?
妈妈抚着我的头说,你还小,你不懂。等有一天你长大了,你会明白的。
为什么大人们总会说等我们小孩长大了就会明白现在不懂的事情呢?怪不得梁子安一直跟我说,他要赶快长大。也许他也有很多现在明白不了的事情吧,就比如他的阿公为什么从月亮上搬到星星上去住了。
妈妈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次数渐渐的变得越来越少,还没等到我长大,明白我想明白的事情,我就没在饭桌上见到妈妈。看着那个空着的位置,我想哭,但我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是低着头,小口的吃着饭。梁子安看到我眼泪汪汪的样子,以为是他又把我爱吃的鸡腿给抢了,于是恋恋不舍的把他碗里的鸡腿夹到我碗里。
妈妈走后,梁子安从没问过原由,但他开始变得沉默。。
十三岁,秋,叶落纷飞。我不喜欢秋天,因为它预示着冬天就要到来。梁子安告诉我,他说姐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我以为那个冬天会如往年一样下雪,然而我整个冬天的等待却扑了空。
一向成绩平平的梁子安忽然考了北延中学第一,我知道了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成绩优异的唐婉言。
。
为何梦境总是黑白色调?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暗淡伤痛。
往事若能下酒,回忆便是一场宿醉。
此时天以微亮,雨已停歇,看了一宵书的唐婉言抱着双腿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双眼哭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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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伊婷不喜欢夜晚,因为她害怕孤独和寒冷,却又喜欢卑微的躲藏在暗处用那双纯澈的眸子看着光亮处的悲伤与欢喜。因为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相信了梁子安杜撰的童话,睁着眼睛睡觉能看到精灵。
浣溪小镇的夜是要远比北延的静谧,精致许多。月光,虫鸣,节奏有序的叮咚流水,这样山间的夜宛如才刚入睡的美人,似醒非醒。
来到这个小镇为躲避杂志社编辑烦人的催稿,一连关了几天的手机刚打开就打进来了一个陌生电话。
“稿子下周一给你”唐婉言压抑着莫名失落的心情拿起手机不问来人的张口不耐烦的说道。
“还是那么大脾气”
“谁”梁伊婷现在可没有心情去猜谜。
“你书里的一个配角”
“唐婉言”梁伊婷听着声音直截了当的给出了答案。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直性子”
“你也还是一副总以为很了解别人的样子”梁伊婷不冷不淡的回道,说吧什么事?
“你知道梁子安在哪?
梁伊婷琢磨不透唐婉言问起这个的缘由,犹豫片刻回道,不知道。
“实话?”
“实话!”
说完电话那头就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梁伊婷挂掉电话,放下手中梁子安半年前从这个地方寄给她的信件,拿起笔在地图上叉掉了这个地名。
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年月已久的记事本,像温习功课一般坐在书台旁慢慢的翻开静静看着,时而双眼湿润,时而又破涕为笑,反反复复。直到把页码残缺的记事本翻完,才又如初安静的躺在床上。
梁伊婷拿着当年从梁子安手里抢过来,因他找不到厕纸而被撕得残缺不堪的记事本,看着窗外的月色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你在哪?。
一只小虫子飞进小竹楼的窗子掉进桌上的水杯里,辗转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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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忽然摔了一跤,爬起来拍拍灰尘,笑笑,又继续走着。
在这条通往死亡的路上,在记不清的夜里,循环的曲目伴随着失眠的人才会会拥有的困惑,焦虑,迷茫。比如,我困惑家里的那只公鸡为什么还不下蛋,焦虑着它在不下蛋就要被杀了,同时迷茫杀了之后是用来煲汤还是炒黄豆颗。
有时候看着它蹲在鸡窝里憋屈半天,好不容易整出点东西来,我过去一看不过是一泡在肚子里的隔夜屎。我很想劝它放弃算了,不现实,但看到它坚定的眼神,以顽强的毅力又憋出一泡之后,我于心不忍的说不出口。
每个人都有选择支配自己怎样生活的权力,别人强加不来也改变不了。得得失失,跌跌撞撞,好多原本走在一起的人就这样因为对生活的理解不同,慢慢走散,远去。
于是每当夜深人静,繁星满天的时候。我喜欢用那忧伤的45度角仰望星空,双手合什祈祷祝福那个不为人知的童话。
百灵鸟对大公鸡说,你若是下出个蛋,我便生死相依嫁鸡随鸡。
顺便遗忘那些言不由衷的伪善。
----------二零零二年。六月。七日。晴转阴梁子安《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