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飞
显然，男人心情很好，他付了钱，走下出租车，悠扬的口哨声脱口而出。
“师傅，有火吗？”这时，那个在路口洒水的司机，停车，下来搭讪。
“这么早出来洒水？”男人掏出打火机给他，随意问了句。
“唉，惨呐，真惨。”司机灰暗着神情答非所问地回了句，转身上车继续冲扫路面。男人觉得这个在原地反复冲洗路面的司机很滑稽。男人没去睬他，他哼着歌将手插进口袋，当触到一沓东西时，他的表情鲜活起来。一个多小时前的那笔横财着实让他回味。
他没想到那个奇怪的车主如此慷慨。说奇怪是因为车主夜里还戴着墨镜；说慷慨是因为他开了2000元的高价，“墨镜”一口应承，只是催他快修。
其实，他是故意敲他竹杠，本来么，不急谁会为了车灯而凌晨三点敲人家的门？换灯时，他发现车灯碎片、车头和车胎上有点点滴滴黏腻的东西，闻起来腥腥的。
“真倒霉，半路蹿出一条狗。”“墨镜”清清嗓子话语有些不自在。
他当时就明白，事情绝不像车主说的那么简单，否则他也不会放着大店不去而拐弯抹角来找他这个小门面，这事他遭遇多了，只要自己能获得最大利益，他的眼睛从来都是睁一只闭一只。“来，再帮我冲洗冲洗车子。”换好车灯，“墨镜”又慷慨地掏出一百块钱。
“等人吧，这么早？”大概地面冲洗完了，司机又下来跟他搭讪，那表情像有话倾吐，而且不吐不快。
男人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老婆孩子从乡下来，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大巴车在这儿停。”男人将手机塞进口袋，脸上荡漾着幸福。
“哦，那敢情好，一起过个团圆年！”
司机转身上车，发动车子的一刹那，他探出头，“孩子来了可得注意安全，这城里比不得咱乡下。”司机叹口气接着说，“你是没看见，现场那个惨啊，那肠子肚子……”司机没再讲下去，看男人在发愣，他又补充说：“这里刚发生过车祸，听说一个当场死去，估计另一个也危险，你要早来两个小时就全看到了，那场面，那血真是……”司机没再说下去，身子打个冷战开车走了。
一阵风吹来，冷冷地裹着股血腥味。司机走了，男人陷入莫名恐惧。他向路灯柱靠了靠，明亮的灯光仍不能消散他环顾周遭时的紧张。
“天哪，该不会那个‘墨镜’闯的祸吧？”他想起“墨镜”的慷慨和那血，以及他墨镜下的局部表情。其实，他刚放下卷帘门警察就来了，问他近一两个小时有没有人来修过车。他说自己刚起床，正准备去接老婆孩子。警察说如果有，特别是修车灯跟车头的一定注意车牌号码和司机特征，或拨打110。
想到此，他一阵痉挛。
他又掏出手机，想问问司机到了没有，屏幕上却显示“无网络信号”。细看，原来手机接触不良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连忙重装电话卡。开机。拨打。电话通了，是司机，他还没问，对方就急了：“你手机怎么回事，怎么老打不通？我给你说，你媳妇两个小时前就下了，她说她知道你住的地方，穿过马路很快就能走到。”
莫名的恐惧向他袭来，他顿感六神无主，连呼吸都难以自持。
这时一辆110巡逻车过来，盘问他干什么的。他说等儿子和媳妇，他们从乡下来，就在这个路口下。
警察一愣，想起刚才他们见过面。等到了么。没呢，司机说他们两个小时前就下了，可我从家里来，压根没遇见她们。
警察脸色严肃起来，问他媳妇和儿子多大年龄，从哪里来。他说了。
警察的表情更加严肃，警察说你先别急，听我说，当然这可能是个巧合，刚才这个路口出了事故，一对母子，男孩当场唉……女的正在抢救。
警察说完，男人的身子想往下滑，紧张得六神无主。
警察说要不咱们先去你家看看，然后再……警察没说下去，男人机械地点头。
警车还没停稳，男人踉跄下车，他多希望妻子出现在眼前，然而眼前空空如也，他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于是几步跨到门前，直至头撞到卷帘门，还是没看到任何人影。
他用手疯狂地拍门，希望老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这当然是妄想，因为老婆手里没有钥匙。
啊——，他一声号叫，扯住自己的头发如泥般堆在地上。
警察忙上前搀扶。
“是冯四么？”有人问。
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从一个角落里走出。
冯四抬头，不相信地抹了把眼睛，“哇——”一声抱住面前的母子。
女人傻了，她紧张地看了一眼警察，又低头不安地摸着男人的头发轻声埋怨：“你去哪了，手机也打不通，店里又没人？”男人没回答，只是呜呜哭。
见此情景，警察长舒一口气，上车走了。
突然，冯四止了哭，他顿了片刻，转身冲出去。
“干啥去？”女人问。
“警署。”他答。
此时黎明已经冲破黑暗，东方曙色渐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