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站在公共餐厅正当中，你们的COUPON折扣券我都打印好了，一元一张，自己来领啊！立刻有几个妈妈拥了过去，林小翘爱凑热闹也放下筷子跑过去看。老板娘看见她，纳闷道：没有你的份啊！
凭什么？林小翘不服，每个人的消费权都是平等的……
没等林小翘说完，北京妈妈挤过来把她往旁边一拨拉，扯那么多干吗？有这个空去网上申请一份，实名制的COUPON。要就得抓紧，这个购物中心本来价格公道，难得做活动，就在这么几天！
林小翘感叹，还真麻烦！
北京妈妈白了她一眼，省钱还有怕麻烦的？再说了，你一个IT公司小白领，上个网还有怕麻烦的道理？
还不到十点，早上的太阳已经相当火烈。被晒得两眼一抹黑的两个大肚子撑着伞相互扶持的样子，多少有点残兵败将似的惨烈。她们在路上已经争相表态很多次，比如再不凑这种热闹，比如理智消费，并且在折回去还是走下去的问题上徘徊斗争，直到抵达目的地。林小翘几乎是搀着Pink步入购物中心，她摘掉墨镜，一抹汗，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衣服仓库。天啊，这种规模，要逛到什么时候去？
北京妈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她从后背拍了拍林小翘的肩膀，你不是还有一个来月才生吗？
Pink小声自语：幸亏我快了。
衣服密集地挂在一起，按季节和品种，而不是按品牌。这就让追求品牌的人们有了种林中觅宝的神秘感。林小翘想，这也许就是这个商场的特别之处，当然，价格低廉更加是吸引人来的缘由。林小翘不是不喜欢便宜货，只是对自己产后身材没有信心，加上太多的衣服拥在架子上，扒拉开都需要力量和勇气。两个孕妇逛着逛着，渐渐百无聊赖起来。
问个很不礼貌的问题，可是这个问题纠缠了我太久，我可不可以问下你？Pink见林小翘点头，问道：你月收入多少？
唉，我寻思啥呢。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和我先生都就职于某IT美国大公司，以地铁为基本交通工具，往来于上海高尚CBD，中午带盒饭，住十多站外的外环附近。我的薪水一万多，老公略高些。林小翘总结，明白了吧，我们就是上海的穷人。
Pink笑了，哪至于啊，你太夸张了。
不信？那我就给你算算。首先，咱某IT美国大公司是国内纳税大户，自己不敢擅自偷税漏税不说，更是被相关部门盯得最紧的，所以公司也没必要冒险为咱们小员工谋福利。好嘛，税收那个狠，让你从四面八方真实感受到自己是一名光荣的纳税人。具体来说，一两千多抹掉了。接下来得扣个三金保险什么的，每年基准额度都在增长，管你乐意不乐意，一千多又没了。最大一笔当然是还银行月供，一人三千，还得还二十年，这事不能提，一提就长白头发。
上海的房子嘛，世界闻名。
一半去了吧。林小翘接着算账，柴米油盐要钱吧，生活费是交给公公婆婆的，他们负责合理规划，将一家四口的嘴巴最大满意程度地填满。一两千吧，绝对是小康水准。水电煤呢，也得两三百的，一到盛夏和寒冬，我就撺掇着老公去公司加班，也好省下点电费。这个夏天有一个月没控制好，电费就上了千，我那个心疼啊，又恨其不争，怎么就挺不过去那个热呢！再说咱好歹俩小夫妻，总得小浪漫下，不说去看高层次的歌剧，电影院消费消费总不为过分吧？好嘛，120一张票，加上外面一顿晚饭，随随便便五百进去了。接下去，化妆品护肤品、着装费总得花些，毕竟一流公司里混的，就算做着三流的职位，也得打扮出二流的外观水准吧。我不眼馋世界名牌服装，可是随便国内一个乡镇企业生产的小名牌，也是四位数的。左看右看，贵在哪里？贵在季节吧，于是等打折季。后来干脆淘宝上解决，只是更容易超支，便宜实惠定时上新又允许无条件七天退货。五百到一千的置装费还不是洒洒水就没了的事。交通呢，就算你再累再特殊情况都不打车，每天来回四乘二，也得两百多。万一一犯懒打了车，再碰个堵车，五十到一百又不知道哪里去了。手机费一百算少的，现在的智能机多智能，拉着你往火坑里跳，视频音频网页游戏什么的，几百的网络费用也是可能的。旅游，请客，同学聚会，老板生娃，这些钱就没法算了。总之，剩下个三位数很正常，月光也不稀奇啊。注意：此乃我一人费用。我老公那里只少省省服装开销了，他一大把年纪不需要泡小姑娘，我也不嫌弃，衣服也可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
Pink吐了吐舌头，听你说完这些，我是不是该站你老公的位置上？
就是要改变这种现状，我才一狠心做了这个长远投资。
好嘛，现在不活了，直接时光机器跳到未来？
不活了！林小翘大笑：我的多拉A梦在哪里？
要不咱们到旁边梅西转转，这里没什么可买的。
林小翘松了口气，早就想提了，还怕一说就被人笑话不识货。
北京妈妈的确无处不在，她又来接话：我看你是不识货，逛了半天颗粒无收。你瞧我这推车里。
林小翘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冬天的衣服吗？
你以为北京、上海不是冬天？你带着孩子一下飞机就得穿。这COUPON说同款衣服买三件就可以折上折，你也看看去，实在是好东西，这牌子你不是不认识吧？就那边，看看有没你的尺码。她说着就拉住林小翘的胳膊走。林小翘用嘴巴做出“救我”的口型，可是Pink只是兀自笑着跟上。
冷霄从冰箱里取出一只苹果来削，看林小翘盘腿坐椅子上，怎么又发上呆了？上次的事情还没解决。
林小翘顿时来了精神，拜你所教，小丫头被我修理得老实又服帖。让她在加班中度过余生吧，哈哈哈！
那为了什么？冷霄笑了，因为你买的这件大衣？我认真帮你想过，从游泳池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凉的，多少可以披一下。
林小翘举起大拇指，还有一个好处，折一折当个屁股垫很舒服。
搞不懂你，就是这样还答应北京妈妈明天去BABIESRUS。
这次不同，每年一次的大折扣，加上买的全是孩子的东西，必须滴。
有了上次的经验，林小翘再次靠脚走到BABIESRUS已经轻松了不少，Pink这次打死都不从了，当然没有忘记取笑她忘记上次的表态。正当林小翘感觉一切良好地准备开逛，北京妈妈从随身包里掏出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塞到她怀里，你来记录。
林小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我啊？
你不是做统计的吗？画个统计表出来。
不是吧？林小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逛街还是上班来了？
北京妈妈拍手召集大家，过来过来，注意听下！今天这儿的优惠大家也都清楚，不晓得的就再听一遍。简单而言就是购买同一货品，第一件原价，第二件五折。那么如果买了两件，大家均一下就是七五折，对吧？咱们六七人算一组，一起行动，就在婴幼儿商品这里逛，需要购买的到林小翘哪里登记，这样我们就可以明确了解谁跟谁搭对拼买哪个产品，以实现资金最优化。散了吧！
林小翘在本子上先夸夸夸几笔先画了个登记表，心道：这个妈妈心思缜密，到是比我更适合统计的工作。再想想，不对，是统计的领导。
林小翘正在挑选奶瓶，两个妈妈拿着勺子跑过来登记。价格、品牌、数量、妈妈姓名……待她重新拿起奶瓶，又一个拿着某品牌的吸奶器来登记，说暂时找不到搭子，先放里面，帮忙做个宣传，有人搭最好，没人搭最后拿出来也不迟。林小翘又刷刷写着，随手把还没看明白的奶瓶扔了进去，心想，再不买，这趟恐怕颗粒无收。
两个小时候后，林小翘身前的购物车被装得满满的，从吃的到用的，全是婴儿产品。林小翘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登记表，长长一张，脚下趔趄差点没晕过去。
北京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付款去吧！
林小翘顿时抓狂，怎么付，这么多种排列组合？
北京妈妈倒是早有打算，你先垫付下，回家后算清楚，大家到你房间现金换实物。
林小翘往后一跳，大惊，怎么又是我？
北京妈妈笼住林小翘的肩膀，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掌握大量数据，以供计算资产，何况具有专业统计知识的，除了你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
林小翘嘟囔着嘴，在座各位谁都比我适合付款啊。话一出口，围观者纷纷眼睛望向别处，仿佛不经意地走开，柜台处顿时只剩下林小翘一人。望着收银员期待的脸，她只能掏出信用卡。她瞪着北京妈妈谈笑风生的背影，心道：危难时候将下属推上，简直就是领导做派嘛！
林小翘趴在餐桌上计算每个人的费用，一会在长长的小票上找寻、划线、打勾，一会到电脑上输入、计算，忙得头昏眼花。不一会儿，北京妈妈来了，领走了一堆物品，分分角角留下一些钞票。
过一会儿，另一个几乎未曾谋面的妈妈也来了，怎么都搞不明白林小翘的计算逻辑。林小翘从本子上撕下张纸，一步步算给她听。不料，对方听不下去，扔下钱就走，说：不用找了，多付点也没什么！林小翘被堵得直揉胸口。
旁边的妈妈在沙发上的一堆婴儿用品里刨来刨去，对林小翘做了个没有的动作。林小翘两手捂脸，痛苦地直摇头。冷霄一言不发，靠在门槛保持微笑。
待吃的用的统统分光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桌上最后剩下一堆票子硬币和林小翘的两个奶瓶。她把钱往塑料袋里一扒拉，就冲下公共餐厅，决定豪吃一顿。这个工作量大又糟心，她得在吃上把损失损失凿吧回来。才在Pink身旁坐定，她就看见北京妈妈端着盘子朝自己方向走来，身子立刻不由自主地往桌子下缩。
Pink奇怪地望望桌下，干嘛？饭桌下有什么？
林小翘想想，还是坐直身子，把头埋深，一只手撑在额头，然后小声问道：北京妈妈坐好了吗？
Pink小声回答：嗯，好了，正在你对面。
林小翘只好放下撑在额头的手，开始全神贯注地喝汤。
北京妈妈是特意来找林小翘的，她开口就是：咱们亏了！
Pink饶有兴趣接话，什么？被林小翘在桌下踩了一脚。
就是昨天我们集体采购的婴儿产品啊！跟你说，我今天去了对面的Target超市，发觉其实他们也在搞活动。其他产品差别不大，有款杯子就差得多了。
差多少？
我们都是两人搭对拼着买的，一个杯子便宜一元，两个就便宜两元呢！
Pink暗自替林小翘松了口气，幸亏只便宜两块，不然妈妈们得被气死了。
别人气死不气死我管不了，我得去退掉那两个杯子，在对面Target超市重新买。
Pink笑了，算了吧，两个地方来回跑，你也不嫌累。
不累。北京妈妈认真地摇了摇头，用大把的无聊时间换两块钱还是值得的。林小翘，你说对吧？
林小翘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干嘛？我没买杯子，我不退！
谁说你是买的，可是卡是你刷的，要退也带你重新刷卡。一起去一趟吧？
林小翘再也不忍了，她大声嗓子，我不去！我没你们大把的无聊时间，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天天都要上班到半夜十二点的小白领。
你总得逛街吧，看你什么时候有空逛到BABIESRUS，那个时候记得帮我退掉。
林小翘决定坚持到底，虽然两个人已经吸引了大批观众。我最近在那边没有采购计划，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去。
北京妈妈也非常坚持，没关系，一个月内都可以随便退货。今天晚上我就给你送屋里去。
恐怕等我有空去退好货我，Target的促销活动也结束了，到时候你两边都丢了便宜。
放心，我会密切关注动态。
林小翘实在忍无可忍，大声大气地说道：这两块钱我给你，行吗？只要别让我走这趟。这话如把利剑直抵对方胸口，林小翘想象着对方颓然倒地的样子。北京妈妈显然也被剑气所伤，半天接不上话来。突然的安静令人不敢大声喘气，空气凝重无比。林小翘已经做好一场恶斗的准备，心想，小白领也有崛起逆袭的一天，泼妇都是被逼出来的！
到底还是Pink来救命，她故作领悟的样子，哎呀，我说你们白忙操心了，这次的特价活动是不能退的啊，我记得小票上写得很清楚。好了好了，小翘，咱们散散步去。
有了一次胜利逆袭，林小翘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在电话会议中的发言都格外清晰和啰嗦。她说：老板，这一个来月时间，我跟小美交接非常顺利。她聪明伶俐、接受力强，顶着巨大的压力，在短时间内学习了大量新工作，实在不容易。所以我忍不住在大家面前表扬她一下。至于我们交接内容，我在每天都有一封邮件具体汇报。上个礼拜，我将一份最重要的月表交给她做，并把具体的工作方法一一教给她了。想来她是十分能够胜任的。
嗯，我看得出，小翘你这个老师当得不错，将这么复杂的工作内容一样一样交到小美手上，也难得小美努力。一线老板接着问小美：这个月表你做得如何了？应该就是汇报日了吧？
小美口齿不清，这个月表实在不易，我花了几天时间也只做了个大概，很多地方还得跟小翘姐请教。今天……恐怕交不上去。
啊？不会吧，我每个月也就是几个小时搞定啊！林小翘大声表达惊讶，转而又表示十二分的理解，当然你也不能跟我比，我这都是熟练工了，你慢慢来吧！
一线老板感叹道：唉，要说做表，谁有你那两下子！
林小翘握拳，手臂下拉，默默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林小翘边吃饭边看手机，假装置身事外的样子。可是哪儿有那么容易，北京妈妈的大嗓门无处不在，她就站在餐厅门口的位置，里里外外招呼着：吃好饭的妈妈赶紧回屋拿个空行李箱，尺码不用太大。我在这里等你们，齐活就走人。我仔细算过，今天活动比官网上的还有优惠，当然要配合我手上的金卡。
Pink端着盘子要走，走前小声对林小翘说，姐们，对不住，我要背叛你了。今天这个维生素我是必须得给家人带的。还有种葡萄籽胶囊，更是难得有折扣的。
林小翘压低声音，我真的不能去啊？
刚赞你还有点血性，怎么马上又要痛失节操！Pink道：姐姐你放开我的衣服成不？
不管是啥东西，这个葡萄籽胶囊我也要一瓶。林小翘放开她的衣角，你给我带回来，只是别说是我要的！Pink一眨眼做了个OK的手势。
北京妈妈打头阵，率领七八个孕妇，一人一行李箱往前走去。只见夜色里人们三三两两，聊着天。唯有行李箱滑过对面，发出不小的声响。旁边一个白人小子夹着滑板走了好远，还在回头张望，终于狠狠撞上了大树。
维生素店面玻璃里外张贴着各种ONSALE的招牌，花红柳绿的，场景给力，令人振奋。北京妈妈虎虎生风推开大门，门铃叮咚作响。白人店员赶忙笑脸相迎：Welcome!（欢迎光临！）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四个……大肚皮们纷纷涌进大门。白人店员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一副没经过大世面的样子，目光落在她们的行李箱上。
另一白人店长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嘴巴一笑就到耳根。Ladies，welcome!Doyouneedsomevitaminforpregnantwoman?（女士们，欢迎你们！你们需要一些孕妇维生素吗？）
北京妈妈抽出金色会员卡，霸气十足，Muchmorethan!（远远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