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歌和三妹回到城里时，聚城已是一片灯海。
三妹的家在苦子巷。
巷子里有数棵高大的苦楝树，枝繁叶茂，硕大的树冠如巨伞遮天蔽日，几乎笼罩了整条巷子，一串串的苦楝子沉甸甸地坠到屋顶，如满天繁星，随手捡起一颗放到嘴边一咬，果汁又浓又稠，满口苦涩，苦子巷就是因此而得名。
闪烁的灯光中，一条婀娜的身影伫立在巷口的苦楝树下，焦急地向百里长街的方向张望。
三妹跳下驴背，朝这人影飞奔而去，老远就高声叫道：“二姐，我回来了！”
“三丫，怎么这么晩才回来？”这人影奔上前两步，一把搂住三妹，上下端详，语气中带着少许责备，更多的是关切和怜惜。
三妹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二姐抬头朝牛歌望来，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牛歌顿时觉得，这满城的灯火都不及她的眼睛明亮。
这是牛歌与二姐的初相见。这一年，牛歌十六岁，二姐十四岁。
二姐松开了三妹，感激地道：“谢谢你照顾她。”
牛歌忙道：“我们的父亲都是北归的老兵，我照顾一下三妹，理所当然，不用客气。”
二姐点点头，道：“哦，三丫都跟你说了，去年父亲病倒后，三丫就经常一个人上山采药，以前都是她随父亲上山，我和大姐从未上过山，根本帮不了什么忙，每次都是提心吊胆地等她回来，今天真是多亏有你。”
牛歌道：“放心吧，以后我会照顾三妹的。”
二姐思索了一下，道：“要不你以后采到的山草药就卖给我家铺子吧，反正我们也要向别人收购。”
三妹拍手叫道：“那太好了！”
牛歌微笑道：“好啊，反正我也要卖给别人，不如卖给你们家吧。”
二姐笑道：“你家在哪呀？”
牛歌道：“百里之外的枫木林。”
二姐道：“这么远，今晚是回不去了，我家斜对面有一家小客栈，你就在那里将就一晚吧，明早再和三丫一起上山。”
牛歌笑道：“住那里都无所谓了。”
三妹笑道：“那就快点走吧，大哥哥，先回我家吃晚饭。”
苦楝树下，街道两旁都是高矮不一的红砖瓦房，当中一间店铺上面的招牌上写着“三妹山草药”几个大字，在灯光的照耀下，远远就看见了，三人有说有笑，快步走进了家门。
现在正是苦楝树花开的时候，白色的花瓣片片洒落，散发出带着少许苦涩的清香，随风淹没了窄小的巷子。
巷子并不长，长的是岁月和等待，在漫漫岁月里等待着苦楝树叶枯了又绿，绿了又枯……
当秋风再起，孤月峰上桂花又香时，蓦然回首，已过了四个年头，二姐完全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跟高大英俊的牛歌成了一对恋人。
牛歌依然每天和三妹上山采药，依然不时唱着《老黄牛之歌》，但他已经变得很快乐，三妹也很快乐。
二姐看起来也很快乐，但她的内心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她有时候也会随两人一起上山，可是到了山上，又觉得那无处不在的蚊虫实在是令人讨厌，就算是树枝荒草划在皮肤上如也毛毛虫般可怕。
每次从山上回来，总觉得腰酸背痛，第二天就再也没有了上山的兴致，真的无法像两人一样快乐起来，她经常问自己，这样奔波忙碌的日子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吗？
这天二姐又没有随两人上山，店里有大姐在忙，早上客人又少，闲着没事，她便出了门，心情寥落，随意闲逛。
苦楝树叶已经变黄了，一帮壮汉在树上砍树枝，大声吆喝，树叶簌簌而下，行人纷纷躲避，一壮汉低头冲二姐大喊：“小妹妹，闪开点，要砍树了！”
二姐惊道：“为什么要砍树？”
这壮汉大声道：“街道扩建，早就下通知了。”
二姐顿时怔住，苦楝树下不但有她童年的所有回忆，还见证了这四年来她与牛歌的纯真恋情。每当夕阳西下，她总是和牛歌来到这苦楝树下，买上几串烤羊肉串，背靠粗大的树干，吃得津津有味。俊男靓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行人侧目，不知引来多少羡慕的目光。
如今苦楝树就要被连根铲起，难道自己与牛歌的恋情最终也会像这些苦楝树一样，被铲得干干净净，连半点回忆都不留？二姐悚然心惊，不敢再往下想了。
苦子巷口外就是天下闻名的百里长街，这条号称天下第一长街在初升的阳光下穿过重重楼房，直达苍茫天际，显得气势磅礴。
巷口的公告栏前围了许多人，二姐挤上前一看，原来是新贴了一张选美告示，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已明白了上面的内容，刚想挤出人群，却又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脚步，双眼紧紧盯住告示，一时间呆若木鸡，身边的人们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但她已完全听不到了。
阳光越来越耀眼，照得二姐神情有几分恍惚，迷迷糊糊地挤出了人群，顺着百里长街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不知走了多远，一幢摩天大楼陡然矗立在眼前。
有天下第一长的街，就有天下第一高的楼，“天下第一楼”那五个金碧辉煌的大字，纵然在十里之外，也看得清清楚楚！
楼高九层，高达数十丈，寓意指高至九霄云外，仅地基便高出地面数丈，四周尽是雕刻精美的汉白玉栏杆，数也数不清的道道石阶，一道宽阔平整的马道在石阶中间穿过，直达巍峨大门，远远望去，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扑面而至。
二姐鬼使神差般踏上石阶，一级级地往上走，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才走尽了这数十级石阶。
一对俊美的童男童女，白衣飘飘地立地石阶尽头，微笑地看着二姐，男侍者彬彬有礼地问道：“姐姐，你是来报名的吗？”
二姐张口结舌的回答不出来，只好神情惶恐地点了点头。
俊美男侍者又是微微一笑，道：“姐姐请随我来吧。”
二姐跟着他走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进入了一道小侧门。里面是长长的走廊，精致高雅的水晶吊灯，细腻逼真的壁画浮雕，无不美轮美奂，令二姐看得眼花缭乱。
大楼刚建成，还没正式营业，楼内的一切陈设都是新装饰的，四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油漆檀香混合的气味。不知道为什么，二姐特别喜欢这种气味，她甚至觉得这种新房子新装饰后的气味比孤月峰上的桂花香味更令人心旷神怡。
俊美童男推开了一扇门，躬身请二姐进去，然后转身走了。
房间很大，应该是一个偏厅，几排长长的椅子上坐着许多美丽的少女，个个如花似玉，她们一齐扭头望来，所有目光一下子落在二姐身上，有人还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一道道的目光里，有的带着嘲笑、有的带着不屑、还有的带着不解，二姐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少女，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沾着草药碎末的粗布衣衫，立刻明白了这些目光里所包含的诸多意思，不禁羞愧满面，一时无地自容，只想马上转身逃离。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一个女人长裙曳地，绕过长椅子款步而来，笑意盈盈地走到二姐身前，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部集中这个女人身上，带着羡慕和敬仰，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现场的美女虽多，她却显得鹤立鸡群，别有一番韵味。
这个女人成熟丰满，身材凹凸有致，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她的眼神却如秋水般清澈深邃，就算是轻轻眨一眨眼，也会流露出万种风情，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醉神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