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远地的官吏全部进宫面圣的日子,宫廷内多少变得吵杂。瀚国散落全国的官吏们每个人拿着总结好的一年的奏折,要站在玉座前亲自禀明汇报,今天早开始的朝会在中途休息中一直持续到下午很晚的时候。
“接下来是谁?”
汇报的过程中世缘毫无掩饰地表现出一副时而木讷,时而枯燥的表情,心不在焉地问道。根据品级排列的众多官吏中,一名上前来鞠了一躬。偏殿外,为没有位子没能进来在殿外等候的官吏们准备的遮阳伞也无力地耷拉着。
轮到顺序刚一进入偏殿的尹庭希就用极其紧张的视线环视着偏殿,然后看到了龙座下站着的仁顺,尹庭希保持平静的的脸上稍显悦色。
“臣兵曹参尹庭希觐见皇上。”
到了下午很晚的时候才轮到尹庭希觐见,世缘接过他的行礼,表情没什么变化。尹庭希一边例行公事地汇报着,一边思考着昨天私下碰头时世缘所说的,不要担心的理由是什么。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这段时间虽通过帅通过密信,却没有有关此些内容。在意世缘龙椅那里垂帘后坐着的枪,尹庭希平静地汇报完后就退到了偏殿的一角。
“今天的朝会特别长啊。”
最后一个汇报者结束报告后,世缘示意接过奏折的内官退下,自己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换换坐着时乏味的空气,人们的视线跟着起身的世缘移动着。
“奏折就交由王师探讨处理吧,今天要在后园和卿们共进晚膳,下去准备吧。”
在每年例行报告的这天,君主会和进都城的官吏们一起边用餐边慰问这段时间的辛劳,听听在偏殿没有说完的话,掌握各地方时政,这已经是很久的惯例了。世缘说完后一出偏殿,文武百官也跟着开始向偏殿大门走去。嗒嗒嗒地脚步声开始涌向大门,仁顺用满是皱纹的手,就像因为拥挤而很自然的划过尹庭希的手。尹庭希回过头看着他,仁顺却毫无变化地只看着前方。
“拿着。”
听过这简短的话,尹庭希反射性地伸开了手,一个被卷得小小的纸团就落在了尹庭希的手心里。
—传达给一个老朋友,
问及时当
答岁月不
仁顺隐秘地递过来的纸团上写着世缘的字迹,反复认真咀嚼深意的尹庭希边敲着桌子,突然如醍醐灌般顶恍然大悟。世缘通过仁顺之手传达的,正是尹庭希也知晓的诗句中的一部分。
“庭希!在干什么呢?新参该尴尬了!”
“恩?啊,哈哈。”
坐在旁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尹庭希这才意识到前面坐着的人连忙坐得端正,旁边的人咯咯地笑了起来。现在几个人聚集的地方不是宫廷而是都城内的大妓院,既是每年例行报告的聚餐会也是与一年内新上任官吏们见面的场合。任职远地的官吏们不能经常来都城,所以有了这种场合,绝大部分都来参加已是默认的规则了。这可是接近都城内的中央官吏,扩充人脉的好机会。
“内禁卫首领多包涵,这个没缓过神来的人是兵曹参尹庭希大人。与你品级虽然相同,可是早就入朝了。”
“还请多指点。”
就在尹庭希魂不守舍的时候,坐在他前面的朴泰准有礼地鞠了一躬,尹庭希觉得闪过的眼神并不简单。
“头脑不错,坐吧。”
在人们吵闹的这个大厢房内桌上已摆满了上好的酒菜,还有有名的艺妓助兴。欢愉的伽倻琴演奏的声音和妓女们的欢笑声,加之混合着酒香,饭菜香,房内很快就达到了热闹的高潮。
“来来!我们来看看新任们的酒量如何!”
不知是谁的一句话后,席中央就放下了新任官吏们的大碗。妓女们笑着把每个碗里都倒进了一瓶酒,无论武官,文官,还是别试,新任官吏们没人能躲得了这种免新礼。
“来,爽快地喝了!”
朴泰准眨也不眨一眼看了会儿盛满酒水的大碗,端起来就咕嘟咕嘟地开始大口地往下咽。其他新任官吏也是如此,看着咕嘟咕嘟倾斜的大碗,欢呼声也跟着高涨。刚端起第二碗,一个新任官吏咳地一声从嘴里喷出酒来。一个人喷酒,这里那里到处像决口的池塘一样,连同呛嗓子的声音,酒碗滚落在地上。
“那是个人才。”
正如某人的惊叹,朴泰准喝了两碗又半碗的酒,眼神还是那么有神,坐在前面的尹庭希也非常吃惊。
“大人!”
朴泰准的叫声下尹庭希稍稍抬了下眼,朴泰准把头埋得深深的,递过来了酒杯。
“请给我倒杯酒。”
不知是不是很满意他喝了大碗的酒后还很有神的眼睛,尹庭希淡淡一笑,给朴泰准倒满了酒。朴泰准一口气干了酒后,往尹庭希的空杯里斟满了酒,其他人正逗得那些醉倒的新任官吏们不亦乐乎。
“为什么大人看起来不开心?”
“每年都有的聚会,有什么好新鲜的。”
尹庭希用手揉掉烤好的银杏皮。
“你真是个酒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喝得忘乎所以的人。”
听到不知是称赞还是什么的话,朴泰准用一副感兴趣的眼神看着眼前坐着的这个前辈。同一品级,只有入朝年月稍长,相互之间的年纪也相仿。不过尹庭希的眼神就像已经等待很久的人一样深藏其中,放着贤明的光芒。
“要想青云直上就换个地方,我前面可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虽然入了席,可没有想跟谁饮酒尽兴的尹庭希那么说道。朴泰准仍旧一副炯炯有神的眼神说道:
“那前辈为什么坐在这众多人群之中却想独自一人呢?这样没办法出人头地。”
尹庭希瞬时间瞪着朴泰准。
“前辈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朴泰准看着醉酒后纠结成一团,数落着前辈们长短的那些人喃喃自语道:
“听说您出身于武将名门,但因为被王师盯上,虽然晋阶正三品参的位子,可还不是困在瀚城郊外?”
尹庭希一掌拍上桌子,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房内的空气瞬间凝结,可是朴泰准看着尹庭希嘴角似笑非笑。
“哎哟,大人真是的,怎么生这么大气?”
见势,一个妓生赶快坐过来,尹庭希久久地看着比自己小很多的新任官吏的嘴角,渐渐地舒展了眉宇。
“和我同品级的后辈,气派真是不错。”
悠闲的一句话让气氛再次缓和起来,但尹庭希的眼睛总是时时刻刻注视着对面。周围的其他人连忙开始劝尹庭希。
“庭希啊,好久没进朝了,看来有些不从心啊?”
“去透透气,哈哈哈!”
喝了几个回合的酒,脑袋突然嗡的一声后,尹庭希这才出了房。在妓院的庭院里走走,呼吸下夜晚的空气,才觉得缓过精神来。在这里都能听到人们的笑声。尹庭希内心空虚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时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到院子里来的朴泰准。
“庭院真美,前辈。”
“是的。”
“刚才对不起了。”
尹庭希噗地笑了。
“别放在心上。”
呆呆地看着挥挥手的尹庭希,朴泰准环视了一周寂静的庭院。皎洁的月光下消失在远处的那放荡不羁的笑声,有种合适与不合适都混杂同一场合的感觉。
“我意指武,并非本意等闲视之。”
尹庭希的眼神稍有些变化。
“我也非常喜欢诗。”
尹庭希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那么就来咏一首如何?景色也正美。”
“及时当勉励,(遇到好时机就该更奋力。)”
听到朴泰准漫不经心的话,尹庭希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好久才用不觉颤抖的嘴唇接过朴泰准咏的诗。
“岁……岁月不待人。(时间不等人。)”
朴泰准笑开了。
“您明白了吗?”
—问及时当,答岁月不。
尹庭希好长时间像忘了呼吸一样如冰柱般僵在原地。前一日,告诉自己不要担心宫内没有势力的世缘的声音,如幻听般在耳边回响。尹庭希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朴泰准的话中藏有世缘写下的诗句,混乱的大脑中只有一样是鲜明的。尹庭希用青了的嘴唇说道:
“是……你吗?”
朴泰准内心深处也一样颤抖着点着头。这是分散的点与点串起来的时刻,尹庭希每日练兵习武,时常担心身在远处的自己到时毫无用武之地,这下总算和其他共事的人相见,朴泰准慢慢地在尹庭希面前深鞠一躬。
“臣内禁卫首领朴泰准,见过同品前辈!”
***
“真是件稀奇事。”
进都城的官吏们都回到各自任地后,再次变得悠闲的一天里,枪正听着中宫殿安插的宫女的汇报。女珍当上王妃,送到身边伺候的丫头名叫弦儿,机灵会来事,这段时间一直很好得充当枪的眼耳。
“看似已经彻底变心不再去水江宫……现在不知道什么缘故,又宠爱至极。”
“是吗?”
“是的,几乎每天都会移驾水江宫。”
弦儿的报告让枪悠闲的表情略显愁眉,世缘反常的行为让他很不满意。在带来嘉琳之前,世缘只对女珍一心一意,嘉琳进了宫后也感觉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宠爱居然死灰复燃?
“你怎么看呢?”
“小人虽不在身边仔细观察过……但听到的话是皇上比以前更加宠爱她。所以尚宫娘娘说皇后娘娘不知不觉地很烦心。”
中宫殿尚宫居然也那么说,这让枪的表情更加难看了。这段时间女珍没能怀上龙种,自己为不召后宫的努力全部因为这异国的宠姬而付诸东流。不是从女珍身上掉下来的世缘的骨肉,对枪来说毫无意义。
“我知道了。”
枪让弦儿退下后自己开始想办法。想归想,对付嘉琳的解决办法事实上很简单。不是从女珍身上掉下来的世缘的骨肉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那只要除去怀龙种的工具不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