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怒火冲天,咬牙切齿的世缘,女珍第一次伸手摸着他的脸。
“您变得软弱了,陛下。”
因为爱着那个女人,害怕那个女人也许将陷入危险。没有所爱就不会变得软弱,因为没有可失去的。但是懂得了爱的人,光是想到要失去它就会很害怕。
“不过您也变得强大了。”
为了守护嘉琳,世缘可以做任何事。就算泰山倒,江水翻涌,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所以说爱一个人的心情也是坚韧的吗?女珍此时才明白过来。
瞬间不知道她真面目的复杂的心情让世缘狠狠地甩开了女珍的手。留下一次都不曾挽回的女珍,世缘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房中只剩下女珍看着再也不会找自己,不会关心自己的人的背影。正像世缘因爱变得软弱又坚强一般,自己也是那样,虽然不能自豪地向别人说起。
嘉琳不会有事的,就算喝下了剩下的药也不会有什么不测的。因为世缘从水江宫里拿来,扔在自己面前的药贴是自己原来服用过的。通过弦儿知道了送到水江宫的药里掺了砒霜的那晚,女珍亲自去水江宫把那个药和自己的药调换了。
***
“秋夕祭怎么准备才好呢,陛下?”
在立秋没过多久的时候,礼曹判书问道。秋夕作为仅次于春节,端午的大节,秋夕祭则是君主亲自去祖先的坟墓,感谢收获丰收的恩惠而进行的祭祀。
“现在不是才立秋吗?”
“是的,陛下。可是秋夕祭本就是国家的大节,比较繁冗,就算提前准备也怕时间有些仓促。”
听完礼曹判书的话,世缘点点头,随意地说道:
“去年也办了秋夕祭,前年也办了,就照着进行不就行了吗?就按照图鉴办吧。”
“是。”
世缘看着眼皮下坐着的枪。
“去年王师主持了秋夕祭,如果有不确定的事,礼判跟他商议也好。”
“臣遵旨。”
枪慢慢地看向龙椅上的世缘。早朝时虽像平常一样不是那么上心的样子,不过既然说道了自己必须亲自去陵墓的秋夕祭,这种漠不关心的样子还是第一次。是竖起触角的原因吗?枪一时还不能草率地整理好想法。
“秋夕祭不需要之前去过先王陵的人吗?”
礼曹判书作了个揖回答是的。秋夕祭作为大祭祀,事先要去陵墓查看一年之间是否认真打理了陵墓。虽然要遵循法例,不过这样简单的事情一直都是礼曹最下面的官员该做的事。
“我命领议政参拜先王陵后来禀告。”
意想不到的御命让偏殿暂时起了骚乱。最下面的官员做的事却交由一国宰相领议政来做,默不作声的礼曹判书再次上前禀告道。
“陛下,秋夕祭前去陵墓的事由礼曹最下面的官员来做是惯例。臣认为交由一国之宰相来做有违常理,而且领尚大人已是过了七旬的老人,怎能……”
世缘不乐意地打断了礼曹判书劝解的话。
“自寡人登基为王后,不知是不是领尚许久没有拜见先王,甚是思念。所以不要耽搁就这么进行。”
虽然无可奈何,但王命不可违。就这么吩咐完的世缘看看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抖抖龙袍起身出了偏殿径向后园。
“去趟鹰房。”
到了渐渐照耀着秋光的后园亭内,世缘那么吩咐完后,便舒服地跨坐在椅子上。稍后跑去鹰房拿鹰来的尚宫回来后,世缘光手接过鸟笼说道。
“辛苦了,就下去吧。”
“是,陛下。”
确认尚宫彻底退下后,世缘小心地打开鸟笼,把帅放在胳膊上。每当主人把自己拿出来时,帅就像知道可以自由飞翔在天空中一样,点着头一副高兴的样子。
“很无聊吧?我让你飞得更远。”
世缘边温柔地抚摸着帅的头,一边把昨晚已经写好的纸条放进了羽翼里藏着的小筒内后,使劲地扬了下胳膊。
檀上风尘日色昏
黄旗半卷出祭门
但使龙城飞将在
奸敌破煞守护正
这是传给尹庭希的密信。刚才让仁顺去陵墓也是为了让他和远方的尹庭希见面,他觉得现在时候已到。
他从泰准那里听说了嘉琳深陷危险,洪门徽身处被发现的危机中,舍命保住了秘密的消息。再也不能犹豫了,时间到了。
世缘看着已经差不多消失在苍空中的帅飞行的轨迹,天气潮湿有些让人担心,估计不到两顿饭的功夫帅就能到尹庭希所住房间的窗边。
***
“您一路辛苦了。陛下传书说您要来,一路辛苦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倒是费心的是陛下。”
尹庭希和仁顺坐在只有一盏昏暗蜡烛的房里。虽然通过帅传递的密信互通消息,可光凭简短的诗句还是有些局限。就算如此也不能派表面伪装成枪麾下人手的泰准,除此之外又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世缘事先告知仁顺,在朝中奚落他,把他送去陵墓,因为先王的墓地离尹庭希的任地不远。
“不说这个,先商议大事吧。”
黄仁顺说完,尹庭希微微地点了点头。
“朝廷的情况怎么样?”
“很危险啊,已经试图毒害水江宫的娘娘了。虽然洪门徽舍命传达消息而避免了危机……”
仁顺把从泰准那里得知的洪门徽的事向尹庭希做了说明,听完的尹庭希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怎么能那样!”
看到尹庭希的反应,任顺深叹一口气,换了个话题。
“这个地方的情况如何?士兵呢?”
“我在这个地方训练的士兵总共合起来超过千人。可以吗?”
黄仁顺的眼神多少充满了担忧。
“虽然枪的兵力不足这个数,可也不能放心。不过还有内禁卫首领,就不用担心了。”
“是。”
“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不能保证帅什么时候不被发现,宫里的眼线也越来越多。大殿和中宫殿的宫女们也不能让人安心。”
“到了那种程度吗?”
仁顺的话让尹庭希沉痛地感叹道:
“陛下是怎么想的?”
“陛下觉得这个秋天比较合适,说的就是秋夕祭。”
尹庭希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
“秋夕祭陛下不是得移驾祭宫吗?”
“就是这个。祭宫在先王的墓地旁边,不就很荣誉与你联合了吗?”
尹庭希稍作感叹。秋夕祭是君主在秋夕那天亲自上先祖的坟墓祭祀的活动,那天不止是君主,文武百官也都全部穿上礼服去祭宫。这其中当然也有枪。就算他用私兵,那也容易镇压住。
“不仓促吗?”
尹庭希问完,黄仁顺默默地摇了摇头。
“如果在宫中举事,那危险的几率就更大。加上就算为了救门徽性命,也已经事不宜迟。”
听着仁顺的说明,尹庭希微微点点头。
“自从陛下十二岁登上宝位,已经等了八年了。八年!这次如果错过了,就不再来了。”
仁顺的老眼中泛着暗淡的光芒。
“掌握好位置了吗?”
仁顺问的是沇採集私养的士兵埋伏在哪里。尹庭希点了点头。
“是的。士兵屯扎在小山脉附近的山寨里。本来是为了护卫商人商货而养的人,规模不是甚大,可最近却变得很强大。所以陛下在祭宫举事的话,那些兵士就很难动弹。祭宫离我的地方更近,如果将此兵力一次性汇集到祭宫,一下就会被发现,就算潜入也有局限。”
仁顺默默地叹了口气。
“必须先镇压住他们,没有办法吗?”
“我已经察看了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和地形,请不要担心。”
昏暗中仁顺把手放在了尹庭希的手背上。
“就是那天。那一天,一切都会恢复原位的。”
尹庭希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会铭记在心的。”
“那我就先走了。陛下叫我去参拜先王坟墓后回都城,这不得从命嘛。”
两个人自始至终严肃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仁顺婉拒了跟着起身的尹庭希后转过了身。
耀眼的阳光照在老臣的背上,远处那喜鹊的叫声更显周围的寂静。穿戴上了久违的斗笠和长袍而不是朝服,踏上不是远行的远行,仁顺跪在先王的陵前深深地谈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饱含着断肠之痛,苦涩而凄惨。
“您不要忧心,就算为了这身老骨头能在地下堂堂正正地拜见陛下,臣也会用尽全力的。”
结果还没将心中话语全部倒出,仁顺向是对自己暗示一样,黏巴巴地说道:
“拜托了,请多费心。”
守墓人说了要关门了,黄仁顺才缓过神来。他生怕天气炎热,对墓地管理疏忽,特意塞给守墓人几分文钱,拜托了又拜托。勉强迈开不舍离开的脚步,与一个奴仆迎着夜露上路,老大臣的样子不是一般的寒酸。
“大人,夜深了,请回客栈吧。”
听到仆人的话,黄仁顺点了点头。夜已深了,要越过回都城的岭,时间已经晚了。仁顺无可奈何地在越过岭前,在客栈歇下了。复杂的心情使得久久不能闭上眼睛的仁顺辗转反侧,过了三更才合上了眼。仁顺在第二天一大早,为了越过山岭出了客栈时遭遇到了不测。
既不是房屋聚集的地区,附近也没有店铺,出了客栈走了好久也没遇见一个人。走在弥漫着晨雾的路上,不详的预感下加快着脚步。远处,人影朦胧地进入了视线。
“那些人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仁顺模糊的眼睛没有看清楚,便向奴仆问道。
“小人也不清楚,看上去像商人。”
“他们有多少人?”
“有五个人。”
听到奴仆的说明,仁顺摸摸胡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晨雾散去,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突然挡住了默默走在路上的仁顺和奴仆。
“什么事?”
虽然吓得一抖,仁顺还是镇定地问道。出现的身影虽然都背着包袱,却不像市井小贩,背部和肩膀都很端正,那是习武之人的骨架。接下来看见挡在前路的五个人依次拿出短刀和长剑时,仆人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立起的刀锋和笑着的嘴角都很恐怖。可是仁顺反而上前一步大喊道。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是谁敢挡住朝廷命官的路!还不赶快让开!”
虽然很难相信那是为老人的喊声,但伪装成商人的无赖们毫不在意这些,摆好架势就要挥剑。雾气中,发觉闪烁着锐利的剑光时,瘫坐在地上的仆人撞了下无赖的腰部。
“你这家伙!”
用力的一脚,仆人像青蛙一般摔出好远。在此举起的剑锋下,仁顺感到了世缘闪动的脸。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竟敢挡住朝廷大臣的路,你们这些家伙都想找死!”
这时传来的功夫声让仁顺再次睁开了眼睛。把无赖之徒的剑锋挡在了空中的长剑和握紧长剑的背影进入了眼帘。是身着普通长袍的两个书生挡在了仁顺的面前。
看着熟练挡住剑的姿态,也是习武修炼之人。可是看来人只有两个,无赖们的脸上显露出一副嘲笑的样子。
“我们要找的就只有那个老家伙,书生们就让开吧。”
“住嘴!”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吗?”
看着这帮无赖傲慢的样子,书生们可笑地笑道:
“我就送你们这些家伙进棺材。”
书生气势汹汹的回答让无赖严重充满了杀气。接着有力的功夫声和挥舞的兵器交织在一起,五对二,最初有些少不敌众,不过很快局势就反过来了。无赖们是随意习练的杀手,而两个书生则是系统的熟练武功深厚造诣的实力派。瞬时间同伴中有三个倒地不起,剩下转攻为守的两人脸上慌张的表情清晰可见。
看着自己的剑被轻易的挡下的无赖觉得再撑下去也没有胜算,犹犹豫豫瞅准机会,转头就开始跑。不过书生们向着奋力逃跑的两个家伙颈部投去了暗器,瞬间解决了五个无赖的两个书生这才扶起瘫坐在地的仁顺和奴仆。
“您没事吧?”
“嗯,没事。真是谢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微臣们是跟随尹庭希大人的。大人吩咐小人们秘密保护大人,从昨天开始就跟在领尚大人身后保护着您。”
听到是尹庭希的安排,仁顺这才安心地叹了口气,缓过了神。死在路上的这些杀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派的。
“多亏了你们,我这把老骨头才侥幸得救。敢问尊姓?”
仁顺问完,另一个书生微微一笑回答道:
“我们只不过是匆匆过客,小生们送您一路。”
就这样仁顺和仆人在自称是尹庭希手下的书生武士保护下,平安地回到了都城。
“谢谢,多亏了你们才平安到达。”
直到到了府邸大门前,仁顺才对书生道了谢。一路辛苦,虽然招呼着进来歇息再上路,可两个书生都笑着推辞了,最后黄仁顺微微笑了。
“谢谢你们。”
两个武士接受了仁顺的道谢后就很快消失在了胡同里。虽是救命恩人,但连互通姓名的时间都没有,仁顺深感可惜。
***
愤怒的枪伸手打了下去,他今天在朝上看见了完好无损地回来入朝的仁顺。仁顺不仅没有伤到一根汗毛,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看似在嘲弄着自己。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害仁顺不成,自己派去的五个人也该来消息了,可是为了暗杀仁顺派去的五个家伙就像钻进了地里蒸发掉了一样。
“有猫腻,绝对有。”
这不是预感,什么也不是,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仁顺不可能以七旬的老骨头镇压住那五个人,这表明有人救了他。就算杀害仁顺失败,领议政在从先王陵墓回来的路上,遭到了暗杀这个事也会成为热门话题。可是仁顺平安归来的朝中没有任何波澜,作为枪来说,平静更不是一件好事。
隐瞒了自己十年的女珍,还有在同一时间被发现的洪门徽这个奸细,分明是和刺客交过手,却不仅安然无事,更泰然自若的仁顺。这所有的一切看似各个分散,却有哪个地方是重叠的。救仁顺于危机,又不将此事泄露出去的人到底是谁?
—……没有皇上的同意是不可能的。
此时闪过记忆的头脑中像过了闪电一般,枪睁大了眼睛。就在知道女珍的秘密时,自己不是那么想的吗?如果没有世缘的同意,女珍就不可能那样。并且就算被挑断了神经也不说出自己背后人物的洪门徽,他是有顽固学者作为老师的士族。他那样保护的人到底会是谁?还有仁顺,能让耿直的老大臣在自己面前不曾屈服过一次的人物会是谁呢?
枪拍击桌子的手微微抖着,每日看似沉迷于狩猎,可却以女珍作为盾牌欺骗着自己的皇上,一张捉摸不透的明镜般平静的脸,能让不圆滑的士族和耿直的老大臣欣然领命的唯一的存在。
“哈哈……”
愣在那里的枪不知因为什么小声地失声笑了起来。
“大石就在水深处……我暂时忘记那个道理。”
十二岁时,是自己把他推上了王位,所以就在不知不觉中觉得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是利用这个漏洞一直在积攒力量的吗?那个现在已经成长得落落大方的王。
“叫沇採集来。”
吩咐给管家命令的枪的眼中充满了杀气。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枪和得到命令赶来的沇採集对视着简单地整理了下思绪。
“看来到时候了。”
话虽然没头没尾,但沇採集还是轻而易举的听懂了。
“士兵们随时待命。”
虽然不知道世缘是怎样养精蓄锐的,自己这段时间也并没有歇着。总有一天处理掉世缘,重新安排自己的棋局不就是自己的目的吗?本来想等到女珍怀有龙种之时,既然这已经不可能,就不必再等了。
“秋夕祭就是我们举事之日。我先将三百士兵安插在那里,剩下的会在那天未时(下午一点半到二点半)到达。”
祭宫不是王一直居住的本宫,而是在特定的日子里才使用的地方,所以守护那个地方的武官不是经常出勤的正式禁军,而是每到需要之时遴选而用。枪准备在那些武官中安插沇採集所养的私兵。比宫殿规模甚小的祭宫是行列之日图谋举事的绝好日子。世缘会死在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还担心着自己幼小孙子的祖父的坟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