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琳被剑收进刀鞘的声音吓得连连眨眼。那声音像把无感知的神经拉回到了现实中一样。世缘用剑鞘抬起嘉琳的下巴看着她的脸，眉间稍略紧锁了下。虽是水蓝眼睛，但却有似曾相识之感。
“原来是个美人。”
接下来世缘无意地说道，虽然身着男装，但可见情急慌乱之下装扮的痕迹。世缘放下剑插回腰间，对只剩独自一人的多翡国公主说道：
“我是瀚国的王。”
***
以瀚国大胜结束的战斗进入了平稳期，现在还剩下多翡国王室的残余势力和民心要去处理。多翡国的王们起居的宫殿暂时作为了世缘的特别宫殿。世缘一边写着活捉为俘虏的王室重要人物和官员的生死簿，一边听着泰准的报告。
“说是三个王子的妹妹。”
“妹妹？”
“是的，陛下。三个王子是先王的正宫所生，而那个女人只是个没有姓名的宫女所生。根据多翡国的法律，王的女儿应被称作公主，掌有公主的权利，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世缘一脸疑惑地看着泰准，泰准继续说明道。虽说接受了治疗，但胳膊中箭的泰准却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不知是什么原因，先王在公主一出世就把她幽闭在内宫里，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非正宫所生的王室嗣子们悲惨的幼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世缘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应。
“名字呢？”
“禀告陛下，名为嘉琳。”
松了松肩，世缘没有任何表情地回想着注视着自己的那个女人的样子。取名为美丽的嘉，美玉的琳，作为多产玉石的国家王室女人，真的名副其实。
“还有其他的吗？”
战争一结束，世缘一看起来就不乐意的感觉，他又从张狂的状态再次变回平时冷漠的样子了。虽然他不是终日暴虐的君主，但他的样子却显出另一种残忍。
“殿内整理都已经结束了，向多翡国的各据点派去了驻兵维护秩序，已经下达军令严防掠夺民宅逼迫多翡百姓。另外活捉的俘虏生死簿也写好了，太阳一落山就开始行刑。”
“寡人要亲自去观看。”
世缘摆摆手看也不看泰准整理好程上来的名簿接着说道。
“剩下的就交给你吧，你是上将，你看着办吧。”
“遵旨。”
把剩下的事交给泰准后，世缘出了营帐仰望着天空。现在已是后半晌，距离太阳落山开始行刑不远了。纹丝不乱的士兵们向王鞠躬行礼，世缘稍略挥手算是回应，然后慢慢地走出军营，向着为自己重新布置的别宫多翡国的宫殿去了。
***
身披晚霞，战争最后的整理开始机械地进行着。为了熄灭也许会有的反抗的火苗，机械而快速地砍下了活捉为俘虏的多翡国王室和有势门第的头颅。与打仗时不同，世缘一副端正的模样亲自观看着行刑的场面。虽然很惨酷，但想着要与多翡国合二为一，这是不可避免的过程。
“咣当！”
刑场就在临时作为别宫的多翡国宫殿的后园，传来了士兵砍下第七个首级滚落的声音，被处死的尸体堆在一起将被火化。为了安抚民心根据多翡国的礼法，首次战斗中死亡的三个王子将被安葬，其他的人就没有时间大费周章动此干戈了。
世缘毫无感情地看着刀刀干净利落地变成无头的尸体，砍下头颅喷出的鲜血虽然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整个场面太过机械，看起来总不那么现实。
“这是最后一个。”
在众多的孤魂诞生之后，最后一排人被拉上来跪在台上，泰准在世缘身边小声说道，世缘缓缓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事呢？”
“殿内的整顿已经完全结束了，也确保了所有的主要据点。向将帅士兵发放的奖励也分配……”
在泰准禀告途中，最后一个行刑犯的首级被砍下，鲜血染湿了干涸的土地，四处扩散。多翡国的重要人物已经全部被清理完了，算是完成了征战中最大的一件事。
“我知道了，你整理成奏折呈上来吧。”
行刑一结束，世缘见泰准还在禀报，便挥了挥手制止他说道，一副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可看的口吻。夕阳已落的天空如纱覆盖般一片朦胧，宫殿后园的点滴血迹利落地覆盖在土地上，到处点起火堆时世缘起了身。已完胜结束的战斗胜利之夜，只剩休息等着他了。
“还有战利品……”
世缘正准备转身，泰准不知如何是好地说道。不知话中缘由的世缘转过来，突然又了解了其中含义，漠然地沉下了视线。
***
嘉琳脑中想着边给自己沐浴又梳妆的宫女们奇怪的眼神，她们不是多翡国的宫人，而是为了服侍王而随行出征的瀚国的宫女。年轻的宫女们像是理解又不明白地看着既不发火，也不绝望，更不惊呼的嘉琳，不过宫女们一个个都遵旨认真地为嘉琳梳洗装扮。
快装扮完成的时候，士兵们抬着一个大箱子进了营帐。长方形的箱子猛然一看，让人联想到棺木，再仔细一看不是棺木而像盛大的财宝箱。上好的木材拼接后反复涂上漆料让颜色看起来有深度，箱子上下八个角全部贴银做装饰。打开雕玉装饰的手柄，箱内满是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干花瓣。被宫女们拉过来的嘉琳一躺进箱内，士兵们就轻轻地盖上了箱盖，接着嘉琳就感到箱子飘在了空中。
被抬走的那段时间嘉琳也没有大声喊叫，从把自己放下后士兵们已经消失了很久了，现在她觉得这个瞬间安静得无比可怕。
到底把我带到了哪里？把我丢到了荒野还是宫外呢？如果都不是，我也将和今天死去的众多人们一样等待死亡的来临吗？
就在嘉琳脑海中出现那些人的面孔时，箱子外传来了踢踏的脚步声，那是不轻也不野蛮的脚步声。嘉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起，箱子被突然间打开，刺眼的光瞬间洒满箱内，嘉琳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从里面出来吧。”
干花瓣散发的香气幽深地飘满空气，花瓣中的露出的美人也没能让世缘做出什么反应。突然的强光使得眼前一片模糊的嘉琳这才发现这里是多翡国宫殿的内殿。根据模糊的记忆，幼时来过这里，从此后终日幽闭在别宫，再也没能见过，这里是父亲的居所。
“净准备些没用的。”
与那时见到的父亲一样，让人印象深刻的高大男子边看着自己边嘟囔着。嘉琳慢慢地从箱子里站起来，丝薄的绫罗绸缎下显现出修长的身段，世缘静静地看着这个亡国公主。
这是个美人，除了遗传着金发蓝眼的特征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同，但嘉琳这个小国公主还拥有着婀娜的身姿。看着她娇弱的肩膀，世缘终于明白泰准那含糊不清的说法，战利品。
“你……”
“……”
“哪个地方有些奇怪。”
世缘走近嘉琳，看着像无神的娃娃一样，眼睛缺少了点什么的嘉琳好一阵子，然后说道。瞬时间嘉琳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正看着自己的男人的眼睛，是在哪里呢？虽然想不起来，但确实很眼熟。
“你不知道吗？自己是因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的？”
说着世缘移开了盯着嘉琳脸庞的视线，丝薄的衣物虽然把嘉琳的身子包裹的严实，反而因为全遮住了而更显性感。
“你是哑巴吗？”
世缘紧紧地抓着嘉琳的肩膀，嘉琳下意识地往退后时，不想被打开的箱盖拌住脚，一下瘫坐在地。
“啊！”
嘉琳摔倒的同时发出的声音让世缘的眉头一挑。
“原来不是。”
嘉琳也感觉到看着自己摔倒的世缘眼神有些不同，给自己梳妆的宫女偶尔投来可惜的眼光，她们知道这样梳妆打扮后被送进房间里会发生什么。然而嘉琳也觉得为了共度那个时间而进来的男人也有些奇怪，从他的眼中什么也看不到，别说淫欲，征服欲，连人最基本的好奇心也没有。
嘉琳抬起眼睛看着走过来伸出手的世缘，他的黑眼睛中没有一丝闪动燃烧的情欲、欲望或者其他的什么。嘉琳回想着第一次在后园撞见后，他用剑鞘抬起自己下巴时眼神，与现在的有些不同，那时的眼中充满了生机和兴奋。
“啊！”
刚抓住手，世缘就一把将嘉琳拽到怀里抱了起来，嘉琳不禁叫了一声。世缘把嘉琳抱在怀里大步地走向铺好柔软绸缎的龙榻，使劲地将她丢在了床上。虽说是同一间宫殿，但在没有暖炕的殿内，准备的龙榻是宽大华丽的，对两个人来说过分的宽大。
世缘正解开前襟时，不喜欢被人碰的嘉琳出于本能用力地拨开了他的手。不过，在体格相差两倍的情况下，女人是不可能赢过男人的力量的。“呲”的一声，白绸缎被撕裂的同时，嘉琳的指甲在世缘的手背上留下了深深的刮痕。
“呃！”
指甲抓过的地方鲜血溢了出来，世缘下意识缩回了手。被拽破的前襟之间露出了柔嫩的线条，宫女们梳整好的头发也变得蓬乱不堪。嘉琳喘着粗气看着世缘，他正握着受伤的手背低头看着自己，眼中瞬间的神情有些复杂。
“原来如此。”
世缘嘴里嘟囔着不知所云的话，一边将受伤的手放在了床上，流下的几滴血渗进绸缎留下了印记。世缘看着嘉琳，紧接着嘉琳瞪大了眼睛看着世缘伸过来的手。
***
“是吗？”
先行一步回都城的驿使早早地就传回了胜利的喜讯，接到敕使驿差的枪脸上露出了笑容。在世缘离宫的这些日子处理了所有国务的枪，现在大大方方地进了偏殿。
“知道了。”
带回了胜仗的消息，可要好好准备迎接，见完驿使的枪高高兴兴地起了身，就在准备迎接回宫的王时，除了一部分留在多翡的驻军，大军已经在凯旋而归的路上了。
作为上将军实际指挥军队取得战争的胜利，泰准和离开时一样在队伍的最前方，世缘则是作为被护卫的对象骑着黑马跟在后面。若说是有什么不同，就是在世缘的黑马后跟着新装备的轿子。世缘在这次战争中收获的最大的战利品，也是两国合并为一的最有力证据的象征。没错，轿子里面坐着嘉琳。
轿内的嘉琳时而打开小窗看看外面，秩序井然的行军让士兵的脚步声和骑兵队的马蹄声听起来很规律，往前看是世缘身穿整洁的盔甲骑在黑马背上的背影。
自从那晚以后，所有人都把嘉琳当作王的女人，而不是被作为俘虏活捉回的王室女人。总之，对外嘉琳是重要的人物，新安排的侍女们认真地伺候在嘉琳左右。只有嘉琳还不清楚大家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改变了，说得更清楚些，是对什么都没说的世缘的态度感到疑惑。
因为那晚世缘什么也没有做。
世缘呆呆地让自己被抓伤的手背上流下的血浸湿了床，他伸出手不是为了揪住嘉琳，而是单纯地为了把被子拉过来。拉过被子的世缘若无其事地占满了大半边床躺下了，就当嘉琳不存在一样，径自躺倒了。刚开始嘉琳不知道世缘这是唱的哪一出，直到稍后他的呼吸变得规律平整的时候她才明白，他睡着了，丢下被送到身边梳妆整齐的女人。
不论寝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从那一晚后，嘉琳对外已经是瀚国的女人了，没有人会相信王征战胜利后和到手的异国女人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世缘直到第二天前半晌才丢下身边蜷缩着睡觉的嘉琳走出了寝宫，不知真相的宫女们看到世缘前半晌才从寝宫出来，都在低声议论王整晚都沉迷在异国女人的怀抱里。只有嘉琳感到奇怪，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容其他人随心所欲地遐想呢？
“你就在水江宫起居。”
这时世缘突然打开窗户说道，让嘉琳吓得身体一抖，如明镜般平整的蓝眼睛看着他抓着窗框的手，好像现在还留有抓破那只手时的触感。不过世缘的手被盔甲遮盖着，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伤疤，世缘留下那一句话又“哐”地关上了窗户。
***
大殿内举行的庆祝宴会热闹华丽，正式地论功行赏，将军们都晋升，士兵们也有奖赏。剩下的怎样统治多翡国的行政问题，将在以后慢慢商议。持续了两天的祝宴结束后，枪第一次在战争结束后在自己的相府与泰准单独会面。
“女人？”
泰准汇报途中意外的消息让枪的语调发生了变化。
“是的。是被处死的多翡国三王子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个公主。”
在驿使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世缘在征战中得到了个女人这件事，不过听到了事情的原委还是让他感到震惊。
“那么你的意思是陛下把所有的战略和指挥都交给你全权负责了？”
“是的。微臣出计策，陛下考虑后同意就此进行，而且还任命我处理战后的一切事宜，微臣也就依上将的权利处理了。”
“还有活捉女人的那个夜晚……”
“是的。在后园活捉到逃跑中的公主时，也是陛下看出公主女扮男装。所以在处理完多翡国重要人物的那晚就把她带到了寝宫。”
多少有些敏感的话题泰准也毫不动色地汇报着，听完泰准汇报的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女人！”
泰准惊讶地看了看突然笑出来的枪，世上没有人不知道枪把自己的独生女嫁给了世缘做正宫，知道王把其他的女人带回来而不是自己女儿后也一点不担心，反而不知为什么愉快地大笑起来。
“英雄爱美人，古话一点也没错，哈哈哈！”
“王师大人……”
枪依然一副笑容对着惊讶开口的泰准说道：
“好了，以后还要多靠你了。”
就此结束对话后，枪摸了摸花白的长胡须。泰准回去后，剩下枪依旧笑着。
把泰准安排在世缘身边是有效果的，枪怎么都不会想到能详细地听到他在初战场上是怎么表现的。
在那么远的地方对其他事都漠不关心，全权交给上将军处理，自己坐在行刑场上等到太阳一落山就为了沉迷于新到手的女色而进了寝宫。枪对这样的世缘很是满意，加上进入寝宫后到了第二天前半晌还不起身沉浸于温床，外人对此会怎么看呢？枪对世缘的做法很满意，他可以放下心来了。
世缘成长中总有哪个地方有些奇特，有时怪异沉默，动不动就去狩猎，让人捉摸不透。虽然世缘对任何事情都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很没精神，但枪总是放不下心来，因为他记得世缘幼时聪明绝顶的样子。不过现在听到泰准汇报，枪多少有些确信了，世缘不再有让人担心的才气了。在这个名为王的鸟笼中以鸟活下去的日子让世缘成为了历史中又一位平凡的君王，沉迷于娱乐、刺激和女色的庸君。玩物丧志，这就是世缘现在的样子，也正是自己所盼望的。
枪露出了笑容，虽然把女儿送进了王的寝宫，但他对世缘沉迷于其他女人丝毫不担心，反而乐见世缘越来越昏庸无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