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不幸接踵而来。
下课后,她把孩子们送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老师们都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
但是,嘉英仍旧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哦,苏老师回来了啊,你是不是认识哪个高官?现在看来,苏老师还真是了不起啊。”
“什么?”
竟有这么荒唐的事,嘉英楞了好一会,只感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的座位。
高官?直到此刻,她依旧很煞神,最不熟悉的字眼,正是类似于“高官”这样的字眼。
“我怎么可能会认识那种人?”
真想抓住谁来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问她认不认识高官?嘉英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答案。而且,就算认识了又怎样,为什么她们看向她的视线充满了疏离感?
嘉英如同有所感应似的,回过头盯着那群聚在一起的老师们,而她们则被她的突如其来的视线吓了一跳。
嘉英脑袋疼得要命,不知道这么尴尬的气氛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有谁能够痛快地把来龙去脉跟她说一下就好了,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接近她,而素来亲近的白老师现在也不在座位上。嘉英只觉得火辣辣的视线直直射向自己的后脑勺,而自己却别无他法,只能看着书架发呆。
“天哪居然还来捐款!太让人吃惊了吧!”
什么捐款?这又是哪一出啊?
她感觉这个话题跟自己有关,大家窃窃私语谈论着的对象正是她本人,这点察颜观色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然而高官、捐款这样虽简单却具有冲击力的字眼却直接让她的大脑处于当机状态,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嘉英感觉教师们的眼神仍在盯着自己,自己快要窒息了。
嘉英起身想独自一人去校内走走。
正在这时,传来了让人欣喜得几乎要流泪的声音,是白老师回来了。
顿时,她觉得自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上眼皮周围火辣辣的。
“你难道不该去上面一趟吗?”
看到嘉英在办公室里,白老师似乎有些意外,于是一边用手指头指着上方一边问道。
“去上面?为什么?”
“你是不是认识哪个高官?不过既然都说要来捐款了,那就肯定是认识了。”
白老师的嘴里传出了那个该死的字眼。
嘉英的爸爸是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的公务员,妈妈一个人在家生活。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她怎么会认识如此有能耐的高官?即便是她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里也没有任何能够跟“高官”这两个字沾上任何关系的人。
“老师,此话怎讲?”
“你真的不知道?”
“是啊。”
“还真是让人头疼,苏老师,你跟我出来下吧。”
白老师拉着嘉英离开了办公室,此刻,老师们充满好奇的视线并没有离开嘉英。
白老师站在走廊的玻璃窗边,有点为难地用手挠着鼻子。
“一个长得像师母的贵妇,嘴里念叨着苏老师,此刻,在校长办公室拿出了捐款。我们听说后更是感到疑惑,所谓的捐款都是很公开的,但是仅限于一些学生家长捐献的小额发展基金而已,除此之外,专程向学校捐款的情况几乎就没有了。”
嘉英疯了似的突然跳起来。
到底是哪个认识她的人来学校捐款了?这个问题她反而想问似乎已经见过那个人的白老师。
“她是谁呀?”
“你这个人,你向我问这些可不行啊。校长说如果苏老师回到教务室的话,就让你去校长办公室。快上去看看吧。
平时,几乎不去的地方正是校长办公室,但是现在却又一个不明来路的人一边强调着自己的名字一边说要来捐款。
“老师,我害怕。”
“为什么?”
“为什么把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也拉下水?”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无论如何,不要只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去看看吧。”
嘉英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前停住了,深呼吸了一下,但心仍然砰砰直跳,久久不能平静。想要敲门,但是轻握着的拳头又因为胆怯而有一丝颤抖。不过,最终好奇还是战胜了恐惧,她实在是很想知道一直念叨着她的名字说着要捐款的那个女人是谁。
深呼一口气,嘉英便直盯着门,她犹豫了一下便敲门。
咚咚咚。
里面好像传来了轻轻地应答声……但是她脑里除了嗡嗡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到。
她没有应声,只是在门外静静站着,不久后就有人来开门了,校长的西服首先吸引了她的眼球。
“是苏老师吗?为什么不进来呢?”
仔细看后发现校长没有染发,这更显示出他和蔼可亲的模样,他温柔地笑着请她进来了。
嘉英悄悄地从门缝看去,看到一个背影,在里面坐着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但完全看不到脸,有种强烈的陌生感。
闯进了校长办公室的嘉英,似乎有些惊慌失措,看到自己校长便笑了,他的表情更是滑稽。她看着对自己露出笑容的校长,心里觉得惊讶不已。
“啊,我们学校有苏老师这样的人真是幸运啊,责任心强,适应环境的能力也不错,一点都不像初次上任的新人,教育届要多一点像苏老师这样的人才能有更大的发展啊,无论怎样,我们都对苏老师充满厚望。”
校长没有回座位坐下,而是把嘉英夸得天花乱坠,这不禁让嘉英十分惶恐。
与校长寥寥的几次会面,仅限于呈上人事令与学期初会餐时,还有几次见面打招呼而已。而这次他却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让人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请问您是……”
嘉英艰难地开口问着坐在位子上的中年妇女。
这个将办公室弄得天翻地覆的女人,在嘉英走进校长办公室以后还没有向她露过脸。
“啊,我们好像初次见吧?”
坐在座位上的中年妇女将头转过去,嘉英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
“啊!”
像极了,这张脸,不用问就已经能知道是谁。
道勋俊秀的脸蛋儿和正在凝视着她的女人看起来十分相似。
陌生但又熟悉的感觉。
嘉英低下头,身体一个趔趄,看到她后,女人起身。
“我在很久之前就在教育界致力于捐助,我从我儿子那里听了苏老师的很多事情。小学在我们国家那不是教育的基础之地嘛?苏老师不要有负担,这次的捐赠是我跟我丈夫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
她说不要有负担。
话说得倒是简单。现在这沉重的心理负担都要把她给压垮了。嘉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得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干巴巴地眨着双眼。
让老师们议论纷纷的那个高官原来是道勋的母亲!
“初次见面,我是苏嘉英。”
嘉英主动低头向她问了好。这位慷慨捐赠的女士能让校长都点头哈腰,可见来头不小,如果连招呼都不打,未免显得太过于失礼。
“见到你很高兴,你可能很惊讶吧?”
“是啊,非常惊讶。”
嘉英坦诚地说着,不仅仅只是惊讶,如果不是咬紧牙关坚持着的话,她可能就要因此而晕倒下去。在这个跟道勋长得如此相像的女人面前,她大脑一片空白。
“请坐这边,苏老师,来,坐下我们聊聊。”
即使校长劝她坐下,嘉英也没坐,她只觉得这样的场合她不该在场。为了学校,更为了孩子,捐款也是一件好事。但是,就不能再做得更低调一点,不要那么惹人注目吗?
“但是,女士啊,苏老师不过是刚刚走上讲台的年轻老师,您是怎么认识她的呢?这一点实在是让我感到十分好奇。”
对于校长的提问,道勋的母亲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站在一旁的嘉英,随即露出让人心头打颤的灿烂笑容。
“听说是我儿子正在苦苦追求的女子,所以我一方面是来做好事,一方面也是为了讨好她来着。”
“原来如此,苏老师,你在那杵着干嘛?赶紧坐下吧。怪不得苏老师看起来有点畏惧您。”
嘉英在这种场合下,极其不自在,几乎不能轻松呼吸了。
然而,事情就那样发生了,道勋母亲的话让她心头一沉。
听闻道勋母亲的话,校长并没有吃惊,只是美滋滋地笑着,用过度热情的眼神望向嘉英,这让她感觉非常有负担。
“不介意的话,校长让我们的苏老师早点下班怎么样呢?我想跟她找个地方聊一聊。”
“当然,已经下课了嘛,可以下班了。”
嘉英觉得光是这么站着就似乎已经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道勋母亲的亲切对待没有让人产生任何谢意,但是她的态度又让人无可挑剔……真是一个悖论。那种感觉就像是跳入了一个甜蜜的陷阱里。
“苏老师……我们走吧?”
道勋的母亲提起了放在沙发上的包,而嘉英则点头向校长告别。
“苏老师有什么好消息的话,请最先告诉我吧,虽然说位高任重这话听起来很简单,(NoblesseOblige[关于贵族的伦理义务以及统治阶层的道德义务的法国格言。即作为位高权重的贵族,应该履行跟名誉(noblesse)对等的义务(oblige),换而言之,就是支配阶层要以身作则,在享受特权的同时,也应该履行贵族的义务(公共服务及捐赠等)。但是韩国的上级阶层却只是在享受权利,而没有履行义务,可以说是忘却了自身义务的权贵集团。——作者注]),但是实际做起来却并没有说的那么容易。这位女士把丈夫任陆军上校期间的所得慷慨相赠,让我深受感动。抛开校长的身份,只站在一个前辈的立场,我十分希望你能跟这样的家庭结下良缘。”
“哎哟,您真是过奖了。不过……可以拜托您一件事情吗?”
道勋的母亲十分诚恳地对校长说道。嘉英也非常好奇那究竟是什么请求,便伸长耳朵认真听着。
“希望不要被新闻媒体知道这件事,我只是想见一下我们的苏老师才搞出那么大的阵势,拜托了。”
嘉英在内心感叹不已。说实话,道勋的母亲给学校捐款还搞出那么大的阵势让她有些反感,但听了她的解释,嘉英不禁感到愧疚。
“那是当然,我知道该怎么做。”
“谢谢。”
原来她不光是穿着朴素低调,行为处事也那么低调,嘉英不由地对自己做出的误判感到惭愧。
道勋的母亲低头致谢后,慢慢走出了办公室,嘉英也跟着走了出来,此刻她已经全然忘记刚才上楼时的想法。
“原来捐款的目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她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愣愣地对着道勋的母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在这栋楼的入口处等我一下可以吗?”
“好的,别急,你慢慢来。”
嘉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道勋的母亲,只好省略了称呼,道勋的母亲似乎毫不在意,友善地微笑着,这种宽容大度让嘉英感到安心。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急忙朝楼下走去。
“这下该怎么回办公室呢?”她在心里盘算着。
校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这件事一定会在整个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一想到这里,她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如此一来,众人是不是都误以为她要结婚了?她站在教务室门口,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打开了门。
老师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嘉英装作视而不见,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收拾好手提包和手机,心急火燎地走出了教务室。
“呼!”
刚刚一直惴惴不安的她这会儿终于安心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明天还要上班,她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苦恼之中。
她在走廊上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也没见到道勋的母亲,或许她真的听了嘉英的话到建筑入口处等着了。
“唉!”
她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拿出了包里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提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还在努力地镇定自己那颗因为惊讶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然而,在听到他声音的那瞬间,她上下起伏的心脏跳动得愈发厉害了。
“喂。”
“请来一下学校吧,你母亲来这里了,现在。”
“苏嘉英,是你吗?”
他似乎连她的声音都没听出来,这让她感到十分郁闷。连她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干嘛还在家里和自己母亲胡说八道的,搞得人家拿着捐赠金就找来了?
原本激动不已的内心此刻有些发凉。
“是,我是苏嘉英,你母亲现在拿着捐赠金到我们学校来了,现在我的名字已经人尽皆知了,我现在羞愧得恨不得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大喊了一通后就挂断了电话。
到底该怎么样面对道勋的母亲呢?要是单独和道勋的母亲在一块儿一定很尴尬,所以才打电话让道勋过来,可她仍然忐忑不安。
她的人生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车道勋就是一个位高责任重的高官贵族,而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不能再这样干跺脚了,她只好慢慢地朝着出入口处走去。
道勋的母亲正站在门边。
她发现了嘉英之后便朝着嘉英挥了挥手,手指上戴着的钻石戒指闪闪发光,让嘉英感到很有负担。
***
道勋拿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愣愣地待了好一会儿后,用额头狠狠地撞了一下桌子,发出了“咚”的一声。
在母亲向他询问她的姓名和学校的时候,他就不应该随口吐露这一切。
母亲陈女士的性格很急躁。看来他是低估母亲不屈不挠的意志力了,他也算是因为此次评估不当而得到了报应。
“您怎么能随便就去那儿了呢?您还想不想您儿子结婚了?是想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吗?既然有钱去捐款,为什么还要拿医院来威胁我,怂恿我结婚?连路过的狗都要笑掉大牙了。”
重重的撞击让他的额头起了一个红色的大包,但是他不能再这么束手无策地呆坐着了。
嘉英的声音里分明透露着惊讶和慌张,昨天好不容易让她奉献出了初吻,今天母亲就闯祸了。若是要捐款为何不悄悄地进行,反而还要说出嘉英的名字?
他好不容易融化了嘉英那冰冷的内心,现在岂不是又被重新冻住了吗?道勋不由地埋怨起母亲来,他急忙起身脱下白大褂,拿上车钥匙便走出了诊疗室。
“车医生,您去哪儿?”
“今天不能诊疗了,关门下班吧。”
“您昨天也很早关门了,今天怎么还这样呢?”
“我有事情,先走了。”
“车医生!”
护士们一头雾水地唤着道勋,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根本没考虑过他缩短诊疗时间会给医院带来多大的损失。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赶紧从陈女士的魔爪中救出嘉英。
他一边朝着停在建筑前边的私家车走去,一边用手背擦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他妈的,妈妈也太过分了!我又不是小孩了,干嘛总要干涉我的事情心里才舒坦啊。”
急躁不已的他在内心埋怨着母亲,好不容易才将车钥匙插进了孔里。
扭动车钥匙启动之后,车子就像离镗的子弹那样飞驰出去,排气筒口冒出了缕缕白色烟雾,正如同从他嘴里冒出的叹息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还没到达校门,他就踩了刹车。学校附近停着的车子分明就是母亲的私家车。
一下车他就飞奔起来。
为了跑到停在对面车道的私家车边上,他毫不犹豫地横穿了马路。
在他靠近车子的时候,母亲就认出了他,摇下车窗温柔地叫唤道:
“儿子!”
这瞬间,这声音是多么让他厌恶啊!如果她真的肯为他这个儿子考虑的话,就不该这么冲动地来见嘉英。
他知道母亲很固执,但还是非常反对母亲这种事事都要干涉自己的作风。
道勋看见了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脸苍白的嘉英。他毫不理睬母亲高兴的问候,径直走过去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嘉英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站在车门前的道勋。
“下车。”
“儿子,你发火了?”
看到儿子一脸严肃,陈女士紧咬着红唇不知所措。
她反复看着道勋和嘉英的脸色,脸上浮现出了后悔的神色。
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她不该把嘉英的名字弄得人尽皆知,陈女士有些愧疚。
“我会去您家里的,现在请您走吧。”
“我都来到这里了,怎么也得和嘉英吃顿晚饭再走吧,不是吗?你也上车吧。”
虽然她有点后悔,但她并不想打破原来的计划,所以再次固执地昂起了头,收起了眼中后悔的神色,转动车钥匙,发动汽车并对着儿子催促道。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