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英是装病，说要出院确实有点丢人，为了办好出院手续，道勋往院务科走去。
她听了道勋的劝，来门诊部接受诊疗，现在她坐在椅子上等着道勋。
“嗯？”
从她面前走过的那个人不是道勋的妈妈陈女士吗？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就像在炎炎夏日里中了暑或者是吃不下饭的人一样。
她走路的样子也是有气无力的，看到陈女士这样子，嘉英一下就忘记了道勋让她别走开，等他回来的叮嘱。
“伯母！”
嘉英边叫着陈女士边走过去，但是陈女士却没有听到，停下来和一位医生模样的人说着话。嘉英高兴地朝他们走过去。
医生一脸担忧地看着陈女士，嘉英听到了医生说的话。
“您要尽早做手术，虽然说是子宫癌早期，癌症毕竟是一种难治愈的病，如果这样放任的话会恶化的，到那时再做手术就迟了。陈女士，您就听我的吧。”
“子宫癌……”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嘉英全身打着冷颤。
“我儿子快要结婚了，等婚礼结束我就接受手术。我还想多看看这个世界，还想多活几年。所以，请你不要担心，非常感谢你。”
嘉英定定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敢靠近陈女士。
看样子，陈女士是瞒着家里人的，她怎么能站出来说知道呢？但是又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嘉英的心好痛，她一直是个随性，又不会说谎的人，陈女士的事让她感到很为难。
当初嘉英问她为什么要到学校来的时候，她说因为担心儿子婆婆妈妈结不了婚，所以自己先来帮帮儿子，她的笑容灿烂得像个少女。因为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陈女士还很直率地问了自己现在和道勋是不是太早，她还说结婚后会好好对待自己的话。
嘉英看到的陈女士总是满脸笑容，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她觉得陈女士有了车上校的爱，所有的黑暗都会远离她。
可是陈女士却隐瞒着这么严重的病情，还为了儿子道勋，不辞辛苦亲自到学校找自己！
陈女士和医生一起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但是陈女士的样子却深深地印在了嘉英的脑海里。
嘉英听到了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心情变得复杂。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如果不是道勋找到她，她大概会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陈女士之前站着的地方。嘉英愣愣地看着抓着她肩膀发脾气的道勋。
“你妈妈没事吧？”
嘉英脸色苍白，心急地问道。
她不在原地等他，而是在别的地方出现。道勋目光讶异地看着嘉英，因为头脑一热，她差点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就是上次看见伯母时觉得她气色不太好……”
嘉英打了个马虎眼，她想也没想就问出了这个问题，为了不引起道勋的怀疑，她也只能这样说了。
“据说今年夏天是百年不遇的炎夏，这么热的天她气色好才奇怪吧，你都中暑了，她比谁都要壮，不用担心她，我们走吧。”
看来道勋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生病的事，嘉英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最后还是作罢，陈女士不想告诉儿子道勋，应该有她自己的原因吧。嘉英的心情也一直很低落，她觉得陈女士很可怜。
癌症……而且还是子宫癌！
“快进来，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
母亲高女士一看到嘉英回来，一改平时的冷静淡定，对嘉英嘘寒问暖，还轻轻地扶着嘉英的肩膀。
晕倒还是第一次，虽然嘉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她可没期待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嘉英有点不安地看着道勋。
“伯母，嘉英没事了。”
“不行，肯定是伤了身体了，所以才会晕倒的，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休息，我会帮你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
听了高女士的话，嘉英往沙发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昨天为什么会晕倒。不同于以为自己一整晚都在医院休息的母亲高女士，一想到在医院和道勋发生的事，嘉英的脸就不自觉地变红了。
“看来嘉英还真是中暑不轻啊，脸到现在还是红红的。”
“妈妈，我没事了。”
“这里怎么了？在医院被蚊子咬了吗……咳咳。”
高女士有点担心地看着嘉英的脖子，她突然干咳了两声，然后又看看道勋，拧了一下嘉英的手。
“干嘛？”
“我让你住院时要你好好休息的。”
“我干嘛了！”
“进去，就这样回来，还真是让人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
嘉英一脸疑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脖子附近，一下子就被惊住了。高女士一副原来如此的眼神瞥了道勋一眼。
“丢死人了。”
嘉英心想，昨晚道勋留下的吻痕散落在她的脖子周围，嘉英赶紧举起手遮住，恶狠狠地盯着一脸坏笑的道勋，一看到这些吻痕，大家都知道他们在病房里做了什么，嘉英都没脸见高女士了。
“赶紧上去换件衣服。”
“哦。”
嘉英害羞地看看自己穿去医院的T恤，有气无力地回答，然后上楼了。
“一起上去，我帮你啊。”
“不要。”
真是要疯了！
这个男人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她妈妈还在旁边呢，他怎么敢说要帮自己换衣服这种话，嘉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别看了，我有话和你说。”
听到高女士的话，嘉英回过头对道勋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要是被高女士看到她这副样子的话，恐怕又要被训了。
道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看着道勋这个样子，嘉英笑了。
***
穿着韩服的高女士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典雅端庄。
高女士将坐垫递给道勋，道勋铺好坐垫后屈膝坐下。
今天是星期一，道勋得去医院看看的，但是他又不想别人帮嘉英办出院手续，所以他推迟了预约的门诊。
“我有话要问你。”
“是，您请问。”
高女士的脸色比昨天更差了，也许是睡不好的缘故吧，双眼红肿，即使在炎热的夏天，嘴唇也是干巴巴的。
“你和贤燮谈过了？”
“是的。”
道勋回答道，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道勋以为长辈们不会知道，结果高女士问出了这句话，道勋心里很自责。他想到，从医院把嘉英送回来之后到现在，他连雅贤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希望你和嘉英能结婚，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出来。”
“没有问题。”
“真……真的吗？”
“当然了，您不用担心，没什么问题。”
高女士的目光充满了疑问，他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高女士知道问题的关键却不能直接问出口，所以在一点点地推进，引出关键的话题，她也借着这个机会告诉道勋，把婚姻当成交易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听说嘉英晕倒了，道勋深深地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
虽然他没有表露出来，但是他开始讨厌雅贤了，他不想再见到伤害了嘉英的雅贤，但是现在这句话他不能对高女士说。
韩雅贤，虽然对他来说是个讨厌的女人，但是她却是高女士的儿媳妇，是他们家的一份子。
“你和嘉英谈过了吗？”
高女士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她的语气虽然很平淡，却带着丝毫不容许对方说谎的坚决。
道勋虽然跪坐着，但是表现了出他的诚意，面对高女士犀利的目光，他没有丝毫的回避。
“是的，我们谈了很多，嘉英的想法和我的一样，伯母，请您放心，我们会过得很幸福的。”
“看来你们确实谈了很多，看她那样子，咳咳。”
道勋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高女士已经表明了会接受他这个女婿，他心里很感激高女士。
现在离他们的婚礼还剩一周多的时间，他希望在这紧要的关头一切都能顺顺利利。
“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是自己夸自己的女儿有多好，但是我想拜托你，不要让她伤心，只要你做得到，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你能做到吗？”
“当然。”
“回答得这么有底气？”
“在伯母面前，当然要这样了。”
“你这孩子，谢谢你。”
“是我感谢您才对。”
听了道勋的话，高女士还阴沉着一张脸，道勋有点担心。但是他还是决定只要谨记高女士说的话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多想。
现在知道高女士肯接受他，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谢谢您，伯母。”
他向高女士行了个大礼，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因为高女士不肯接受，一直没有正式行过礼。
道勋一下子跪在高女士面前给她行礼，道勋行完礼之后，像是在等嘉英似的，一直盯着房门看。
送走了道勋之后，嘉英津津有味地吃着母亲高女士给她准备的饭菜，本来她没什么食欲的，但是母亲高女士亲手做的饭菜又把她的食欲勾出来了。
漱完口之后，嘉英看着把小菜盖上的母亲。高女士一脸疑惑的神情，问道：
“怎么了？”
“雅贤去哪里了？”
嘉英出院回家后就没有看见雅贤，心里有点好奇，所以才开口问母亲。高女士一听到雅贤的名字，脸就沉了下来。嘉英心里有点担心雅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说：
“妈妈！”
听到嘉英的叫声，高女士抬起头，避开嘉英的视线。她不想让嘉英看见她眼里慌乱的神情，不想让嘉英瞎操心。
“送回娘家了。”
“为什么？”
“就是……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子，所以就送她回去了。你结婚她也不会帮忙，而且贤燮也这样说，所以我就送她回娘家了，你别在意。”
雅贤都回娘家了，她怎么能不在意呢。嘉英想，妈妈和哥哥是不是听到她和雅贤说的话了？嘉英不希望因为自己而使哥哥夫妻俩关系出现裂痕。
“妈妈，那是个误会，雅贤是想捉弄我才那样说的……是我太敏感了……”
“嘉英！”
即使嘉英没有听到道勋说的话，她也必须得为哥哥着想原谅雅贤。她不想因为自己引起哥哥夫妻俩感情不和，所以才想要为雅贤辩解，但是高女士先出声阻止了她，她没有再往下说。
“不要再说了。”
似乎是不愿意再想起那件事，高女士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竭力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高女士的下巴都在微微地抖动，抓着冰箱的门把手站了好一会儿。
“妈妈，嫂子也是因为太生气了才会那样的，是我惹恼了她。妈妈，你也知道，我不是很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哎哟，你这个孩子！还在帮她说话！”
高女士一下子跌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抓着嘉英的手开始大哭。
嘉英从来没见妈妈哭过，看着妈妈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很慌张。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伤心的妈妈，只是用力握紧了妈妈的手。
“额，妈妈，你怎么了？”
“明明就是你一直在受委屈，你怎么还说是你的错？你都不生气吗？不觉得委屈吗？所有人都说她是初来我们家需要适应，却无缘无故要你迁就她，你不觉得委屈吗？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委屈，还一味地偏袒雅贤！”
嘉英这时才知道妈妈心里的痛苦。
“原来妈妈都知道啊。”
嘉英一想到妈妈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装作不知，还有故意偏袒雅贤，心里会多痛苦，嘉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的，妈妈！我没关系的，不要哭。”
“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雅贤怎么能狠下心来这么对待你！她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你！我很想问问她，却只能闭口不言，一想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就堵得慌。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哎哟，我可怜的孩子。”
高女士可不是溺爱孩子的人，不会轻易表露出内心的情感，现在却一反常态大声埋怨雅贤，可见她心里有多伤心。
看来一向稳重高贵的高女士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嘉英握着母亲的手，轻抚着。
“妈妈，不要哭了！”
嘉英一脸担忧，仿佛下一秒就要跟着妈妈高女士哭出来似的。
“好，好，你就要结婚了，是好事，好事就要来了，我不应该哭的。所以即使你心里难过的话，也不可以哭。”
“嗯。”
“哎哟，真是个好孩子！”
“妈妈，不要这样。”
嘉英一会答应妈妈，一边抬头帮妈妈擦去泪水，她不想看到妈妈流泪。
***
结婚的前一天是送函[韩国在结婚仪式之前，男方派人挑着一个箱子交给女方，里面装着彩礼和新郎的生辰八字等，这箱子被称为“函”。——译者注]的日子。
从早上开始外婆家的人和自家的亲戚都陆陆续续来到嘉英家里，家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嘉英一大早就去了趟美容院做了头发，穿上早已准备好的韩服坐在房间里。
不一会儿就会有一两个朋友过来了，系上了象征着少女的发带，对着镜子照了一遍又一遍。这时，房门开了。
“哥哥！”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呢，可是哥哥现在竟然已经站在她房间里了。最近她想见哥哥一面都很难，而哥哥现在就站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的脸消瘦了不少。
看到哥哥这个样子，嘉英很心疼。
“已经下班了吗？”
“今天是妹妹接函的日子，我翘班了。”
“那怎么行呢！”
嘉英瞪大了眼睛问道，贤燮笑了。
平日里贤燮的笑容比任何人都要灿烂，都要温暖，可是今天他的笑容让人觉得有点悲伤，嘉英的心情一沉。
嘉英原本还在担心雅贤，但是看到雅贤一大早就回来帮忙，也就放心了不少，可是现在看到哥哥的脸色，心里的担忧又涌上来了。
“怎么了，这么是这个表情？听到我说翘班，被吓到了？别担心，今天我在外面跑业务，所以才能早点回来的，我是谁啊，我怎么会翘班呢？”
“真的？”
“嗯，车女婿呢？”
“车女婿？”
“你的新郎。”
嘉英第一次听到哥哥这样称呼道勋，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她觉得这个称呼还真是不错，一时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她又想起道勋跟她说过不习惯这个称呼。
“下班了就过来了吧。”
“他的朋友很难应付吗？”
“或许吧，看道勋不就知道了。道勋这么能闹，他的朋友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听了嘉英的话，贤燮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我妹妹真漂亮。”
“你今天才知道啊？”
“早就知道了，不过今天这么一打扮，很晃眼啊。”
“你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嘉英跟他耍着嘴皮子，贤燮觉得很对不起嘉英，所以故作轻松地说，担心嘉英会担心他。
可是就算他不这样，嘉英最近也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
“哥哥，不要担心。”
“嗯？”
“那个，我很幸福。”
“那就好。“
贤燮说道，他安心地舒了口气。
他原本还担心嘉英会不高兴，不敢打开房门，现在的嘉英把他刚才的想法全都赶走了，能看到她的笑脸真是太好了。
他很感谢这个为了不让他心里有负担而真心展现笑容的妹妹。
“嘉英，谢谢你。”
“什么？”
“所有的事。”
这也是他对曾经遭受了委屈，自己却没有及时关心，没几天就要嫁出去的妹妹的一点歉疚。
他一直担心眼前自己婚姻的不顺会给妹妹的婚礼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一直都在回避。可是看到妹妹这么灿烂的笑容，他知道他不需要担心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一回到家门口就看见跑过来迎接他的雅贤，他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
昨天和她打电话时，她还问可不可以回来，虽然他同意了，但是没想到见面时会是这样。
“你和嫂子谈过了吗？”
“没有，她好像很忙，怎么了？”
贤燮问道，他担心雅贤把她被送回娘家的事情归咎到嘉英身上，怕她会对嘉英说什么狠话。但是看到嘉英笑眯眯的样子，他这才放下心来，没有起疑心。
“没什么。”
“哥哥！”
贤燮怕自己多说会扰乱嘉英的思绪，没有再说什么。
“嗯，说。”
“你不恨嫂子吧？”
听到嘉英这样问，贤燮点点头。
如果他能狠下心来恨她就好了，可是不行。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他恨她吗？
“不恨。”
“我就知道，哥哥，我真的没关系的，你知道的吧？”
贤燮再次默默点头。
真是太好了，他原本很失落，消沉，现在到听到这句话就足够了。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妹妹。”
贤燮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买函啦~”
漆黑的小巷里响起了男人们响亮的声音。
一个男人全身挂满了鱿鱼背着彩礼箱，旁边站着一群手提绿沙红灯笼的男人。跟在他们后面的大概还有15个人左右，把小巷挤得满满当当的。
“买函啦！”
男人响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了，嘉英家的大门被打开了，人们都涌了出来。看到各种礼节都准备齐全的彩礼箱，每个人都是饶有兴味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