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妓女的话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吗？为什么不另谋他路？”
李赋民郁闷地追问道。
雅珍依旧站在那儿沉默不语。
不用想什么了，已经毫无希望了。
家里遭遇了灭门之祸，为了寻条活路跑到订婚者家中寻求帮助，但是她的到来却像是带来瘟疫一般，订婚者的全家人都避开她，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死了。
李赋民认为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说任何的话语都是徒劳而已，他觉得已经没有希望了。
“为什么……你怎么什么也不说啊？”
“如果你真的想得到我的话，那我们就赌一把吧，明天和皇甫俊晖在双六棋盘上一决高下，如果您赢了的话，那我就跟您走。”
雅珍故意冷言相对，李赋民的脸色异常沉重。雅珍冷漠的话语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看来要想得到雅珍的心，并非易事，李赋民点点头。
“我会全力守护你的。”
李赋民嘴角上扬，言语中流露出丝丝忧伤。
“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雅珍的双眸中好像闪着泪花。
雅珍转身向文香阁走去了。如果自己的处境与现在大不相同，那又会是什么样呢，她无耐地摇摇头。反正李赋民是赢不了皇甫俊晖的，胜负已定，只不过皇甫俊晖会落入自己设定的圈套里罢了。
满脸忧愁的李赋民几次回头看看雅珍的背影。
回到文香阁的雅珍想到了李赋民的心意，虽然感到她心如刀绞，但他们只能就此结束。
雅珍泪流不止，最终还是伤透了李赋民的心。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她想破脑袋……似乎只有走上妓女这条路才能替她报仇，尤其是在朝鲜，只有妓女才能活动自由，只有抓住这个机会成为真正的妓女才有机会报仇，她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又很讨厌这样的现实，无可奈何的她才会放声大哭。
但是雅珍还是下定决心，咬紧牙关，一定要走到最后，看看他们的真面目……雅珍把滴滴泪水硬生生地咽到肚子里。
***
夜幕降临，汉阳都城的那条胡同也变得热闹起来。夕阳西下之前，每家每户已经敞开大门开灯挂起了红纱灯笼。一到傍晚文香阁已经在大门口和另一栋的厢房及里屋上挂了成排的红灯，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特别的喜事。文香阁的妓女们围在几个男子身边有说有笑的，看来今天的确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听说今天文香阁里，文香的养女要盘头了？”
“真的啊，谁这么有福气啊？”
“这个人啊，你没听说过吗？那是一个有名的译官李汉权的令郎李赋民。”
“哦！他就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少爷啊？”
“是啊，雅珍要举行仪式当真正的妓女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汉阳的少爷们都来打听呢，文香最后选定了李赋民，听说那个李赋民出了一万两呢。”
“不是吧，李赋民绝不会去妓院的，不是吗？名门望族的李赋民会和妓女合房？还要给她一万两？难不成文香的养女是绝代之色？”
“听说她可是继文香之后文香阁的镇阁之宝呢，精通诗词书画，吹拉弹唱，就连玄鹤琴和伽椰琴也技艺精湛……所有童妓当中她是最优秀的！名妓文香为了剑舞之技得以传承，雅珍在小时候就开始练基本功，传授其技艺。”
“哦，这般费尽心思，真是了不起啊。”
雅珍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身世显赫的少爷们纷纷来到文香阁，而且今晚文香阁只接待尊贵的客人，看来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蝴蝶火花飘荡的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烟气，妓院中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叼着竹竿烟袋的两班贵族和妓女们纷纷屏住呼吸朝别楼观望。他们看得如此痴迷，原来是个双六棋盘。此时正是全汉阳双六游戏水平最高的金允谦他脱下衬帽挽起袖子，服侍的妓女接二连三的给他倒酒，看来今天不在状态，棋艺发挥失常了。
“妈的！怎么回事？一局都没赢过！”
金允兼满眼怒火，而对面的俊晖依旧淡定从容的神情。
“玩双六的人去哪儿了？”
俊晖决定玩最玩这一盘后，解酒药离开这里。
今天正是雅珍成为真正妓女的日子，几天前就下定决心不再向文香阁的方向观望，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李赋民在房间坐立不安。奇怪的是，一想到雅珍自己就会变得很敏感，越是想掩盖这种感情，反而占有欲望就越强烈。
皇甫俊晖觉得自己对李赋民很了解，同一师傅下的同门弟子，关系很亲密。任何时候两人在诗书礼仪方面都很优秀，旗鼓相当。只是，如果说皇甫俊晖是即使不努力也会涌现灵感的李白的话，那么李赋民就是时时刻刻都捧着书刻苦认真的杜甫，因此在学问上李赋民确实是比皇甫俊晖逊色了一点。皇甫俊晖作为译官的子弟，会在官场上叱咤风云。而李赋民却与之不同，他不喜欢束缚的官场生活。与自由奔放风流倜傥的俊晖不同，李赋民是一个温文儒雅的君子。他没有理由会和妓女举行盘头仪式啊。这样的李赋民出一万两得到和雅珍举行盘头仪式的原因是什么呢？
在来文香阁之前，俊晖一整天都呆在书房里看书，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雅珍的模样，那天她在雨中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衣衫褴褛的少女，睁着大眼睛瞪着他的样子，俊晖每翻一页都能在书上看到雅珍的影子，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此时的俊晖恨不得马上就冲去文香阁，他竭力地抑制着内心的冲动。
情窦初开的自己，已经到了想要接近女色的年纪，俊晖试图用这种想法来说服自己，但是当他知道要和雅珍共度初夜的男人是李赋民时，他的脑海里就时常浮现着雅珍美丽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雅珍从自己的脑海里除去，但是貌美如花的雅珍，又让他难以忘怀。俊晖很讨厌轻易让一个女人扰乱思绪的自己，但是越是这样就越觉得雅珍像是扼住了他的喉咙般，让他无法呼吸。
一整天都闷在屋子里，他想出去走走，双脚仿佛已不受他控制，不知不觉间就朝文香阁走去。来到文香阁，看到里面的人和往常一样都在玩双六游戏，但是今天他却对此毫无兴趣。
“六！”
“真是的！”
金允谦捶打着地板，摇着头。俊晖站起身来到了酒桌旁边，接过翠莲给他倒的酒，问道：
“怎么样？还要再来一局吗？”
但是金允谦整理了一下衣冠，摇摇头：
“再来一百局又有什么用！在汉阳有谁能赢过你？你自己好好玩吧！”
金允谦叹了口气走了出去，皇甫俊晖抓起在双六游戏中赢的钱递给翠莲，说道：
“把钱拿去还给金公子，让他好好玩。”
“呵呵呵，皇甫公子每次都把赢来的钱还回去，这是要做什么呢？”
翠莲笑着转身出去了，游戏结束了，围观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开了。
“啊！那不是李赋民吗？”
“是呢，就是李赋民，看来传闻是真的！”
“天啊，真是俊逸啊！是个稳重的男人。”
“今晚雅珍该有多高兴啊？”
听到散开的妓女们吵嚷的声音，不顾自己平时的形象，皇甫俊晖赶紧起身看向外面。他看到了外形俊逸，玉骨仙风的李赋民。
就是李赋民，他穿着雪白的绸子长袍，系着蓝色腰带，装束虽不华丽却凸显气质，而且他迈着矫健的步伐走来的样子俨然和一般虚张声势的贵公子截然不同。皇甫俊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李赋民。是因为嫉妒吗，还是因为好胜心……这种分不清辨不明的感觉让俊晖很苦恼。
“哎哟，这是谁啊？”
“皇甫公子好。”
皇甫俊晖是皇亲国戚，而李赋民只是一个平民，所以俊晖语气较为随意，李赋民却要恭恭敬敬的。
俊晖走到檐廊和李赋民打招呼，李赋民一脸笑意地走过来。
“看来我听到的传闻都是真的呢。”
俊晖感到很惊讶似的，皱着眉头看着李赋民。但是李赋民却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是真的。”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怎么样，如果不急的话和我喝一杯吧？”
“好。”
“翠莲！”
皇甫俊晖邀李赋民走进房里喝酒，李赋民也是一副朋友久别重逢的样子，走上檐廊，往房里走去。围观的人散开了，没有人对皇甫俊晖和李赋民一起喝酒这件事感到好奇。文香和翠莲端着酒菜进来了。
“天啊！您来了！李公子，雅珍已经在等着您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就像，就像是丈母娘看见女婿似的，看着文香脸上的笑容，皇甫俊晖的脸色渐渐暗了下来。心思缜密的李赋民当然会察觉到俊晖的眼神，但是他只是笑笑。
“好了，李公子，我敬你一杯，赶紧去找雅珍吧。”
“也好，我敬您一杯。”
文香接过了李赋民倒的酒，皇甫俊晖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皇甫公子，听说您今天又赢了。”
“不过是无聊玩玩罢了……”
皇甫俊晖没有再多说，此时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李赋民放下手里的酒杯，开口说道：
“我还以为您正在反省上次和金城大君一起去平壤的事呢……”
俊晖上次和金城大君一起去了平壤，据说还和妓女们一起厮混，回来后在朝上都传开了。李赋民的话语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热血沸腾的少年们在观赏了秀丽景色后去找美人不是很正常吗？”
俊晖这样回答他，觉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不知道李赋民是不是下定决心要惹恼他，这次干脆开始出言相劝：
“可是，今年大旱，百姓生活苦不堪言，你作为皇亲国戚不是应该做出表率吗，怎么可以这般任意妄为呢？”
闻此言，皇甫俊晖心生不满，双眉紧蹙，将拿起的酒杯“啪”地一声放到桌子上，反问道：
“那么在这个时候你为一个妓女豪掷万两，又该如何解释呢？”
听到皇甫俊晖尖锐的话语，李赋民不予理睬只是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我一直将雅珍视若珍宝。”
“嗬，真是，这不是太荒唐了吗？怎么，一向铁石心肠的李赋民竟然会将一个文香阁的童妓视若珍宝，你越是这样，我反而越是好奇。”
虽然俊晖话中带刺，但是李赋民却假装没有听见，拿起酒杯，不管怎么说，他决定遵守和雅珍的约定，会一直守护她。在来文香阁的路上他也想了很多，为什么偏偏是皇甫俊晖呢……为什么给雅珍盘头发的人一定要是皇甫俊晖呢……虽然他知道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但是他心里还是很不痛快，他不想就这样轻易地让出雅珍。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怪异，此时文香走过来，似乎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说道：
“怎么样，虽然说还没有人能在牌九和双六游戏中赢过皇甫公子，李公子您不是也会玩双六游戏吗？”
“我只是略知一二。”
听到李赋民说他会玩双六游戏，皇甫俊晖也大吃一惊。
“哎哟！没想到好久不见，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只要想做还有什么学不会呢？”
听到李赋民自信满满的回答，皇甫俊晖心里很不舒服，一边劝他喝酒一边问道：
“怎么样？要我玩一局吗？”
“您也正有此意吗，乐意之至。”
李赋民很爽快地点点头，皇甫俊晖嘴角一扬，移开酒桌。
“游戏输赢里要加上点赌注才更有意思，我赌我身上的一万两，你的赌注是什么？”
“这怎么行呢，我拿什么做赌注呢？”
看到李赋民一脸为难的表情，皇甫俊晖心里很得意，提议：
“为了今晚能给雅珍盘头，你不是花了一万两吗，那么如果你输了就把为雅珍盘头的机会给我，怎么样？很公平吧？”
“什么？”
李赋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反问道，俊晖扬起他的嘴唇，一脸笑意。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鼎鼎大名的李赋民是在逃避吗？怎么，难道不是吗？”
“嗬！逃避……怎么可能，好，就这么定了！”
李赋民有点生气地回答道，俊晖看着文香，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文香拿出了文香阁里最为珍贵的以紫檀木为底，以木画作为装饰的双六。在长箱子似的双六的两边分别摆放好六个棋子，皇甫俊晖先让李赋民两个子。
“那，我先来了。”
“好。”
李赋民抛高手里的骰子。
“亚五！”
抛出来的数字是一和六，李赋民按着抛出来的数字移动自己的棋子。刚开始雅珍拜托他时，他还不怎么当回事，但是知道那个人是皇甫俊晖后，他的想法就变了。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不想输给皇甫俊晖，而且，雅珍也确实让他很动心，这么一来，平时都不怎么玩双六游戏让他很是后悔。不久前，他还跟雅珍学了一点，还叫来那些整天玩牌九的人帮忙废寝忘食地练习。轮到皇甫俊晖抛骰子了。
“五六！”
俊晖两眼放光，一脸得意的神情。
李赋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不会再让着皇甫俊晖了，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赢他，他原本以为自己只不过是答应了一个童妓的请求而已。但是听到朴管家说父亲暗中支持的文香阁主人文香想要培养一个接班人，所以收养了女儿雅珍，一听到雅珍的名字，他就答应了这个请求。他当时以为雅珍是个小男孩，所以把她送到了文香阁干杂活，后来才知道她是个女孩，心里很自责，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自责才答应这个请求的。可是，离雅珍盘头的日子越近，他心里就越着急。一想到自己赢了皇甫俊晖能为雅珍盘头，他心里就欣喜不已，他知道自己玩双六玩得还不够好，他一点胜算都没有，但是他没有选择放弃。
李赋民再次开始抛骰子。
“五六！”
俊晖的脸色一僵，一向是个儒雅书生的李赋民什么时候玩双六游戏玩得这么好了？时间越久，就越难分出胜负。或许是听到他们玩游戏加赌注的消息了吧，刚才围观的人又回来了。
（双六游戏结合了象棋和掷骰子游戏的特点，游戏的双方都各自有两个骰子和六个棋子，按照规则在板上排列好棋子后，根据掷出来的两个骰子上面的数字在板上移动自己的棋子。先将自己的棋子全都移动到板子之外的一方就算赢，在这个过程要将对方的棋子抓住或者是吃掉，相互牵制，是很有意思的一种游戏。）
***
门帘随风摆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