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珍一面思索着,一面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好了准备,写好了书信放入信封,并将信封插进了书里,然后躺了下来。今天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身体有如千斤万斤般沉重。俊晖到底会变得怎么样呢?她胡思乱想着,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闭眼。但是不知不觉间,她陷入了沉沉的睡眠里。
房门被悄悄打开。几个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堵住了雅珍的嘴,眨眼之间就捆住了她的手脚,将她塞进了布袋中。做完这一切后,他们打量着周边的情况,小心翼翼地翻过了院墙,墙外有一群人等待着他们。
“办成了吗?”
张三蒙着黑面,急切地询问道:
“办好了。”
“没人看到吧?”
“我们很小心,应该没人看到。”
张三似乎是这群人的指挥者,他将在麻袋中不断挣扎的雅珍放到了马上,然后自己也跨上了马背。
“走吧。”
五六名蒙面人动身离开的时候,有个人从院墙旁边的树荫下走了出来。他感到有些奇怪,便匆忙跑回雅珍的房间一看,房内只有乱作一团的被窝,雅珍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个人是朴管家派来暗中窥视雅珍的,万一雅珍发生什么变故,朴管家要他立即禀告。他赶紧驾着马前去追赶那群带走雅珍的人。
“还没死吧?”
“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
雅珍感到有人拽着她的头发,慢慢恢复了意识。可是摇曳的松明火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把她拖到这里来。”
尖利的声音响起,被堵住嘴巴的雅珍抬起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果然没有猜错,那人便是徐氏。
“你这个贱人!”
雅珍倔强地强撑着,不愿被他们拖走,张三狠狠地抓住她的发髻,将她拖到了徐氏的面前。徐氏满眼冒着狠毒的火光,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悠闲地走过去抽了雅珍一个耳光。
“贱人!这个该死的贱人!竟敢把我的孩子搞成那副样子。”
徐氏的手劲不知有多大,一掌就把雅珍打翻在地。从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感,雅珍睁大眼睛狠狠瞪着徐氏。徐氏满脸杀气地匆匆走近她,扯住她的发髻,一口气把她拖了起来。
“你这个贱人!该死的!天下最贱的女人!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靠近我家俊晖的吧!你知不知道俊晖就是我的命根子!你这个贱女人!”
不停翻着白眼的徐氏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将雅珍的身体拉扯得东摇西晃,她的头发几乎都要被徐氏扯了下来。在摇晃中,堵住她嘴巴的布团掉落在地,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喊叫与呻吟。
“你娘和你就是我一生的仇人!你娘毁了我丈夫还有我!现在你又想来毁了我的儿子!贱人!当年侥幸存活下来就该感谢老天保佑了,竟然还敢出来作恶!贱人!”
这个老女人让雅珍的心中充满了恨意。她原本为了俊晖想要静静地离开,可是面前这个女人让人无法原谅。雅珍的身子在强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摇晃着。被捆绑着的她只能任由徐氏拉扯着,她狠狠地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徐氏阴狠地瞪着她,疯狂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会坐视不管吗?那绝对不可能,贱人!知道你娘怎么会死得那么离奇吗?知道你们家为何会家破人亡吗?”
徐氏完全丧失了理智,竟然将过去岁月里隐藏着的真相吐露了出来。听到真相的那瞬间,雅珍感到浑身僵硬。
“反正我是个要死的人,你就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吧,你到底对我父母做了什么?”
雅珍冷静地询问道。就算要死,她也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怀疑这件事情与皇甫先和徐氏脱不了干系。
“反正你会死,所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对我的父母做了什么?”
“好,反正你横竖都要死,我就告诉你。我有话要对这个贱人说,你们先退下。”
张三和他的手下都很惊讶,但是谁也不敢阻拦徐氏。徐氏在领议政府上见过俊晖之后,就让仁玉派了些人去绑架雅珍,所以现在跟随在徐氏身边的,属于右议政府上的人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随从。因此谁也不敢轻率地阻止徐氏。他们顺从地退了下去。
“反正横竖都是死,所以打算知道以后去阴间告诉你娘么?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娘自尽之后,尸体都不知道被谁给掳走了,就算到了阴间恐怕你也找不到她了。”
“你到底对我父母做了些什么?”
雅珍狠狠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徐氏的眼神就像毒蛇一样,阴险毒辣地瞪着雅珍。
“我当时真想让手下把你和你娘拖过来,亲眼看着你们母女两个遭受凌辱,然后杀了你们!还记得我新婚那晚,新郎抱着年幼的我放声大哭,嘴里喊的都是‘灿熙啊!灿熙啊!’,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里间。你根本体会不了我所受的屈辱!在朝鲜这地方,得不到爱的女人,完全遭到无视的女人该怎么活下去……你根本就不会懂!可是你娘呢!不仅得到了我丈夫的心,还得到了你父亲,甚至得到了所有男人的仰慕和爱!所以我发誓,总有一天会将你母亲拥有的一切都抢夺过来!”
“那又怎么能算是我母亲的错呢?”
“就是你娘的错。”
徐氏坚决地说道,沉默片刻后,她再次说道:
“都是你娘的错。既然要离开相爱了那么多年的恋人,那就应该斩断情丝再走!哪怕是残忍一点,也该那么做!可是你娘却没有。既然要离开,为何又要给我丈夫希望!所以我想,你娘和我丈夫两人中,必须要死一个才能结束这段藕断丝连的感情。所以我就去找了严忠植大人,并对他说,我的丈夫皇甫先将许氏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要是拿你娘的性命去威胁皇甫先,他一定不会插手严忠植的事情!哈哈哈哈!结果你看,果真被我说中了。这个愚蠢的老家伙怎么会想到,你娘这么清高,怎么可能会忍受得了这种侮辱,吼吼吼!哈哈哈!你娘死的那天,你知道我有多幸福吗?你怎么可能懂呢?我不仅夺走了原本属于你娘的一切,还让我丈夫背叛了他一生的知己,也就是你的父亲!不仅如此,我还让皇甫先一生都生活在了失去你娘的自责之中。本想我这一辈子都能看着我丈夫生活在愧疚之中,终于能够为我一雪前耻了……”
说到这儿,徐氏的眼眶发红,眼神再一次变得凶狠起来。
“可是!你这个贱人出现了,把一切都毁了!”
抓着雅珍头发的徐氏又接二连三地踢了雅珍几脚。虽然她一直都清楚这一切都与徐氏和皇甫先脱不了干系,但是亲耳从徐氏口中听到真相,雅珍的心还是咯噔一下,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明白了眼前的情况的雅珍内心充满了疯狂的愤怒,但她努力压制着。
“现在不管怎么样都得活下来。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想以后的事情。”
秉承着这份信念,哪怕是被徐氏疯狂地踢踹着,她依然保持着内心的平静,理智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
“仁玉小姐说要怎么处置这个贱人?”
发泄到了一定程度才解气的徐氏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张三,恶狠狠地问道。
“说要把她丢进水里,让她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就这样做吧!”
徐氏这样下令道,然后拂了拂裙摆,转过了身。
雅珍脸色苍白地看着张三。张三朝着下人们使了个眼色,似乎想要赶紧结束这件事。他们便赶紧朝着雅珍扑了上去。双手被捆绑在身后的雅珍不停地挣扎着。但是早就被仁玉收买好的下人们还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把雅珍装进了麻袋里。
“往袋子里装上石头捆紧了,然后把她给丢到江里!”
虽然张三下了命令,但是下人们的脸都沉了下来。虽然都收了人家的钱为别人卖命,但是杀人之类的事情他们从来也都没有干过,也没有想过,所以都犹豫了。徐氏见状,把挂在腰间的饰品拿了下来,扔到了下人们的面前。
“都给我照着张三的话去做!”
“是,夫人!”
“事情办好了,把这些饰品拿去卖了,把钱平分给大家。”
“是,夫人!你们还磨蹭什么,赶紧动手!”
张三的催促刚落,下人们就赶紧往袋子里装上了大石头,然后把麻袋丢进了江里。由于他们想赶快结束这残忍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把袋子扔进水深的地方,而是扔在了水浅的地方,然后就回去了。黑色的江水激荡起了白色的泡沫,很快就把麻袋给吞噬了。
被装在麻袋里雅珍不停地呼唤着妈妈。虽然死亡的恐惧不停地向她逼近,但求生的欲望让她不停地挣扎。
“妈妈,妈妈,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我什么都还没做呢。我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妈妈,快救救我啊!”
可是,装着雅珍的麻袋还是被扑通地扔进了江水里。雅珍坚持着,虽然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但她依旧拼命地呼吸着。寒冰一样的江水蚕食着她的身体。冰冷的江水冻得她全身发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着她的肌肤和她的五脏六腑。渐渐,她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这时候,她隐约听到了某个声音:
“如果过去的回忆对你而言只剩下憎恨的话,那么就这样忘了吧。虽然过去很艰辛,但这并不意味着今天、明天也会依旧艰辛。制造全新的回忆不就行了吗?只要重新开始就可以了。我会让你忘掉悲伤的。我会让你觉得世界是美好的。和我一起生活吧。不管是一天,一个月,还是一辈子……”
“我突然觉得很好奇。你不是说要让我感到幸福的么。你打算怎么做呢?你不是说想要和我重新开始的吗?你知道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么!”
雅珍在恍惚中喃喃自语道,真想回忆起笑他起来的样子。那灿烂的,明媚的笑容……可是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他身受刀伤,流着鲜血却还若无其事地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的样子。
“吵死了!我不会丢下你!我……就算失去性命,我也不会丢下我心爱的女人!”
“你会没事的。为什么我不早点知道这一切呢,为什么不早点明白,你就是我的唯一。虽然我口口声声称你为仇人,虽然我一心想要报复你,但是你就是我一生中的唯一……你就是唯一一个教会我什么是爱的人。”
她在内心喃喃道,虽然很想再回忆一些和他在一起的美好瞬间,但是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她眼前俊晖的模样也渐渐消散。
“都办好了么?”
“是的,夫人!”
“今天的事情要是走漏一点儿风声,你们一个都活不了,知道了没有!”
“是,夫人!”
“好了,赶紧回去吧。动作利索点!”
看着弯腰低头的下人们,徐氏严厉地说道。
“是,夫人!”
徐氏坐上轿子走了。张三抬起了头,看着天空,突然脸色阴沉下来。突然,刮起了漫天的大风,下起了暴风雪。
“看来这场雪会下得很大,快走!”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直到这个时候,一直躲着的白令监的心腹才出来,慌忙跳到了水里。袋子已经在水里泡了有一段时间了,就算雅珍还没断气,却也已经离死不远了。
***
三天后,雪停了,俊晖恢复了意识。
因为仁玉是瞒着父亲偷偷将俊晖带回来的,所以她不能将俊晖交给别人去看护。她没有让任何人帮忙,而是在母亲和徐氏经常见面的房间内,全心全意地照顾了俊晖三天三夜。然而,在这三天里,她的心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徘徊,十分不安。看到为了雅珍变成这样的俊晖,她的心里就充满了愤怒。但是一想到俊晖待在自己的身边,她便又安心了。
“雅珍……”
清醒后的俊晖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雅珍。仁玉的脸色不由地阴沉下来。
“您清醒啦,少爷?”
“这,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
“我怎么会在这里?雅珍呢?她现在在哪里?”
看到差点丢了性命的俊晖一睁眼就找雅珍,仁玉十分不悦,一下子就将俊晖还是个重伤患这件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