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多生气啊!为什么会跟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呢?
哈,或许因为死亡就在眼前,才会失去了判断力吧。
怎么会以为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就是仙剑呢?而且竟然还那么急切地主动诱惑他。
羞耻心加剧了对薛錀的愤怒之火。
“这个男人该觉得自己的模样很可笑吧?”
佳朗强忍住泪水开始穿上衣服。穿衣服的时候,无数思绪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薛錀呆呆地站着,看佳朗穿好了衣服,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迈开了步子。他的手抓得紧紧的,毫无松开的意思。
“额啊!放开……放开!”
佳朗挣扎着,不想被他拖走。但在潮湿的草丛上,她的脚不得不往前滑行。然而尽管跌倒,她也不忘寻找逃跑的机会,薛錀皱着眉头瞟了一眼,便把她整个抬了起来放在肩膀上。佳朗挣扎着,绝望地喊道:
“放开!我让你放开!我不像你那么看重自己的身体,我家人的安危比我更重要!呜……呜……放开我!”
佳朗带着哭腔的声音像弓箭一样射过来,在薛錀的心为之一震。
“我知道,我都知道!佳朗,我多么爱你那颗高尚的心灵,所以才更加不能放弃你。”
薛錀在心里默默地回答到。
“放开我!”
挣扎着,手腕像要被折断似的。疼痛袭来,但他依旧假装听不见。按他的性情,可以毫不费劲地拖着走。
佳朗口干舌燥。这么一来,父母和秦朗是不会平安无事的。谁也不知道,欺瞒王室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尤其,殉葬的陪葬品逃跑是撼动王室权威的事情,是不吉的征兆,所以犯下的罪名也更加重大。即使逃跑,士兵也会立刻追击,这将会是一件令人疲惫的事情。虽然并不害怕逃跑,但是面对死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能为此将家人推向危险的深渊,更何况是跟这个嗜血鬼一起……她不想留下这个污名。
但是,薛錀硬是将佳朗放到马上,开始奋力奔驰。
“驾!”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划破了黑色的天幕。
薛錀紧紧地捆抱住佳朗,朝泛着白色夜雾的黑暗深处奔驰。
从山脊上飞驰而下的马儿,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原野上。虽然不清楚应该要去往哪个地方,但无条件地,要尽可能远离王室,远离伽倻的土地。
佳朗依旧晃动着身体拼命反抗,但是薛錀并不理会。跟这黑夜一样看不清的未来,他将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就这样和佳朗一起走下去,黑暗定会消散,迎来阳光灿烂的早晨。自己那黑暗深渊般的内心会照进一缕亮光,嶙峋的情感枯枝会吐露鲜绿的嫩芽。如果是那样,那么他将不再是杀人狂魔,不再是嗜血鬼,或许他还可以重新找回丢失的人性,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作为一个平凡男人生活下去。
“啊哈!”
单是想象就让他兴奋地喘不过气来。他沉醉在佳朗的香气里,陷入了遥远梦幻的想象。
薛錀把不停挣扎的佳朗紧紧抱在怀里,这是一场梦吗?他轻轻地把嘴覆在她随风飞扬的发丝里。
背后像是围了一堵厚厚的墙。试着转身,他却揪得更紧。佳朗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虽然时不时能感受到薛錀望着自己的眼神,但她却并不十分在意。一直以来,都只是把他当做与仙剑亲近的义兄弟,自从第一次在狩猎场上见到他可怕的面相开始,就对他有一种距离感。
但是,和他赤裸裸地交织在一起还不够,现在竟然还被他拉着走。
佳朗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这将是一场噩梦。
冰冷的泪水在脸上滑落,留下了潮湿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这个残酷的现实。
挣扎着的佳朗最终痛苦地失声大哭。
“呜呜……啊……呜呜……”
无论如何都要从他的魔掌中逃脱出来。但她很清楚,如果是普通的男人,或许可以豁出去决一死战,但他是伽倻鼎鼎有名的第一剑士,谁都对他束手无策。出门前换上秦朗的衣服时,竟忘了将别在腰间的短剑带出来,这让佳朗感到非常懊恼。如果周围有路过的人或许就可以向他们求救了,但这里却只是一片被浓重的黑暗和冰冷的月光所笼罩的原野。
哒哒哒,哒哒哒。
马儿已经远远离开了女子生活的县城,朝着一排排杨柳毵毵的草丛奔驰而去。望着溪边鳞次比邻的树木阴森地摇曳着身姿,佳朗陷入了沉思。
不可能就这么日夜地奔跑吧?因为马儿也会累的。周围有村庄,现在也还没到深夜,一定会有机会的。
不知过了多久,佳朗停止了抽泣。就这么放弃吗?就这么断了念想吗?
佳朗丝绸般的发丝拂着薛錀的脸颊,像是在戏弄他。他低声叹了口气:
“唉……”
往后真的能得到佳朗的心吗?
女人之前那充满敌意、愤怒、憎恶和轻蔑的模样浮现在他的眼前。
“多希望你能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佳朗……”
和她融为一体时全身涌来的喜悦丝毫没有消减,心潮依旧澎湃。她甜蜜的呼吸声还萦绕在耳边,她触碰到自己皮肤时的那种感觉还留在身体上。
“好想拥有你,佳朗。真的好想好想……”
呼呼……
不断涌现的情景化作无限哀伤向薛錀袭来。是在感情里陷得太深吗?就在那时,内心忽然涌来一股莫名的空虚,心底那香气四溢的感觉在慢慢消失。
“啊!”
薛錀感受到心里那只想要冲出牢笼的小鸟正在扇动着翅膀。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佳朗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已和别在他腰间的剑一起飞向空中。
“佳朗。”
他不能放开那只鸟。呼,他飞快地抱紧她。两个人的身体缠在一起,在空中扑腾了一下,之后便重重地摔到地上。
“嚇!”
“啊!”
扑通!
摩擦的声音划破夜空。
唔唔唔……
虽然不是自己的过失,但马儿还是像犯了错一样哀切地发出一阵嘶鸣。薛錀抱着从马上摔下来的佳朗,敏捷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他身下压着坚硬的砾石,尖锐的石头刺进背部。但他顾不上疼痛,立刻关切地看着从他怀里摔下来的佳朗。
“没,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薛錀把佳朗滑落下来的头发轻轻拂到她的背后,担心地看着她。而他心中那只想要飞走却遭到阻止的青鸟用尖锐的嘴巴狠狠地啄着他的心脏。
“我恨你!真可怕!”
“……”
薛錀陷入沉思的时候,紧握手稍稍松开了。就在那时,他腰上别着的剑映入佳朗的眼帘。她经常练剑,剑术实力丝毫不比任何一个士兵逊色。对她而言,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她敏捷地拔出剑,从马上跳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以死亡去威胁薛錀,让他改变心意。佳朗暗自下定决心。不知为何,佳朗相信,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在这里。那么,他应该就会调头回去吧?但是,他就像个十足的嗜血鬼,不容许有一丝差错。拔出来的剑在他的阻止下飞了,摔下来的身体被他一把抱住。
逃跑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一阵空虚袭来,佳朗茫然若失,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咯吱咯吱地咬着嘴唇,怨恨地看着薛錀。
“我……喜欢你!”
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的薛錀涨红了脸,极其尴尬。这个世界上,比任何刀尖都锋利的,无疑是佳朗看着自己时那憎恶的眼神。
“呵,真是可笑。像你这种人会有那样的感情?”
在她充满蔑视和嘲笑的眼神之下,薛錀有种被剑尖刺痛心脏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吐露了他的心声,向她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只要能得到她的心,不管多愚蠢的事他都会去做。即使被她嘲笑……
“没有!那种心意……只对你才有!”
“……”
两人默默对视。
佳朗在男子漆黑的眼睛中看见了一簇火苗闪动。那火苗看起来是那么强烈,那么迫切,像是在燃烧着自己。
那时,佳朗才猛然发现她正趴在薛錀的身上。她大吃了一惊,连忙支起身子。
“在第一声鸡鸣之前,我必须回到家。”
佳朗心里想着。
但是,男子的手就像一根绳索,敏捷地揽住了她的腰,让她不得动弹。
“唔……”
佳朗的悲鸣瞬间融化在男子的嘴里。粗涩、深情、无比热烈的吻之后,男子像个耍赖的孩子迫切地恳求道:
“和我一起离开吧!嗯?”
“不要!请你不要这样!”
她挣脱男子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挣扎着,决然地喊到。
“佳朗……”
佳朗挣扎着,耳边却回响着男子潮湿的呼吸声。那时,像缧绳一样紧紧抓住她的手瞬间松懈。就是现在!佳朗心里想到。
“求你了……放开我吧!薛錀君,我不能这么做!”
“要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
男子话语模糊。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声音里似乎然带着哭腔。但是佳朗没时间想那么多。男子渐渐无力地松开了她的手腕,佳朗迅速地从他的怀里跑了出来。
一阵沉默之后,薛錀再次把佳朗放到马背上,朝着来时的路调了头。一时被遗忘的夜晚的声息又重新萦绕在佳朗的耳边。
溪水在窃窃私语,呼啦啦地流淌着,梦想去往更广阔的世界;柳树条轻轻拂动,沙沙作响,像是在相互确认对方的存在;田野里的稻谷在风中摇曳着身姿;黑夜并没有入睡,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早晨的到来。
哒哒,哒哒。
虽然没有听见之前马儿奔跑时的有力节奏,但是佳朗却觉得有安全感。原本内心的紧张和恐惧也像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片平静。
自己怎么会不想逃跑呢?每一天,对死亡的恐惧都像竹笋一样成长。时常觉得很怨恨,为什么自己的命运会是这样?也曾经觉得郁愤,为什么要作为父亲的女儿出生?可是,当她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跑去找父亲的时候,父亲说了这样一番话:
“这是为了秦朗。前年,接待从西域回来的月海大师时,偶然将你们两个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听说,你们中有一个人会因为另外一个人丢掉性命,活不过二十岁。佳朗啊,即使你怨恨我也没有办法啊。如果在你们当中我必定要失去一个,那只能是你了……如果有两个儿子,或许我会改变想法,但现在,我别无选择。”
月海大师是在伽倻乃至三国有着极高地位的僧侣,进入佛门已久,对佛法有着很深的见解。因此,父亲金孝元对他的话如此溺信也不无道理。更何况又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另一个自己——弟弟秦朗,佳朗可以欣然牺牲。
阴森的风不时地吹来,原来今晚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不是幻影,也不是梦境啊!熟悉的风景渐渐映入佳朗的眼帘,她开始一点一点,心平气和地整理自己的心情。
是啊,如果这个男人不是薛錀,而是仙剑……如果真的是仙剑,或许自己就真的跟着他离开了。如果真的是那样,或许就会产生私心,想要跟他一起冲破黑暗的幕帐,奔向明亮的早晨。
“仙剑。”
佳朗在内心喊到。
最终还是没能再见你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佳朗的心一沉。就像一个人迎着风站在寒冬的野外,干燥凛冽的北风吹进了她的心里。
“我恨你!真恶心!”
佳朗的嘶喊一直在耳边回响。薛錀的内心一阵刺痛。那个女人冰刀般的呐喊不知何时已在他心上插了一根刺,涌上无限苦痛。面对那个挣扎着想回去,呜呜抽泣的女人,他没有办法说完剩下的话。
“要怎么样……佳朗,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你的心?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不恨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你的爱?”
无法说出口的话从嘴巴滑到了嗓子眼,最终静静地躺在他的心里。
虽然怀里抱着心爱的女人,但他依旧感受到了内心的空虚,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痛苦。
离村庄越来越近。一看到被夜雾笼罩的村子,佳朗的喉咙立刻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流,像是离家许久的游子回到家乡的感觉。
“呼……”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要驱散遗留在心底的紧张感。
回来的路上,薛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偶尔会有粗重的呼吸冷冷地落在佳朗的肩膀上。
马儿缓慢的脚步与之前逃亡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一会儿,他们在那棵守护了村子几百余年的银杏树面前停了下来。
佳朗毫不犹豫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飞快地朝着家的方向奔跑,然后竟不自觉地看了薛錀一眼。
“……”
薛錀耷拉着肩膀僵在那里,仿佛一尊绿色的青铜像,残酷,冰冷。猛然对视,他的眼睛乌黑、深邃,但眼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熊熊燃烧的青色火苗。
“呼,真是万幸。”
佳朗挪开视线,转过身去。薛錀微微张开紧闭的嘴唇,像是有话要说。那一瞬间,佳朗心中的恐惧油然而生,担心他又要把自己绑起来。
“但是……”
连忙迈出了几步的佳朗暂时停了下来。
“这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男人了,是不是应该说些告别的话,哪怕只有一句也好?不管怎么说,也认识了那么久,更何况……”
佳朗突然觉得凉飕飕的,不自觉缩紧了肩膀。下半身热乎乎的,还遗留着他的感觉。那一瞬间,佳朗两条腿哆哆嗦嗦地颤抖起来。
结束了疯狂的行为之后还来不及感受到的疼痛这才一下子涌了过来。极致的游戏……相互交融成为一体的喜悦……有生以来第一次让她通晓阴阳之理的男人在她脑海里晃动,似乎是让她铭记这一想法。
“要说什么呢?”薛錀君,不要再当嗜血鬼了,回到现实里,找一个贤淑的女子一起过平凡的生活吧”。”
“不,不是的!这都是多余的。”
佳朗开始用力奔跑,像是要把心底的思绪都赶跑。
看着跑出去几步后停下来的佳朗,薛錀心里冒出一丝期待。但随后佳朗再也没有回头,匆匆地跑远了。薛錀呆呆地看着,内心感到十分空虚。
“佳朗……”
他沉重地长叹了一口气。佳朗匆匆的步伐每次落地,薛錀心中的希望就化为泡影,一点一点地破灭。抓住佳朗的心,和她一起走向未来的希望就这样在某一瞬间,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是被月光笼罩着的深蓝色黑暗。佳朗离开之后,薛錀心里一阵空虚。那天晚上,他呆呆在留在原地,久久不能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