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要不遗余力地推进农村改革。当前我国的改革还处于艰难的起步阶段,很多人还处于究竟是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中,因此,即使改革意识强烈的同志,他们也不敢放开手脚干。我们要坚信,我国农村改革的方向是正确的,是符合我国农村现阶段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也是符合亿万农民的迫切要求的。共产党人要有担当生前事,不计身后名的勇气,不要怕成为商鞅、李斯、王安石、张居正,因为我们是为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他们由于阶级和历史的局限,为的只是统治阶级极其少数人的利益,我们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不一样。我们的改革措施,一定会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改革也一定会取得成功。
第三,要实事求是地处理农村改革中出现的各类矛盾和问题。我们的改革既然是对社会主义制度的进一步完善,也就可能与旧的体制和思想观念发生碰撞。对于这类矛盾和问题,我们怎么看?首先,这是不可避免的。其次,我们要坚持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和处理这类问题和矛盾。今天,我们在月牙河碰上了该区金银滩的群众拦车鸣冤。可能有的同志觉得这是大逆不道,是冒犯了上级或是给荆南县丢了脸,出了洋相。我可不这样看,虽然他们所采用的方式是不恰当的,但是,作为老百姓,当他们觉得没有地方说理的时候,采用这种方式自然是他们的最佳选择。也许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那些官僚主义者知道民间有疾苦有冤屈。今天下午,我们在看堤防的时候,到了金银滩。看到那里庄稼长势喜人,丰收在望,我就在心里想,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反革命,他们专门让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让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得以充分体现呢?
同志们,我们不要对农村改革中群众自发地选择有利于提高生产力水平,有利于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责任制形式谈虎色变。我们更不要对于群众的创造精神横加指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将会被人民群众所抛弃,被时代所抛弃。”高原的讲话,令人振聋发聩。那洪亮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荆南县这间作出过多少抉择的会议室上空。顷刻,与会的人们报之以雷鸣般的掌声。
会议结束后,高原谢绝了荆南县所有政要的单独拜访,却在县委小招待所专题听取了徐光远的汇报。
当高原迈进房间时,见徐光远正等在那里,便带些歉意地说:“让你久等了。”
“我也刚到了不过十分钟,正好您那边的会就开完了。”徐光远答。
说话间,秘书让服务员送上两杯清茶。
“晚上的会议,原本只打算研究一下荆南的防汛问题的。但是,下午在你们那里碰上群众拦车的事,促使我想要进一步了解一下农村改革情况。听了听刘雨农的汇报,发现荆南县委指导思想有问题,而且问题的根源就在主要负责人的身上。所以,我就给他们吹了点风,希望他们从此清醒起来。”说着,高原喝了口茶,问徐光远:“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应该说处理得比较顺利呗!根据您的指示,我和区委驻金银滩工作组的组长辜有为一起,找了几个群众代表谈了近两个小时的话。通过谈话,我们一是弄清了情况。金银滩是个自然村,是金银滩大队原三个生产队合并而成的一个生产队,全队共有六十几户人家。合并后,由于规模大,加上人心不齐,历来是全区的老大难单位。去年秋天,他们自发地搞了包产到户,今年夏收时获得了大丰收。……”
“当时搞的时候你们知不知道?”不待徐光远往下说,高原打断了他的话。
“当时搞的时候,我不知道。但是,工作组长辜有为知道,我是到了今年春上才听辜有为跟我汇报的。听了辜有为的汇报,我曾三次到金银滩实地调查,通过调查我发现金银滩确实是人变了思想也变了貌。今年夏季他们一季完成了全年的公粮任务,这是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他们却做到了。同时,群众也较好地解决了温饱问题。过去,荆南总也少不了到外地要饭的,而这些要饭的就数金银滩最多。现在却没有一个人外出要饭,大家都安心在家种责任田。……”
“这不是很好吗?我们过去几十年想解决的问题,现在不就解决了嘛!”高原高兴地说。
徐光远继续说道:“问题是我们有很多同志却不这样看问题,他们认为这样搞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说这就是资本主义复辟。”
高原气愤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坏事的往往就是这些同志,‘左’的东西在他们的头脑中根深蒂固。他们往往自认为最懂得马列主义。其实,正如毛主席说的,我党真懂马列的不多。”
“在弄清情况的基础上,我们做了他们的思想工作,要他们耐心等待,相信各级组织会妥善处理好抓人的事。但是,他们情绪很激动,他们认为自己没有错,公社抓人办学习班、公安局逮捕人是对他们人权的侵犯,要求尽快放人,并要求给他们个说法。”徐光远继续汇报。
“抓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高原问。
徐光远答:“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夏收完了以后,由于金银滩的群众按照约定,踊跃交售完了公粮任务,引起了红旗公社党委书记褚红卫的注意。因为过去一个老落后的地方,现在一下子成了先进,他自然会注意这件事。他通过找一些人了解,知道金银滩搞了包产到户。他是个改革的反对派,因此,绝不会容忍在他的辖区内出现这种情况。于是,就派民兵把金银滩的队长赵道善和一个叫春满的社员抓到公社办学习班。同时,他又以维护安定团结政治局面为由向区、县公安部门要求抓人。他的要求得到了县委别书记的支持,所以,就形成了目前的状况。”
高原继续问:“那个什么劳改释放犯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的劳改释放犯,是指那个叫春满的社员。此人是一名复退军人,在部队服役期间曾多次立功,部队拟提拔。但是,由于他家中老母无人照顾,自动要求退伍回乡。回乡以后,表现也不错,群众很信任他,选他当了生产队的保管员。当保管员期间,生产队堆在禾场上的粮食被盗了,公安部门无法破案,就以监守自盗的名义,判了他六个月拘役。我们查看了他的口供,他自始至终不承认他是监守自盗,只承认他监守失责。关于是否监守自盗,现在仍然是个谜。这次又以他蛊惑人心,破坏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为由,将他逮捕。实质上是由于金银滩的包产到户是他挑头干的,褚红卫是想枪打出头鸟。冠以现行反革命罪,实在是牵强附会。”徐光远回答。
“怎么这个褚红卫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们区委管不着吗?”高原非常严厉地问徐光远。
徐光远笑了笑,没有作答。
高原继续追问:“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褚红卫是别书记亲自培养和提拔的,又是全县公社党委书记中仅有的一名县委委员,因此,我们在处理与他的关系时,是比较注意分寸的。”徐光远说。
“哦!原来如此。那你谈谈怎样处理金银滩的问题?”高原以征询的口气问徐光远。
“我认为应该立即释放春满,并明确规定今后必须废止各种形式的所谓学习班,因为那是一种变相的整人方式。”徐光远说。
“好!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小余,你通知别志旺,要他告诉公安局,立即释放金银滩社员程春满,推倒加在他头上的一切不实之词,并责令公安局在适当场合向其赔礼道歉。另外,告诉他以文件的形式通知全县各级党委,严格废止各种形式的学习班,彻底清除文革遗风。最后,要求他从现在起,每个月定期向地委汇报荆南县农村改革情况。事后,请地委办公室认真督办。”高原对秘书小余指示,听完高原的指示,小余立即到旁边房间去打电话。
这时,高原站起来在房间踱了两圈,然后停下来对徐光远说:“荆南县农村改革的坚冰还没有打破,我希望你好好总结一下金银滩的经验,并利用这个典型,首先在你们全区全面推开,为荆南带个头引个路。”
徐光远激动地说:“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
“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高原说着把手伸向徐光远,徐光远从那双紧握的大手中感到了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