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按照约定,早早就催小鲁将车子开到了月牙河大桥头,等候郭书记。
见郭书记还没有到,雅兰把小鲁喊下车,在桥头早餐店里,各自要了一碗豆腐脑,夹了一根油条,慢慢吃了起来。随后,早餐店里不断有人走了进来,大凡月牙河赶早往县城去办事的人,都会选择在这里吃早点。这是因为不仅桥头好停车,而且店里的早点花样多,分量足,再加上在这里吃过早点以后,赶过县城去,机关里正是上班的时候,也好办事。
吃罢早点,雅兰站起身,从包里掏出一包餐巾纸,给了小鲁一片,然后自己抽出一片,慢慢擦着嘴巴,踱出店外,朝通向月牙河镇的公路上瞭望。只见路上南来北往的车辆越来越多,人流也越来越大,那些骑着各式摩托,身着工作服的男女,正在往工业园潮水般涌去。那些驮着各种农副产品,赶早集去的乡下人,也正在往县城涌去。
“早晨人还蛮多哩!”小鲁在背后说。
雅兰转过头:“县里规划一江两镇,河西老城区是政治、文化和商业中心,河东是工业区。据说,月牙河镇也正考虑将镇政府搬到这里来。”
“那这个县城还比较壮观。”
“跟你们珠江三角洲就比不得啦!”
“珠江三角洲起步早,你们这来势也不错。”
“现在,你对集团公司来我们这里投资有信心啦!”
“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有信心的话,肯定有信心。”小鲁说。
……
“哎!郭书记来了。”随着雅兰的叫声,一辆黑色本田停在了她的面前。
郭书记摇下车窗玻璃,问道:“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
“吃过了我们就走,直接到县政府。”说着,郭书记的车往月牙河大桥驰去。雅兰上了车,要小鲁跟着郭书记那辆本田跑。
十分钟后,雅兰他们来到了政府大楼前,停下车随着郭书记,顺着那高高的阶梯往上爬去。正巧碰上了邓县长的秘书小苗,郭书记问道:“邓县长在吗?”
“我出来的时候在,估计现在在办公室。”
听了小苗的回话,郭书记带着雅兰就直奔邓县长办公室。来到邓县长的办公室,邓县长并不在,只有通讯员正在整理文件。
“邓县长呢?”郭书记问。
“噢!刚被辜书记叫去了,他交待过说你们来了就直接到辜书记那里去。”
郭书记和雅兰连忙退了出来,朝电梯间走去。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期,等了十多分钟电梯也没赶上趟。
“我们爬上去得了,这电梯难得等哩!”雅兰说。
郭书记:“行,爬爬楼也是锻炼身体。现在节能减排,县里所有电梯每个周都要停开一天。”
俩人边说着话边爬楼梯,不知不觉间就爬上了十二层。
邓县长见郭书记和雅兰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说:“这不怪我,我是专门候着你们的,是辜书记把我召了来,害得你们爬楼。”
“原来安排办公室的时候,我就跟办公室的同志打过招呼了,我说不要把我安排这么高的楼层,让大家觉得我是高高在上的感觉。”县委书记辜有为一席诙谐的话,不仅让大家爆出了一片笑声,也让郭书记和雅兰顿感轻松了许多。
“不过,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有高高在上的衙门作风,我可是每天坚持爬一次楼。后来,我提出每周停开一天电梯,也是为了让在这栋楼里办公的人,都来亲身体验一下前来办事的基层干部、人民群众的心情。”辜有为说。
邓县长:“你这个提议很好,我们都非常拥护。”
辜有为笑道:“说实话,爬楼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拥护。”
“爬的时候是有些怨言,过后一想,倒觉得蛮有意义。”邓县长说。
辜有为:“闲话少叙,我们说正事。雅兰你说说有什么想法。”
雅兰便把金银滩纺织厂的进展情况,以及他们想通过定单种植棉花来掌握资源,从而保障工厂正常运行的想法,作了简要的汇报。
辜有为听后,对邓县长和郭书记说道:“看看,这不正应了我说的那句话,招商引资,落户一个企业,带动一个产业。他们这个想法很好,搞定单农业,农民种得放心,企业也解除了后顾之忧。”
“是啊!其实,棉花种植是我们荆南农村的支柱产业,过去高峰期曾经收购过七十多万担,产值近十个亿。这些年却慢慢萎缩了。”邓县长感慨道。
郭书记:“荆南棉以其色泽亮白、品质优良,清道光年间就被列为‘贡品’,后来,一直享誉海内外。”
“我们应该很好地利用这次金银滩跟寰宇集团合作的机会,充分挖掘荆南棉的资源潜力,做好发展的文章。这方面,你们月牙河有什么打算?”辜有为问道。
郭书记回答:“借风扬帆,打好棉花牌,重振荆南棉的雄风。”
邓县长:“荆南棉的主产区是你们,这件事你们要挑重担。”
“他们挑重担,湖区片的乡镇都要参与进去,你当总指挥。”辜有为说。
当即,县里几个主要负责人决定:成立荆南县优质棉生产领导小组,由分管农业的邓副县长任组长,月牙河镇、南河乡、平湖镇、宝丰镇为领导小组成员单位。并立即召开领导小组会议,安排布置定单种植的有关事宜。
“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辜有为问雅兰。
“还有两个问题。”
“两个什么问题?”
“第一,关于定单种植的定金问题,寰宇集团昨天打了两千万元到纺织厂的账户,可是,这还不够,还得请县农村信用社再支持一点才行。”
辜有为:“你们算过账没有?到底需要多少?”
“至少得三到四千万元。”雅兰回答。
辜有为吩咐道:“邓县长你下午把金融办、农发行和信用社的同志集中起来研究一下,看看怎么样解决这个问题。”
邓县长:“行啦!下午我来召集大家研究。植棉定金由信用社贷款应该不成问题,问题是贷款主体,到底是金银滩村还是金银滩纺织厂。”
“贷款主体肯定是金银滩纺织厂。”雅兰说。
辜有为:“应该是这样,但是,金融部门可能不会同意,因为纺织厂还在建设中,没有正式注册。”
“那就以金银滩集团公司棉花经营合作社的名义贷呗!”雅兰。
辜有为说:“这个事由邓县长他们去研究,你再说第二个问题。”
雅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棉花收购和加工的问题,我们想一定要提前考虑好,不然的话,等到了收购棉花的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就迟了。”
辜有为听了点点头,然后转向邓县长:“棉花公司的改革,现在搞得怎么样了。”
“动员会已经开过了,现在正在讨论方案。”邓县长答。
辜有为:“资产处置有什么设想。”
“初步的设想是彻底实行民营化,资产能公开处置的就公开处置,不能公开处置的就量化给棉花职工。”邓县长。
“处置资产的时候,要将金银滩的需要考虑进去。”辜有为说。
邓县长点点头:“那肯定要考虑。”
雅兰连忙抢着说:“特别是月牙河镇棉花收购加工厂,要定向处置给我们。”
邓县长笑道:“你很识货呀!那可是棉花公司去年新上的四百型打包机,是最先进的设备。”
“跟棉花公司赵经理和农发行说一下,月牙河镇棉花收购加工厂实行定向处置。这样,金银滩纺织厂就有了从棉花种植到收购、加工一条龙的集约化原材料生产基地。”辜有为说着朝雅兰看了一眼,“不过,条件是百分之五十转贷,百分之五十付现。”
雅兰:“为什么不能全部转贷呢?”
“棉花公司安置职工要钱,农发行也有收贷任务,否则,不会同意定向处置。”邓县长接过话头说。
雅兰说:“行,我马上跟寰宇集团联系。”
“这是件划得来的事,低成本扩张他们哪有不干的。”这时,月牙河镇郭书记在一旁插话说。
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辜有为问雅兰:“这几件事就这样处理,满不满意。”
雅兰露出一脸笑容:“感谢县委、县政府对我们金银滩工作的高度重视和支持,我们回去以后,一定努力工作,以实际行动来作回报。”
“好,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辜有为从座位上站起来说。
于是,大家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雅兰还留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辜有为做了个手势,邓县长和月牙河镇郭书记便跨出了辜有为的办公室。
辜有为示意雅兰坐下,然后从案头翻出一封信,递给雅兰:“你看看。”
雅兰抽出信来一看,竟是一封举报信,信中说,金银滩在修通村水泥路时,村干部有收受贿赂的嫌疑,工程没有实行严格的招标,群众对此有意见,要求纪委要认真查处此事。署名是金银滩村部分村民。
看完以后,雅兰把修通村公路的情况向辜有为作了汇报。
“如此说来,群众的举报并不是空穴来风呀!”辜有为说。
雅兰:“不是空穴来风,但是,有些捕风捉影。陶宝贝修这条路是赚不到什么钱的,因为我是搞工程预算的,我知道行情。”
辜有为说:“你回去以后,跟你爹说,今后办事得公开、透明,别把好事做过以后落下不是。”
“我爹自身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就是对春生叔他们要求不严格,他们一说他就听。”雅兰埋怨道。
辜有为:“这是你爹的一个弱点,也是目前农村工作中比较普遍的问题,宗族房头观念在我们一部分基层干部的思想中有一定市场。”
“我也有些看不惯,曾经几次想提醒我爹把春生叔不安排在村委会任职,又怕他受不了。”雅兰说。
辜有为:“你刚接触社会,有很多东西还不太懂,得慢慢来才行。”
“我知道。”雅兰说。
“对于这封群众来信所反映的问题,你们村支部、村委会要写个情况说明,我还会安排有关部门去调查的。”辜有为说。
雅兰:“我回去一定传达您的指示。”
辜有为挥挥手:“你去吧!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打电话。”
雅兰从县里回到金银滩,已是中午时分,便直接回到家里。进门一看,正好春满跟荷花准备吃午饭。
荷花一见雅兰回家,连忙起身系上围裙说:“难得你们老的少的能在家吃顿饭,我去炒几个菜。”
春满朝正在放包的雅兰看了一眼,问道:“情况怎么样?”
雅兰把到县里见辜有为和邓县长的情况向春满说了一遍。春满听后笑着说:“没想到这么顺利。”
“现在是县里、镇里都非常支持,怎样落实就得靠我们自己了。”雅兰说。
“收购月牙河镇棉花收购加工厂的事,你下午跟金昌盛商量一下,赶快跟寰宇集团联系,机遇不可丧失。定单种植的事就交春生去抓。”春满说着喝了口茶。
“春生叔路上的事处理完了?”
“宝贝出了院,给了‘酒麻木’两万块钱了结了他们那桩纠葛,项目部也搬了家,工程已经复工,还有十天半个月就可完工啦!”
“这个春生叔光搞些胡骚事。”雅兰说着将辜有为给她的那封举报信放到春满的面前。
春满朝她看了一眼,问道:“什么东西?”
“您自己看呗!”
春满捡起面前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看了一遍,不以为然地说:“我说什么事呢?不就是一封捕风捉影的举报信吗?”
“有为叔说了,要我们向县里写个情况说明,他还说要派人调查。”雅兰说。
“说明也罢,调查也罢,只要我们身正,难道还怕影子歪。”
雅兰朝春满看了一眼,试探性地说:“爹,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春满:“有话就说。”
“我认为:这封信虽然有些捕风捉影,但也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
春满点了点头:“那是。”
“不能说你没问题,别人就没问题。”
春满不解地问:“你怀疑春生叔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我也说不准。我只是觉得春生叔这个人办事有些黏黏糊糊的。”
“春生办事我还是放得心的。”春满说。
雅兰:“是不是因为他是你堂弟,你就偏心呢?”
春满说:“那倒不是的,他在村里搞了二十几年,一是没出过什么问题,二是这个人办事有魄力,点子也多,比较活泛,算得上是个能人。现在村干部还难得找到像他这样的人哩!”
“你听没听村民怎么说呢?村民说他办事两面光,一面在做给你看,一面又在底下和稀泥,没有原则性。”
“兰子,你刚踏入社会,这生活与书本上说的是截然不同的,你不要信那些话,俗话说打架还靠亲兄弟,上阵须得父子兵。现在农村宗族房头很复杂,我能在村里干上这几十年,还多亏你春生叔帮扶哩!”
“我只怕日后连你都拖累上。”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对他要有节制,特别是沾钱这方面的事,少让他沾边。”
“你这孩子,上道没几天,就开始用人疑人啦!照这样下去,我看你还得怀疑你爹有问题。”
“我这不是给你提个醒嘛!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你爹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我相信我的眼睛,不然的话,我能在这金银滩混这几十年。”
“好啦!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求定单种植的事由立夏叔或是李会计来抓,让春生叔去搞土地流转或是其它的工作。”
“这村委分工是原来就定下来了的,怎么好中途变卦呢?”
“调整分工呗!随时都可以。”
“不行,立夏和李会计都不善交际,这搞定单种植的事既要跟县、乡、村的领导打交道,又要跟棉农打交道,不善交际的人搞不了。”
“照你这么说,金银滩缺了程春生,地球还不转了。”
“你这孩子什么意思?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春生有什么大错。”
这时,荷花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看见春满和雅兰父女俩正吵着,便说道:“我说你们这老的少的,很少一块在家里吃顿饭,怎么一碰面就吵起来了。”
春满一边往饭桌前挪位置一边说:“这孩子现在长大了,连我这做爹的都没放在眼里啦!”
“在家里你是我爹,在工作上你是村长,那可不允许你有家长式的作风。”雅兰还了一句。
荷花连忙向雅兰使了个眼色:“回到家里就不说工作上的事,快吃饭。”
听了荷花的话,春满和雅兰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埋头扒饭。这顿饭没有了往日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大家都觉得有些郁闷。
吃完饭,雅兰把碗一丢,背上包跨出屋门径直朝纺织厂工地走去。这时,春满在背后说道:“玉莲上午跟我说这招工已差不多了,下一步你们得抓紧培训了。”
“我知道,这就去研究这事。”雅兰撂下一句话,头也没回地走了。
望着雅兰的背影,荷花问春满:“兰子跟你说什么啦!父女俩搞得这么不愉快。”
“说春生的事。”
“说春生什么事?”
“今天她到县里去,有为转给她一封举报信,说宝贝揽下村里水泥路的工程,没有实行严格的招投标,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要求纪委调查处理这个事。”
“谁写的信?”
“我分析,要么是‘酒麻木’,要么是参与竞争性谈判被刷掉的那些人。”
“参与谈判的人中间,刘卫东、陈寿轩、卢其福是不会写信的。”
春满朝荷花看了一眼,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陶宝贝的托。”荷花说。
春满:“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前几天我到春生他们家,闲聊中群英给我说的。”
“照你这么说,这件事还真有猫腻?群英还给你说了些什么?”
“她还说宝贝很大方,将她儿子程斌安排进了修路的施工队,月薪五千。所以,程斌的收割机今年都是请人开的。”
“还说了些什么?”
“还说宝贝隔三差五地就会约些牌角儿,在她家里豪赌一场。”
“春生也参加吗?”
“当然参加。”
“他有钱打那么大的牌?”
“钱都是宝贝给的。”
春满听后,不觉心中有些不悦,嘀咕道:“这个春生看来确实变了,人家这举报信不是空穴来风呀!”
“所以说,雅兰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荷花趁机说。
春满向荷花摆摆手说:“不说了,我知道怎么处理。”
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