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滩的夏收开始了。
今年的夏收与往年不一样,往年都是人工收割,到了夏收时节,男女老少齐上阵,满田都是人,一场夏收战斗下来,得十天半个月。待忙完夏收,人人身上都要掉几斤肉脱一层皮。今年,银宝公司为了抢时间,一下子调来了几十台联合收割机,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全村两千多亩小麦就收割完了。
金银滩的农民,第一次在夏收时丢掉了镰刀把子,免除了劳役之苦,心里自然是高兴极了。连祁老三这样从来不说什么好话的人,也跟在联合收割机后边,久久不肯离去。
他看着那一片片麦子,眨眼功夫就被割得干干净净,每家每户只须跟在收割机后面,将一袋袋装好的麦子运回家去翻晒就行了,脸上现出了笑容。
这时,雅兰走了过来,问道:“老三叔,今年夏收轻松吧!”
“轻松是轻松,可得出钱呐!”祁老三说。
雅兰笑道:“看来您是又要驴儿好,又想驴儿不吃草哇!土地流转后,您就不用出钱了。”
“我们农民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就是干活的料,这让它跟我们把活路一抢,我们还去干什么?”祁老三说着朝正在调头的那台久保田联合收割机指了指。
“谁说农民生下来就是干活的料,你去人家华西村去看看,现在的农民根本不种地,种地也全都是机械操作,不用人工。人家那些农民,家家有别墅、小汽车,还有上百万、上千万的存款和资产,比城里人富裕多了。”
“说华西干什么,全国有几个华西?不然怎么叫天下第一村呢!”
“不说华西,就说我们县里的桃花村,人家那个山沟沟的农民,现在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成了工人。”
“桃花村我听说啦!人家有资源,地底下全是煤,一动锄头就会黄金万两啊!”
“可当初那可是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地方,连肚子都糊不饱。”
祁老三知道雅兰并不是来跟他扯闲的,便问了句:“你是不是为了土地流转的事找我的。”
雅兰笑了笑:“您心里清楚呗!还问我干吗呢?”
“我跟你说,我晓得你们还会找我的,我这个人呀!对土地的感情太深了,我就觉得农民手中没了地,那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不踏实。”祁老三梗着脖子说。
“您的心情我们理解,可这次土地流转之后,土地的承包权仍然是您的,只是您不再去经营了,而交给银宝公司经营。”
“我就是要经营。”
“您要经营也可以,那您就将土地作为股份参加到银宝公司里面去。”
“这个话立夏和老曹也跟我说过,我没有理会他们,我作为一个小股东参加到银宝公司,他们能听我的,能保证我的利益不受损失?”
“能够保证。”这时,王昌智说着和春满一起走了过来。
祁老三朝王昌智看了一眼:“这不是地区的王农艺师吗?”
“还认得我呀!老伙计。”王昌智笑着走近祁老三。
祁老三一把拉住王昌智的手说:“怎么不认得,当年你在我们金银滩推广棉花良种,给我们辅导技术,让我们讨了不少好哩!”
“老王现在调到省农科院去了,现在是省农科院的植棉专家,银宝公司的董事长。”春满在一旁说。
“什么?银宝公司是你的公司呀!”祁老三有些不解地问。
“不是我的公司,是我们省农科院的直属企业,我当董事长是组织上安排的。”
“那你们这次在我们村搞土地流转干什么用呢?”
王昌智:“我们是要在你们这里建设一个良种棉繁育基地,先在你们这里培育出适应我们长江中下游棉区种植的新品系,然后,在月牙河镇大面积繁殖培育成良种,再进行推广。”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将我们全村的耕地流转给银宝公司哩!”祁老三摸了摸后脑壳说道。
“搞良种繁育你是知道的,要求很严格。”
“我晓得,繁育区内必须高度统一管理。”
雅兰在一旁说:“这次你该理解、支持了吧!”
祁老三不好意思地朝王昌智笑道:“只要是王老师搞良种繁育,我哪有不支持的。”
“那你是以土地入股呢?还是找银宝公司拿租赁费。”春满问。
祁老三说:“还是雅兰说的‘一国两制’吧!我就以土地入股的形式参与流转。”
王昌智:“也行,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说着,把手伸给祁老三,祁老三一把紧紧地握住王昌智的手。
夏收一结束,银宝公司立即着手,对流转出来的两千亩地进行土地整理。按照三横五直的格局,形成了深沟台田。对于横沟,全部用水泥预制块砌护,直沟则使用V型水泥槽,中间的生产大道是一条长长的水泥路,站在路的尽头朝前一望,整个金银滩的农田,就像一个规范的棋盘一样。田间还安装了喷灌设施。
银宝公司对于愿意到公司来当农业工人的金银滩农民,按照三十人一组,一个组承种一块地,进行了编组分工。公司的整个生产过程,以机械化生产为主,耕地、施肥全是机械操作,这些农业工人只是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为了调动祁老三的积极性,王昌智让他担任了生产小组长。当了小组长的祁老三,还蛮当回事,有一天,二组的组长老曹对祁老三说:“老三,昨天村里开了会,要搞清洁家园的活动,我们组里都动起来了,你怎么还没动昵?”
祁老三不屑一顾地朝老曹看了一眼:“今后别跟我这样说话。”
“怎么啦!”
“原来你是组长,我是村民,你这样跟我说话,那是上级对下级。现在,你是组长,我也是组长,你是村民组长,我是生产组长,我们是平起平坐的,再那样跟我说话是不可以的。”
老曹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问道:“那跟你怎样说话?”
“商量,有事要商量。”祁老三有些神气活现地说。
老曹笑道:“那我现在就跟你商量商量,这几天你得抽时间,把你那房前屋后整理一下。”
祁老三乐了,说:“这就对了,你早能这样,我们不早就和谐了吗?”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田里有人喊道:“老三,不,老三组长你来一下。”
祁老三听后脆脆地应了声:“哎!就来。”然后,颠颠地跑了过去。
眼下正是集中力量抢栽棉花营养钵的时候,看看村里土地流转工作已经到位,纺织厂的各项工作也在按计划向前推进,雅兰就惦记起了订单植棉的事。想起这件事,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因此,一起床,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抓起背包就准备出门。这时,正在往桌上端饭的荷花见了问:“这么早到哪里去?”
“我去找春生叔有事。”雅兰说。
“春生这几天请了假。”正在门口场院上浇花的春满说道。
雅兰:“他家里有事?”
“说是有事。”
“现在正是抢栽营养钵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跟人家几个乡镇搞的定单植棉落实没有?”雅兰说。
春满:“昨天,我问过李会计,他说他跟春生分了工,他负责我们月牙河镇,春生负责其它的乡镇。月牙河镇是落实到了户,其它乡镇究竟落实得怎么样?他不是太清楚。”
“您没问春生叔吗?”雅兰问。
“不是几天没见人吗?”
雅兰:“我去找春生叔问问。”
“也行,找过春生以后,你和李会计一起到那几个乡镇看一下更好。”春满说。
“行。我这就去。”雅兰应了一声。说完,雅兰拔腿就走。
荷花见了连忙说道:“早饭都熟啦!吃了再走呗!”
“我不想吃。”雅兰回答说。
荷花:“你经常不吃早餐,迟早会闹出胃病来的。”
说话间,已不见了雅兰的影子。
雅兰来到春生家时,群英正在门口场院上洗衣服。雅兰朝群英喊了声:“婶,早晨就在忙呀!”
见是雅兰,群英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哎呀!是兰子呀!今天怎么走错门了。”说着,就要拉着雅兰进屋里去坐。
“我找春生叔有事,他在家吗?”雅兰问道。
群英:“他昨天去城里,说是办贷款的事去了没回来呀!”
“他一个人去的?”
“跟李会计两个人。”群英说。
雅兰想了想,说:“那我就不进屋了。”
群英热情地说:“跟婶子还没说上两句话呢?就走哇!”
“改日有空闲的时候,专门来跟婶子拉拉家常。”雅兰说着,从春生家走了出来。从春生家里出来以后,她掏出手机给春生的手机拨了个号,电话里传来:您呼叫的用户已经关机。她觉得有些蹊跷,只得又给李会计的手机拨了个号,李会计的手机很快就通了。
“李会计吗?你昨天不是跟春生叔一起进城去办贷款的嘛!现在跟他在不在一起?”雅兰问。
李会计在电话里说:“办完贷款我们就分了手,他说要到南河乡去发放定单植棉的定金,我就回来了。”
雅兰:“你现在在哪里?”
“我正往镇上去,昨天跟刘镇长约了,今天全镇统一发放定金。”
“你在镇上等着我,我一会儿就赶过来呀!”
跟李会计通完话,雅兰又跟寰宇集团财务部的小马打了个电话,要她跟小鲁一起把车子开过来,跟她一起去一趟镇上。
话说春生跟李会计一起,在县信用社信贷部办完贷款手续,他要信贷部给他提五十万元现款。信贷部主任说,提现不安全,还是办转账支票好。春生一听有些火了,说这是给农民的定金,办支票他们嫌麻烦,还是提现款方便些。信贷部主任拗不过他,只得给他办了。从信贷部出来以后,他就接到一个电话,他朝旁边的李会计看了一眼,往远处边接听边踱起步来。接完电话,他走到李会计跟前说,刚才南河乡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棉农盼着拿到定金后好安排今年的种植计划,否则,定单植棉就会落空,我得抓紧赶过去。说完,就跟李会计分了手。分手不到五分钟,就见一辆本田越野车“嘎”地一声,开到了春生的旁边。陶宝贝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对春生说了句:“上车。”春生上了陶宝贝的车,问道:“到哪里去?”
“上宾馆去。”
“上宾馆搞么子事?”
陶宝贝向春生挤了挤眼睛说:“杨百万、钱总他们正等着呢?”
春生朝抱在怀中的一包钱看了一眼,说:“今天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陶宝贝问。
春生:“今天我还得到南河乡去哩!”
“到南河乡干什么?”
“发放植棉定金呀!”春生说着,指了指抱在面前的那包钱。
陶宝贝不以为然地说:“我说么子事呢?我告诉你,今天机会好,钱总一个工程刚结了账,手中多的是钱,昨天就要我跟你联系,说要跟你聚一聚咧!”
一听说有这样的机会,春生的心中又按捺不住,动了赌一把的念头。口中却说:“那不耽搁了正事嘛!”
陶宝贝听后,叹道:“哎哟!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赢一把了明天去南河也不迟唦!”
见陶宝贝劝得真心,春生终于动了心。便说了声:“好吧!去宾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去,便成了他的终身遗憾。
雅兰赶到镇上,见到了李会计,李会计正在跟镇经济发展办的习主任,分村核对数字。雅兰问习主任:“全镇的定金什么时候能发放到农户手中。”
习主任告诉她说:“我们已通知各村,要他们今天上午赶到镇里来领钱,今明两天就会到农户。”
听了习主任的话,雅兰悬着的一颗心终算是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