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着雅兰回金银滩任村官这件事,整个春节期间,程春满家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对于这件事,看得出程家人有三种不同的态度:程春满首先是对雅兰任村官这件事就不十分赞成,对于她回金银滩任村官则更是反对。这里面,除了他有一种认为雅兰应该继续读研深造,进而向做学问的方向发展的希冀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觉得雅兰回金银滩以后,自己在村里是总支书记,女儿是副书记,在工作中会很难处理。荷花却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她认为女人事业固然重要,但跟男人比较起来,终究有很多不能比的地方。两个儿子远走高飞她没有丝毫舍不得,而对雅兰却不一样,她认为回金银滩也好,在自己身边,天天看得见碰得着心里踏实。同时,她又认为女儿大了,终归是人家的人,她还是要飞的,迟飞不如早飞,以雅兰现有的条件,在大城市或是经济发达地区找份工作,对于她个人的未来来说,可能比回金银滩要强得多。但是,既然她自己已经选择了回金银滩那就回呗!金龙金虎两兄弟,甚至连文艺和舒畅也都是积极支持的。
金龙说:“雅兰在做抉择前,曾经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是支持她回金银滩的。”
听了金龙的话,春满仰起那张有些醉意的脸朝他看了一眼。
“我支持她有三个理由:第一,我们两弟兄,一个天南一个海北都不在您们跟前,随着年龄的增大,您们身边需要个人。俗话说女儿是爹妈的小棉袄,她留在您们身边,我们就放心了。第二呢,今年将是我国大学生毕业后走向社会人数最多的一年。据统计全国有五百万名应届毕业大学生,择业将面临很大压力。因此,当她告诉我说上了中组部的村官名单,我说这很好,既能尽快解决就业问题,又比选择其它工作来说在人生的旅途上起点要高。村官也是“官”嘛!最后一条,她选择回金银滩,我也是支持的。除了金银滩是生养我们的故乡,我走遍了全国就觉得金银滩是个好地方,四季分明、气候适宜、物产丰富、地灵人杰。再加上改革开放三十年,您老人家及这辈人的努力,我们的家乡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随着中央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力度的进一步加大,农村确实是一个可以建功立业的广阔天地,特别是咱们金银滩一定会变得更美更好。”金龙说着往春满的茶杯里掺了些水。
“他老在我耳边嘀咕,说转业后就回金银滩来。”这时,文艺接过话头说。
春满呷了口茶,对文艺说;“他现在正当时呗!怎么就在谈转业哩!”
金龙笑笑,说道:“迟早总得有转业的时候嘛!现在跟她吹吹风,省得到时候她又舍不得她那个北京城。”
雅兰插进话说:“到那时,我们的新农村或许真的不比城里差。”
文艺:“这几年我在报社也经常到农村去,看了不少的地方,我还真想到农村生活哩!你看这空气也新鲜、房子也宽敞、生活也富裕、风景也优美,比城里强多啦!”
听了文艺的话,春满挺认真地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文艺点了点头说:“真是这样想的。”
荷花在一旁插话说:“文艺她逗你玩的。”
文艺连忙对婆婆说:“我真是这样想的。”
这时,雅兰接过话头说:“那我们就加紧建设,等到你们解甲归田的那一天。”
“唉!你搞的那个金银滩发展规划,我找我那个在社科院工作的同学看了一下,他评价很高哩!”文艺对雅兰说道。
雅兰显得十分高兴地问了句:“是吗?”
文艺点了点头说:“他说如果真能按这个规划去发展的话,金银滩就会满地金银。”
雅兰又转向金虎:“二哥,我回来当村官,你可得支持哟!”
“行,上次你跟我说想在金银滩办个纺纱厂的事,我已经跟我的朋友谈过了,他们愿意过来谈。”金虎说。
雅兰高兴地说:“那好啊!那你就赶紧催他们来呗!”
金虎:“来很简单,我今天一个电话一打,人家明天就过来了。”
“那你赶快打电话呗!”雅兰催促金虎。
金虎朝春满努了努嘴说:“你们村委得统一思想,不然的话,人家来了净跑冤枉路。”
雅兰:“怎么回事?爹不同意办纺织厂呀!”
“我从前年就开始跟爹说这件事,我们这里又有资源,‘荆南棉’清道光年间就行销海内外,曾以品质优良而列为贡品。在纺织行业中尤其看重我们‘荆南棉’,要爹在金银滩办个纺织厂,可就是犹豫不决,难得定下来。你今天又重提此事,那就看你这个新任的村官能否把这件事搞落实。”金虎说。
雅兰问春满:“爹,这么好的事为什么落实不了呢?”
春满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你以为这办厂是件容易事,说办就办。首先,办个纺织厂得几十上百亩地,现在,土地都承包到户了,谁都不愿意把地拿出来办厂。再说,过去我们也曾经办过村办企业,村里有轧花厂、榨油厂、米厂、面粉厂,后来都亏了。到如今村办企业的债务都还没有化解掉。因此,一谈到村里办厂就头疼。”
雅兰听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就先解决思想问题呗!”
“解决思想问题,说好说,可真正解决问题可不是个简单事。”春满说完叹了口气。
见春满这个样子,雅兰知道他是个不轻易叫难的人,或许是碰了不少钉子,才显得如此无奈,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向金虎:“二哥,你那位朋友的经济实力怎么样?”
金虎:“人家是集团公司,实力非常雄厚。”
“搞纺织他们技术上成不成熟?”
“他们本身就是搞纺织的,人家在全国各地有上十家纺织厂,不过都在沿海地带。他们之所以对我们这里感兴趣,一是看中了我们江汉平原的资源,第二是看中了中部地区的市场。他们想抓住‘中部崛起’的机遇,对企业布局作战略调整,因此,向内地作梯度转移。”
“他们对办厂规模有什么要求?”
“至少不少于十万锭。”
“那你叫你那个朋友把他们的投资意向及其对我们的要求,迅速发到我的邮箱里来。”说着,将手中的一张名片递给金虎,“这上面有我的E-mail。”
金虎接过雅兰递过来的名片瞧了瞧,笑着说:“到底是大学生村官,人未到位,名片就印上啦!”
“我的名片已经发到韩国去了。”雅兰俏皮地说。
很快,金虎介绍的那个寰宇纺织集团就将寻求合作伙伴共建棉纺厂的投资意向书发到了雅兰的E-mail上,雅兰看过以后,认为对方是有诚意的,而且合作的条件也具备。人家提出来建厂资金、技术、市场都由寰宇集团负责,合作的另一方只要是棉花集中产地、有资源;能提供建厂的地皮;交通比较方便。于是,雅兰向寰宇集团发出了邀请,欢迎对方尽快到荆南来考察、洽谈建厂事宜。然后,高兴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春满。她以为春满听后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没想到春满听后冷冰冰地说了句:“着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雅兰一听急了,竖起柳眉说道:“怎么不急,这叫抢抓机遇,这可是找上门来的好事。”
“既然是找上门来的,那就跑不了。”
“您想得倒美,您以为金银滩真的就有金子银子等着人家来捡。以人家提出的条件,不说别处,荆南哪个地方人家不可以建厂,非得要跑到金银滩来不可。人家还不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才这样决定的。”
春满:“那也得研究研究再说。”
“什么时候研究,人家可说好了,一个星期内等候回音。”雅兰迫不及待地说。
“今天不才正月初二嘛!都在过年哩!”春满不以为然地说。
雅兰:“等把年过完了,事情早就泡了汤。我要求马上开两委会讨论这个问题。”
春满朝雅兰看了一眼:“你以为一个两委会就能解决问题?这么大的事,非得村民广泛讨论后才能定得下来。”
“我是说两委开会讨论个原则好给人家寰宇集团一个答复。”雅兰说。
“那也得村民代表会讨论以后才行。”春满说着站起身子往屋外走去。
雅兰朝着春满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我已经在网上给人家发了邀请函,不出一个星期人家就要来考察洽谈。”
“你既然敢跟人家发邀请函,你就看着办吧!”春满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听了春满的回答,雅兰顿时感觉像被劈头泼下一盆凉水,心里冷冰冰的。原来怀着满腔热情回到金银滩,想尽快做出一些成绩来的想法,看来轻易难得实现。首先,从父亲这里就有阻力,更不消说其他人。想到这里,两颗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荷花见雅兰急得直掉泪,在一旁说道:“这三字经才刚起头哩,就受不了啦!你爹这是帮你敛敛锐气,做农村工作也有窍门,你得找到这个窍门。”
雅兰听了妈的一番话,马上止住了掉泪,问了荷花一句:“什么窍门?”
荷花并不正面回答,只是朝屋外指了指说道:“你听。”
雅兰一听,原来是春满正在打电话的声音:“春生吗?你干脆把两委班子一起约过来,在我家吃中午饭。……拜什么年,我们聚一聚,也还有事情要跟大家商量。……行,就这么定了。”
这春生是金银滩村村委会副主任,跟春满是堂兄弟,初一就嚷着要来拜年,被春满推辞掉了。今天听春满主动给他打电话,便连忙坐在电话机旁逐个跟两委班子成员打电话,通知他们赶到春满家去吃中午饭。末了,还要嘱咐一句:早点去,我们切磋切磋地麻花技艺,看看最近有没有长进。他这听起来似乎像“黑话”的地麻花技艺,就是指的斗地主、搓麻将、打花牌。荆南一带农村盛行斗地主、搓麻将、玩花牌这种娱乐活动。
春满的电话打过不到一个小时,金银滩村支委、村委班子成员便陆续来到了春满家里。一时间,大家互致新春祝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每进来一个人,春满就跟雅兰介绍一个:
“春生叔,春生叔是我们村里的副主任,分管经济发展。”
“这是村里的团支书兼妇女主任玉莲,玉莲是前年从荷塘村嫁过来的,是高奶奶家的媳妇。”
“这是立夏叔,谷雨伯伯的弟弟,也是我们村里支委、副主任,分管农、林、水。”
“村治保主任、民兵连长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