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洪杰
接到她的电话，他一阵忐忑，拿不准该不该去那座富丽堂皇的宾馆。然而，当他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牵着的时候，这个平时只被当做风景仰观的三星级宾馆，已礼貌地接纳了他。他的脚踏上了门厅里紫红色的地毯。
接着，他在迎宾小姐的微笑里，又被那只小手牵进了电梯，直达18楼。步出电梯，他感觉双腿很沉，如同在梦中被人紧紧地拽住。
她丢开他的手，打开门，又顺势将门里的“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外。这时，他茫然无措，惶惶地不知该将目光落在房间的何处。
“四年了，我总盼望着有这一天。”她兴奋得脸蛋漾着光泽。“来，先喝点什么。是威士忌还是XO？”她说着，走近五光十色的玻璃橱。
他没回答，他弄不清这些古怪的名称是什么，什么味道，喝了是解渴、镇静抑或头沉。他只好对着她细腻的脸蛋摇摇头，仍局促不安地站着。
“别站着嘛，来坐这儿。”她还是倒了一杯橙色的液汁放在茶几上。玻璃茶几与玻璃杯相映着，折射出炫目的光。她又拉住他的手说：“四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就是越来越不爱讲话了。告诉我，她是谁？做什么？你过得快乐吗？要知道，四年来我从没忘记你……”她的眼里湿了。“来，说点什么吧。”她将他拉进沙发的怀里。松柔的沙发立即将他拥住。
说什么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的说了与她也无关联。可总得说点什么吧。
“她叫辛月，我们一个厂的，生活得很平凡，过得去。”他觉得能告诉她的只有这些了。
她一直没离开他的脸，波光一样的东西先在眼眶里闪动，很快聚成颗颗的泪，顺着她洁白的面颊淹湿了粉层，流成凄美的弧线。
她哽咽着：“原谅我，当初我嫁给克劳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需要钱，钱是一个女人在这世界上生存的最基本的东西。”她离开她的沙发，走近他，蹲下，抓过他的手在掌心里抚摸。“我知道你不会过得多好的。”
他抽出手，掏出手绢递给她，轻声说：“我不怪你，别说原谅。”
“不，我欠你的，欠你的感情，你的宿债。”她摇着头，后又认真地说，“让我偿还你吧，请给我这个机会。克劳斯去省城洽谈合资项目去了，一个星期。这是他专为我包的房间，没人打扰，一个星期的每天你都可以来。”她泪眼婆娑，冲动又企盼地盯着他的眼睛。随后她站起来，接连取下镶钻的项链、戒指和手链，一并放进他的手中，合上，说：“这些你带回去，给辛月。我还有。”说罢，她动手脱去珠光烁烁的套衫，脱去鹅黄短裙，又褪去薄如蝉翼的长袜。
望着她袒露的白皙的胸脯和浑圆的臂膀，他合上眼睛，轻轻地说：“别，还是别……”
她把唇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温柔地说：“稍等，我去冲浴，马上就过来。”
望着她进了卫生间，他感到胸闷和紧张。他起身来到窗前，撩起厚厚的法兰绒窗幔。
窗外灯光璀璨，霓虹闪烁。只有远处的一片，像被这座城市遗忘的角落，仍是沉沉的寂寥和幽黯，那就是他居住的地方，尚未改造的旧城区。他极力把目光漫过璀璨和辉煌，搜寻他居住的更确切的方位，甚至那平仄的屋脊。那里有他的妻子，有他简单的安宁和怡然的温馨，有他平常却有滋有味的日子。
卫生间开始传来哗哗的水声，白色的雾气已从虚掩的门缝蹿进房间，并弥漫出润肤沐浴露的芬芳和女人的肌香。
他抽了两下鼻子，慢慢地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扫了眼房中宽大的床。他走过去按了按，松软无比。将手里沉甸甸的饰物放上去后，他来到门前，拧动把手，轻轻地说：“再见了。”而后关上门，走向电梯。
感应玻璃门灵敏地敞开，又很快地合拢，将他隔在宾馆之外。
“辛月这会还没睡吧。”走下台阶时他想。
“才下岗，得好好开导开导她。”回家的路上他又想。
お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