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的西汉莲子
我想那一定是个美得让人吃惊的时刻，那只是几朵雪白和粉红的荷花，便让整个夏天充满着神奇。在乡村，我们静听着一位女教师的讲述，鼓盈盈的内心起伏着波涛。
我的老师在讲述荷花的历史。曾有报道说，在我国的西汉古墓里，发现了几粒几千年前的莲子，经过科学工作者的努力，它们重新长出了亭亭玉立的花朵。那时，在我少年的记忆中，那些荷花媚而不艳，傲而不俗，永远盛开在心田上。
感谢生活，让我习惯了去微笑着工作、读书，以一种从容大度的状态活在这个世界上。冬天总是很冷，我习惯闭门不出。而在整个寒风凛冽的日子，我仿佛看到了那些莲花，它们似乎已经融合在我奔腾的血液和平静的呼吸中。
想想看，活着该有多好。那几朵莲花正扎根在我的意念里。那几颗沉默了数千年的莲子，一如突然苏醒的早春。岁月就这样在痛苦的沉默和艰难的等待中悄然流失。十年、百年、千年、好多个世纪过去了，奇迹终于发生。
荷叶盈盈，水波不兴。幽幽的莲香自天际弥漫开来，荡开了我冬日的郁闷。我想起了那几朵莲花，可不仅仅是为了复述一段历史。
在这个星球上，文明延续至今。这是一个生长许多欲望的时刻，人类精神的许多部分正改变着走向。短视、浮躁、焦灼、自暴自弃等精神的毒素正在暗长。庆幸有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支配着更多的人们健康而充实地生活。或许，当那几颗莲子在地下伴随着阴暗而叠积的时光，也曾黯然曝泣：青春和希望就这样无情地逝去。又是什么，支撑着它们坚守千年，以至于那颗执着的心，将绿色的梦想永久珍藏？千年的等待，只为这美丽的时刻；千年的忍耐，只为再次优雅的绽放。以至于千年后我再次想到那些莲子，总是肃然起敬。
生活总有种种艰辛。不难理解为什么婴儿来到这个世上总是大哭。每个人都有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和起起落落，都会沐浴风雨，经受挫折。人生搭起了这么一个舞台，曲终人散，一杯黄土掩盖了所有恩恩怨怨、是非好歹。最终的美丽属于那些内心坚定的人，属于具有持久信仰的人，属于那些具有千年眼光和视野的人，是他们以千年的胸怀创造着灿烂的未来。
感谢科学家，与其说他们创造了科学史上的重大发现，毋宁说他们让我们懂得了对这个世界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挚爱。西汉莲花的馨香就是这样在抚慰着我们。你不必考察它们的生命能否一如既往，是否烟消云散。只是这种精神，让我们想见生命的光彩。
世间有昙花一现的喧嚣，有小草报春的艰辛，也有煤炭般的受挤受压。但人的承受力、潜在力谁又敢随便轻视？唯有用大量心血和沉默忍耐孕育的奇迹，才是最为持久和最为可贵的珠宝呵。
那些西汉的莲花就这样盛开在我的意念里，同我的生命融为一体。它们的光辉照耀了千秋万代，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1997年2月16日
曾经爱过
不必认为分手是件不幸的事。当我们站在夏天的草坪上呆呆地看着一群群鸽子飞离而去，时光已经悄悄替我们抚慰着创伤。这是一个复杂而又真实的社会，城市的喧嚣和拥挤听不见人们无病呻吟。
有些事情，该放就放吧，扭住反而自寻烦恼。要走就走吧，犹豫会让疼痛持续更久。
没了结果的爱情，不必过于纠缠，久了会累会烦会失脸面；对一个人，即便再留恋，散就散了，或许保持了风度与尊严。
悟出这些道理时我们渐行渐远。或许一切烟消云散。我们行走在黄昏的凉风里，成了彼此的背影或者惦念。
我与你分手那天，月亮出奇的圆，圆得有些揪心。
那个夜晚我听着零星的蛙鸣，如醉酒的蝙蝠般走在回家的路上。甚至在许许多多的日子走过之后，遥望爱情，我仍能感到血和泪是如何在体内奔涌。
青春不再。不仅如此，共同走过的日子也不复存在。一碰就会痛，爱到不能爱——这是如何刻骨铭心的感受呵。遥望爱情，就像遥望久远的星辰和悲伤的远景。
就想告诉你，走就走吧。不要回忆，耄耋老年也不要回忆，回忆是促进衰老的毒药。
不想告诉你，这个夏季我热泪流溢。我不会让你看见，也绝不让别人看见。我习惯了有伤口一个人去舔，有梦想一个人去圆。
我哭逝去了的青春，我哭被抛弃的纯真，还有那些来自四方八面的风。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种人生规则早已深植于心。擦干泪水我会重新启程。前方的路或许晴空万里，或许电闪雷鸣，只是与你再无关联。
只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不会拒绝隐忍、勤勉和坚定，不会拒绝一直行走在路上的人。我一个人走，从不害怕孤独。我一个人走，在物质和精神上必定越来越富有。
遗憾的是，现代社会离婚率直线上升。面对这些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婚姻不幸的人们，干律师这一行的我不忍心又不得不拆散那些不和谐的家庭。有时我在思考，倘若他们多一份真爱的态度，少一份功利的思想，这样的悲剧是不是可以少一些发生？
曾经爱过，我的内心隐隐作痛。
1996年7月7日
普通人
有位作家说，所谓普通人就是那些没有力量支配现实社会的人，就是只能接受现实社会各种力量支配的人。幸运的是，我就生活在普通人之间。
普通人永远都在忙个不停，为生计，为子女，为苍老的父母和屋檐下的温暖。一切都平平淡淡，一切努力都会被岁月和历史冲刷得烟消云散。所有的绿叶和鲜花，都不过在上一代延续的活法里翻版和衰老，普通人曾经年轻的面容，都会重复新陈代谢的法则。
多少年来，我总力图认识普通人，解释其行为，总结其一生。然而我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哪能用支笔就能阐述清楚？小说家的洞察力无疑是惊人的，但谁又敢宣布他写尽了普通人所有的悲欢离合？感谢哲学家，他们充满理性的道德文章使人类对自身有了大致了解，但那只是理性建筑的骨架，缺乏有血有肉的鲜活。
去年冬天的惠东，我很认真地洞察了一个普通人的内心世界。这座滨海城市有着高楼大厦，有着灯红酒绿。但这个城市也有着较多的乞丐。
那是一个女乞丐，并且是一位母亲。破烂的棉衣包裹着她的躯体，躯体之上是干瘦黑涩的脖子。她的头发零散且发粘，像棕毛一样贴在额前。她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灰一块，带着病态的衰弱。她不是一个人，她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两个同样没有生机的孩子。南方的冬天还不太冷，嗡嗡的苍蝇在她们身旁飞来飞去。她全然不顾这些，低着头用嘴抿着搪瓷全无的茶缸里的水，口对口专心致志地喂着孩子。
同行的一位女士已经不屑一顾了。当然她有理由不喜欢她们。因为在我的这位同事看来，每个乞丐的尊严在那些呆板木然的面孔上已经荡然无存。她走过去，随手把吃剩下的面包用向那母子三人。女乞丐猛然抬起头来，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猛地捡起面包砸向我的女同事。她的表情显示她已经愤怒了，她呜呜呀呀地比划着，面目很可怕。
那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母亲。我对自己说。当那些与她同龄的女性正享受着丈夫及家人的体贴时，她面对的却是另一种生存，并且，还要喂养着两个孩子。
我正是怀着这种怜悯的痛楚走到小卖部，买了一大包食品递到她面前。在这个过程中，她已经平静下来，正抱着孩子，不声不响。我说，拿去喂孩子吧。她抬起头，我才发现她其实有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女性的温柔和慈爱正蕴含其中。
她没有拒绝。我鼻腔里却一阵酸楚，眼眶里盈满了热辣辣的东西。我这是怎么了？我问自己。
第二天我又路过那个地方，女乞丐已不见踪影。我的那包食品原封不动，地上覆盖着露出棉絮的被褥。被褥不知被哪个好奇的人打开了，露出一具孩子的尸体，已经浮肿。天啊，昨夜那位母亲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抱着病危的孩子，就在这瘭冽的寒风中孤立无援地静坐吗？
多年以前，我还曾见过一位北方汉子的嚎啕大哭。这位硬汉子一年四季含辛茹苦地在外面打工，只为了两个在家里读书的孩子和瘫痪在床的父母高堂。几十年来，他忍辱负重地活在这个世上，干活，吃饭，再干活，只为了撑起那飘摇于风雨之中的家。他一年到头好不容易挣了几个钱，却在火车上被小偷偷了个精光。他回家过春节，大年初一早上看到用萝卜白菜做馅子也并不充足的水饺，忍不住圪蹴于地上抱头恸哭。那难以言尽的泪水啊，会让每一个稍有良知的人颤抖不已！
细想之余，就是生活水平稍微好一点的普通人，谁又能保证自己事事顺心、如意？孩子考不上学，就不了业，发愁；单位上效益不好要下岗，发愁；为了本来可以合理合法办成的事而不得不请客送礼开后门，发愁。只要这个人不是万能的神祇，不是生活在绝对的真空之中，总有办不到的事，发不完的愁。我生来讨厌那些吃得白白胖胖颐指气使自命不凡的家伙，他们简直不能算作人类的一员。其实谁也甭把自己看成救世主，自视伟岸髙大。大家都不过是大千世界的微粒罢了。我这样说，并不是标榜自己如何如何保持了无产阶级的本色，如何如何对劳动人民充满了阶级感情。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一个老百姓。
我只是觉得，是普通人创造和推动了历史，影响着时代的进程。正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以其汗水辛劳，服务于社会，创造着价值，让我们的生活充满繁荣场景。普通人是历朝历代的决定力量和“真心英雄”，对普通人应该有个起码的尊重。
1996年11月17日
苦楝树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楝树，另一棵也是楝树。高的那棵是他，矮的那棵是惠。他奶奶总爱这么说，说得多了，他听起来也心安理得。正好，两棵树相依相靠，彼此照应，倒是难得的很哩。
打他光着屁股成天傻乎乎地在院子里异想天开的时候，他就认识惠。惠，整日穿着花格子大褂悄没声息地挎个竹篮四处打猪草。那时她面黄肌瘦，只是一双大眼睛还算有神，水汪汪亮晶晶。不过，这可能算是他的独到发现吧。因为她父亲老骂她是贱货，大概没发现惠也挺美的吧。于是他就对奶奶说，把惠给我吧，我会待她好，惹得奶奶直笑，连连骂他傻小子。
奶奶很会疼人，尤其疼惠。惠没事就到他家玩，偎在奶奶怀里像一只乖巧的猫。他喜欢惠，她甜甜地喊他哥，让他心里酥酥的。乡下孩子没任何玩具，他和惠所玩的不过是爬爬楝树，摘一些楝果充当“精美食品”演过家家的游戏。当他把一个个楝果串在一起组成项圈套在惠黑长的脖子上时，她高兴得简直无话可说，拉住他直叫哥哥好。
后来，也不知怎么，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他对惠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几日不见，恍恍惚惚好像有几个月呢。惠说她也有这种感觉。然而他裹脚的奶奶不幸却早病逝，他这悄悄话除了惠再也没有人听过。直到他上了中学，读了一些书，一日惠激动地拥抱他，让他碰碰她，他才知道这叫恋爱。两棵苦楝树的心啊，在苦涩的日子里融入了清纯和甜蜜。
门口的苦楝树一年又一年地发芽、开花、结果，一年又一年地长大变粗。时光转瞬即逝，他和惠渐渐成长，都是年轻人了。而他们的心苦了又苦，皱了又皱。
他们面临着一个严峻的现实：家乡的土地越来越难以容纳他们。这方水土似乎只能生长着苦棟树，世世代代延续着苦。他和惠初中毕业，就意味着许多美丽的东西终究是梦，代替不了这里的落后和干瘪。
似乎是天经地义，他和惠成了叛逆：在奶奶的坟前连磕三个响头后，他们不知过了多少山多少河才找到了铁路线，他们爬上了不知开往哪里的货车，四处流荡了。那日惠好害怕，紧紧贴着他的躯体。他安慰她，她却呜呜哭了，哆哆嗦嗦说我要靠你了。他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说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她却不哭了，直直地盯着他。
不能不承认惠的忍耐和吃苦精神，他们足足捞了一把钱，决定他妈的风风光光来个衣锦还乡，让全村老少都看看吧，当年的瘦丫头和臭小子回来了。赴乡的前一个晚上，惠痛痛快快地扑在他怀里，说她太髙兴了。他说回去后我就娶你，要连放上几天电影，请戏班子唱几天大戏。惠便长长地亲他，亲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是第二天他恨不得剐了那个酗酒的司机。当他在轰响后醒来，搂着血肉模糊的惠他失声痛哭。惠临死之前说了两句话让他泪如泉涌。她说：“这就是命，认了吧。我死后你在我坟头种两棵苦楝树，楝树虽苦但美着哩。”这话让他心肝俱裂，空对山谷他真想跳下去！
苦楝树啊，苦楝魂！
1993年10月25日
平和杨利伟
2010年6月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有幸参加单位组织的党日活动，走进了位于北京西北郊的中国航天城，有幸了解中国航天事业的发展历程，见到仰慕已久的航天英雄杨利伟。
从远古时期的“擒娥奔月”，到莫高窟壁的“飞天”，中华民族对瑰丽蓝天充满了浪漫梦想；从伟大诗人屈原的“天问”，到明朝万户尝试飞向空中，中华民族对浩瀚宇宙的向往坚定而又执著。在前往航天城的路上，我思绪翩翩。听说杨利伟是我们带队领导交往多年的好朋友，可能会亲自接待我们，我一直充满着期待。
大巴到了航天城的办公楼，车门刚刚打开，杨利伟就迎了上来，与我们近20人一一握手，无一遗漏。他很友好地注视着与之握手的每个人，口中还亲切地说一声：“欢迎你，欢迎到航天城参观。”简单的见面会后，我们直奔航天载人工程展览馆。杨利伟亲自带着我们沿楼梯拾级而上。每当走到拐角处，总要停下来，面朝我们耐心等一会，不时对我们做一些提示性的说第一次见到杨利伟，我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他中等身材，体形偏瘦，无论是站姿、坐姿，都流露出一名成熟军人的风度。他思路清晰，表述平和，要言不繁，娓娓道来。始终让人感受到平和、冷静。
在航天载人工程展览馆，我们眼界大开。参观过程犹如踏上天梯，直通苍宇。在渐走渐高的行走过程中，我们参观了错落有序摆放着的中国曾经发射的卫星、各种各样的航天装备和丰富多彩的图片资料。没想到，我国发射的卫星数量居然这么多，这些卫星造型各异，熠熠生辉，闪烁着特有的光泽，让我们惊叹不巳。陪同我们参观的杨利伟不时纠正和补充讲解员的讲解，通过图片和实物向我们讲述中国航天历程、相关的科技知识和中国航天发展的趋势。他普通话说得很好，航天知识深厚，一些专业的航天理论经过他的讲解，通俗易懂，妙趣横生。我们跟着他，就像跟着一位贴心大哥，共同体验着中国航天人的惊喜与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