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霍老太爷的手段
霍子琳几声哀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昏黄的灯火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帐子里无数影子在晃动。
“掌灯，掌灯！”他大叫着，如同着了魔。这两日只觉得往地狱里走了一遭，美人羹不过是开始，那怀德郡主折磨对付他的手段实在恶毒不堪，连睡梦中再次见到他都恶心得半死。从小到大，他何尝受过这样的屈辱？
旁边伸过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他的，道：“我的儿，那郡主实在太不像话！幸亏你当初没有娶她，真要成了，还不迎了尊菩萨进家门？时时刻刻顶在头上，还未必满意！”
熟悉而久违的温暖传到霍子琳的掌心，霍子琳长长舒出一口气，激烈跳动的心才渐渐平复。
他望着何景珍的脸，她两只眼睛紫红紫红的一圈，明显哭得不轻。
“你这孩子，胡乱跑什么？真有个好歹，你叫娘亲下半辈子依靠谁去？”何景珍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个儿子，死里逃生，完全是祖宗保佑上天保佑啊！
霍子琳心中充满了歉意，道：“娘！”
“好了，你好好睡，别怕。”何景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霍子琳慢慢闭上了眼睛。
“娘！五福呢？五福哪里去了？”霍子琳突然问。他知道她无恙，可为什么不曾来看望自己？
五福！
何景珍从来没有这样厌恶、憎恨这个名字，要不是她，儿子怎么会陷入险地差点失去性命？当他回来时，全身脏兮兮的，状似疯狂，时哭时笑。
“五福——她给李岳襄玷污了，李岳襄给她砸破了头，现在还生死未卜呢。”何景珍毫不犹豫说出这一番话来。
霍子琳不敢置信，呆呆望着娘亲。
五福！那个该死的李岳襄！真应该将他碎尸万段！他竟敢玷污五福的清白！
五福，五福现在肯定生不如死——他一掀被子，马上要走，何景珍紧紧拉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五福，我要去找五福——她——”霍子琳说不下去。
都怪自己不能及时保护她，竟让她发生了这样的惨剧！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她？她的性子外柔内刚，只怕、只怕——“你何必去找她？现在的她，也没有脸见你！你好生安歇吧，雪心，快来，好好陪着大少爷！”何景珍一招手，衣衫单薄的雪心娇媚万分地走进来，行了个礼，羞答答地坐到他身边，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你、你进来干什么！”霍子琳厌恶地甩开她的手，何景珍快步走了出去。
“少爷，太太叫我好好服侍少爷。”雪心娇笑着，如蛇一般盘住了霍子琳。
霍子琳本来觉得恶心，她的手臂，让他回想起了怀德郡主的手，她的手居然——他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翻身将雪心压倒，一掌狠狠地扇在了雪心的脸上，飞快撕开了她的衣服。
“我让你狂！让你狂！”
何景珍在窗外听着儿子的嘶喊，泪水断线珠子似的一滴滴下来，右手紧紧掐住手臂，只有身体的痛，才能稍微减轻她心头的痛。
这个儿子，永远不可能再是从前的儿子了。想起大夫的话语，她心如刀割。
五福，李家，景无双，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五福又一次回到了霍家，坐在了熟悉的桐音院里，百味杂陈，连旁边呆呆望着她的芳草也没有注意。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这是霍子琳的家，为什么她觉得那样陌生，一点都不想回来？是因为老太太与二太太蒙骗了她？还是因为自己不知道如何面对霍家每一个人？或是不知道霍家接下来要安排给自己的又是怎样一个陷阱？
她昨夜回来后，一直到今天，她只知道霍子琳也同样救了出来，受了伤，却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也无从打探。
没有一个霍家的人来看过她，连绮晴、二太太——事到如今，她还寄希望于口蜜腹剑杀人不见血的二太太？真是可笑。
要是救她不是舅老爷李桓，而是——那有多好！
纵然有种种不想回来的理由，她不得不回来，而且一定要回来。
因为，霍子琳在这里，只有回到霍家，她才知道，霍子琳的具体情况，才可以与他接近。纵然霍家不许他们在一起，能够看他一眼，跟他说上一句话，那也胜过不能看不能说。
她觉得自己好像走在黑暗的沼泽地里，明知道就要深深陷下去，还是忍不住望着对面的灯火，一直往前走。
在楼上看着他在小巷里挣扎时，她曾经许愿，只要他平安无事，哪怕以后他们不在一起，不能再见面，她也愿意！
如今，回来了，她却奢望，还能够见他，和他说话。
她猛然站起来，吓了芳草一大跳。
“我去看看大少爷。”五福决然说。
芳草看着她，不到二十天，突然失踪又突然回来的福小姐，让她觉得有点陌生，目光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小姐！你不要去——”芳草心里害怕。自从陈妈宋妈他们回来说福小姐为人掳走后，她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泪，觉得自己愚蠢，一点忙也帮不上。昨日老太爷辞官在家，霍家上下每一个人都神色凝重，似乎一场祸事随时从天而降。福小姐这时候千万不要触怒了老太爷老太太他们。
五福还没有出门，何景珍已经来了。她面容憔悴，不施粉黛，双目红肿，一进来，就跪倒在地，也不说话。
五福慌忙搀她起来，哪里搀得起？唬得五福也赶紧跪倒在地，磕头不已：“二太太，求求您老人家快起来，求求您老人家快起来！”
何景珍慢慢爬起，面上已经泪痕斑斑，道：“姑娘，我——我也没有脸面见你。”
芳草将她扶到椅上，坐下，送上热茶。五福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哽咽道：“自小，二太太就疼我，如今我娘不在了，我见了二太太倒跟见了娘似的，你何苦折杀我？”
何景珍只一味向她道歉，说好说歹，只说当时也是无计可施，实在是高玫逼得太紧，非要一个霍家的小姐不可，霍家又有把柄捏在他手里。老太太没有法子，为了霍家上下，只能牺牲五福了。
五福惨笑，道：“对，毕竟霍家养了我这么大。”
何景珍又扑通一声跪倒，流着泪道：“五福，如今，我也只能求你了！只有你，才能救霍家上下，才能救子琳，才能救二老爷！”
五福的头轰的一声，如烟花散尽，只剩下浓浓的白烟。
又是牺牲。
何等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这一回，不知道霍家又要打着救人的旗号，要她如何牺牲？
因为前车之鉴，五福对何景珍的话语信不过五成，再次跪倒将她搀起，道：“二太太太抬举五福了，五福不过是个小孤女，如何能救霍家上下？霍家给我一条生路，我也谢过霍家大恩大德。”
何景珍惊奇地望着五福，这个昔日低眉顺目的小姑娘，竟有此伶牙俐齿？是自己一向太小看她了？
五福想知道何景珍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说了一句硬话，马上又恢复温顺，道：“不知二太太要五福如何？”
何景珍沉吟半晌，十分为难，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道出皇上如今对霍家十分不满，只待借题发挥。高玫则因为手中捏着霍家的把柄，不住威胁霍家兑换承诺，一定要五福嫁入高家。
还有童峥。
“你们霍家不能保护五福，那么，从今天开始，由我来保护！”
童峥本来是霍家最好的同盟，也是多年前由霍明暗地里做主许下的霍绮晴未婚夫，在霍家风雨飘摇时，却与霍老太爷谈论条件。
令何景珍恼怒的是，童峥不顾霍明定下的婚约，竟一心一意要五福，连皇上也说，他们两个是一对璧人。何景珍怎么不懂得老太爷他们的心思？必要时，不管是哪一个孙女，都可以直接牺牲，绮晴的小小幸福，又算得了什么？
五福只静静看着何景珍，目光渐渐冰冷。
何景珍提出要送五福离开京城，躲避在乡下，只说她又出逃了。
这倒出乎五福意料，她本来想着二太太将重施故技，又哄着自己上钩，不由暗道一声惭愧，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二太太，你何必——”
“福小姐，我们霍家并非无情无义，事可一而不可再。何况，以高玫的好胃口，这一次要你，下一次又会要什么？始终是个无底洞。”何景珍决然道，一脸肃穆，转而握住五福的手，请她原谅自己，又说当初她被歹人掳去，自己不知道烧了多少香磕了多少头，只求五福能够平安无事减轻自己的罪孽。
“为什么？”五福锐利的眼神如剑一般穿透何景珍颤抖的眼神。
“为了子琳！”
“只要你消失了，他们找不到，也就不能对霍家如何了。”
青藤院。
踏着茵茵芳草走进这熟悉的院子，满眼绿色。
五福跟在何景珍身后，慢慢走进霍子琳的房间。她有太多的话语，一直很想跟他说，就算离开，也要请他好好保重，很快，五福就狂奔出来，一脸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大少爷竟会变成这样？
从小爱护照顾她的大少爷，木木地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帐顶，就算听见了她的问候，也不曾转动过眼珠。
五福实在怕了这样的眼睛！
娘亲也曾睁着这样一双眼睛，木然而望，不知日夜。
如今，大少爷也变成了这样！
五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李岳襄恨自己，为何要报复大少爷？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大少爷如何会受伤？
何景珍扶住了她的肩膀。
五福抬眼望着她充满忧愁与悲哀的眼睛，禁不住扑进了她的怀里。两人的泪水肆意奔流着。她们，都是最爱他的人啊。
“我送你们一起离开！”何景珍轻轻道。
五福如遭电击，猛然抬头，惨然笑着，摇了摇头，问：“二太太，你心里恨不恨我？”
何景珍点点头，道：“恨，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你，子琳怎么会无辜遭受着一场大祸？他是霍家的希望，更是我的希望，你将他毁了，毁了，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你。”
这个隐忍的女人，有多少苦都不曾在人前露半分，就算夜里偷偷流泪，第二天照样微笑。如今，她毫不隐瞒对五福的恨意。
“只是，这是我的罪过吧，我曾经——报应，真的是报应。对你，我也做过很多错事。我恨你，但我也知道，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子琳振作，那只能是你。你跟他一起离开吧，走得远远的，等他恢复后再回来，我只能寄希望在你身上了。”
说到最后，何景珍已经又泪水涟涟，五福继续摇头，道：“二太太，你水晶心肝一般玲珑的人，如何说出这样糊涂的话？”
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放过大少爷？
如果这一切因自己而起，那就让自己来弥补吧。自己不过是个小孤女，为何他们都要咬住自己不放？堂堂霍家老太爷，面对这一切乱局，又岂会束手无策？
“我不走。”
文武百官的嗅觉最敏锐，他们从皇上不同寻常的举动中，明确皇上在霍李两家之争中选择了站在李桓那边，部分习惯做墙头草的官员马上往李家奔跑。但是，大部分的官员依旧选择观望，霍家根深蒂固，绝不会因为皇上一时的冷淡而连根铲起，万一霍僧达东山再起，他们站错了队伍，那便是秋后算账了。
霍僧达人在病床，手段依旧如常。
第一，童峥要五福，给，但之前他曾与霍明定下婚约，要待霍明回来解除婚约。
第二，安慰高玫，他要五福，给他绮晴，不但如此，还暗中发动其他门生上书，要求给高玫晋爵，给他的比他想要的更加丰盛。
而高玫本是小人，见如今霍家失势，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娶霍家的小姐？反而备下厚礼，以李家老太爷门生的身份去拜见李桓，据说李桓也不念旧过，两人相谈甚欢。
霍晔来报，今日早朝，十来个大臣上书弹劾老太爷，反而李桓那边的人为老太爷辩护。
老太爷捻须而笑：“算他聪明。”若是李桓一登高位马上对付政敌，他左相之位还能坐多久？
他继续问：“他们弹劾什么？”
“把持朝政，贪赃枉法。”
霍僧达面上浮起淡淡的微笑。落井下石乃人之常情，但是他们未免太心急了。“还有呢？”
霍晔犹豫一下，才禀告：“还有——说你不惜苦肉计，逼死政敌何超之，要皇上为何超之平凡呢。”
霍僧达一击掌，哈哈大笑：“成了！”
“成了？逼死何超之，这可是大罪！”霍晔不明所以，还以为老太爷吓糊涂了，正想追问，远远的听见外边一连串的喊叫。
“老太爷！老太爷！”霍昭跌跌撞撞跑进来，在门槛上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也顾不得疼痛，口中喊道：“二弟胜了！胜了！”
霍僧达慢腾腾躺下，道：“我该好好睡一觉了。”
霍僧达高兴得太早了。
霍明获了大胜，也获了个违令抗旨的大罪名。
原来，霍明带领大军去平叛，一方面加强防御，按兵不动，另一方面发动攻心战，抚慰百姓，让他们****对城下的士兵喊话，弃暗投明者一概不予追究，希望他们早日回家团聚。
朝廷发送的粮饷不足，霍明几次催促，折子都给驳了回来，反而不断催促霍明出战。
霍老太爷发送霍家钱银，暗中补了缺，吩咐霍明继续守而不攻。
为了应对朝廷，霍明无奈，遣将领兵，出城旋风般打了小小的一仗，杀了对方数百人，马上又冲回城中，紧闭城门。
对方赵喜大将军兵马虽多，无奈太平日久，造反之心不壮，再加上百姓****喊话，军心大乱，时不时就出现逃兵。
而霍明的大军，驻扎已久，仅是打了小小一场，心中也十分急躁，恨不得马上平乱结束早日归家。
当老太爷的紧急信件送到霍明手中时，霍明马上发动大军，摧朽拉枯，展开了对赵喜的攻击，更多的叛兵纷纷放下手中兵器，自动投降。
喜讯传到宫中，皇上景炅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将折子一摔，大发雷霆，一连下了三道圣旨，催霍明迅速回京。霍明连换快马，昼夜不停，两日内赶到了京城，满身风尘血迹，直接进了刑部大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