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风月常如此中痴
在院子中站着,不知不觉已经入夜,有打更的太监从墙外经过,高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我方才中从回忆中醒来,突闻那打更的太监急急喊道“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轩帝来了,但是这夜深露重的,他来凝裳宫作甚?我站在院中不闪不避,若果他来后院自然会遇见我,若果他不来,我亦要去甘泉宫为他诊治。
夜风夹杂着花瓣和柳絮,朦胧的月色像是给时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鲛纱。听脚步声,是夜轩帝和孙富海两人,他脚步软烂无力由孙富海扶着亦步亦趋的入院来。脚步声渐渐逼近,我心中突然一阵惶恐,如有一团乱麻塞在胸中。
听见夜轩帝闷笑了两声道“你看朕真的是命不久矣了,竟然看到霂妃在院中。”
我猛然回头看他,他如梦境中一样赢弱,惨白的脸上毫无生气。孙富海抬起来头来,看到是我猛的一震,当年我出宫他也是知情的,私底下没有少劝过我。
孙富海也老了,脸上的皱纹累累,一时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下道“老天爷见怜啊!皇上,真的是霂妃娘娘回来了!”
夜轩帝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急急走到我面前来,犹豫得伸出手,像是想试试手指会不会从我身体中穿过。
我轻轻的握住他的手,将裘皮大衣为他穿上道“夜深露重,莫要着凉了。”
他凹陷的眼窝中泛出泪意,被月光照得萤萤如钻石般闪耀,紧紧握住我的手道“我总算在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我听他提及“死”,一时血气上涌道“胡说,你不会死。”
夜轩摇摇头道“我的身体,我是知道的。宫里最好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已经是药石不灵了。”
我转头看着孙富海问道“孙公公,皇上年纪轻轻,怎么会突然染上恶疾?”
孙富海还在一旁抽抽噎噎的哭着,磕了个头道“奴才不敢说。”
我冷喝道“孙公公,难道因为我不是主子,你就不告诉我了?”
孙富海唯唯诺诺道“奴才岂敢怠慢霂妃娘娘,您就算不在宫中,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啊。”
我吸一口气,看住他道“那还不快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富海抬眼看了看夜轩,见夜轩并无反对之意变开口道“奴才把知道的一并都告诉霂妃娘娘。自从您五年前被冷月掳走,皇上就整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年前皇上知道是太后娘娘使了方子让人将您掳走的,一时震怒不已,在慈宁宫与太后娘娘大吵了一架,让太后娘娘放您出来。不料后来太后娘娘竟然说您早就被那冷月杀死了,皇上心痛不已,在凝裳宫的西暖阁里整整不吃不喝的站了三天三夜,直到后来体力不支晕倒在地。从此就落下了病根,时好时坏的。”
我颔首“那太后为什么会突然薨了?”
孙富海叹了一口气道“皇上病倒之后,朝廷上的各大势力都开始商议确立太子一时。自从您走了之后,宫里就再也没有龙嗣出生了。”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夜轩,继续说道“宫中的皇子尚年幼,年纪最长的大皇子也不过才刚满十岁。如果由皇子即位,那注定有人会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太后娘娘见皇上病情毫无起色,自责不已,****痛呼自己对不起夜煌朝的列祖列宗。加之宫中又有一些妃子之间的事情发生,太后便气得一病不起,直至最后仙逝不过三个月的时日。”
我点点头,那些个希望自己孩子当上皇帝的妃子,一个个的肯定无所不用其极。太后自食恶果,气急归西。
孙富海又道“太后去世之前,皇上多番表示自己不曾对太后有过怨怼之情,只怪自己当日没有将霂妃娘娘您留下。太后扼腕龙嗣不丰,妃嫔争宠,后悔当时不应该对您痛下杀手,导致动摇夜煌朝国祚。”
我爱怜的拂过夜轩的脸颊,那样的瘦弱,腰身仿佛只够盈盈一握“跟我去西暖阁,我为你医治。你要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
孙富海本来想上前扶夜轩,被夜轩拂开“朕自己会走。”孙富海喜不自胜,高高兴兴的跟在后面。
推开西暖阁的门,里面的摆设跟多年前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心中不禁感叹。让夜轩平躺在床上,为他把脉症治。
他脉象虚弱,血气不通,阴阳各经的血气满溢于外,肠胃之气壅滞不通,充塞腹内而致腹部胀满,肝肺二脏的脏气不得宣通而致气机壅塞于内,阴阳运行失常而伤其五脏六腑,十分严重。
而且据我对他的了解,莫要说他现在真的已经药石不灵了,就算还有得救,他也不会乖乖听御医的话服药症病。
我取出金针消毒,在上面灌了内力,为他打通身上的奇经八脉,这样才能为他灌输内力,用以补充他消散的精与神。
待他的经脉被打通,我把扎在他身上的金针都取下,用清水掺了千日醉兰为他擦拭全身。千日醉兰虽然有毒,但是只要用的适量,其效果百倍于麻沸散。因为我为他灌输内力疗伤时会伴有剧痛,如不麻醉他定吃不消。
又把夜轩扶起来,喂他服了一粒九花玉露丸。孙富海在一旁轻轻的说道“娘娘,皇上真的已经药石不灵了。连少林寺送来的大还丹都吃了两三粒了,一点都不见起效。”
我淡淡一笑,一边用《易筋经》和《洗髓经》功法为夜轩治疗脏器衰败,一边解释道“常人又无法消化灵丹妙药中的精髓,就算是常人服用了大还丹,如果不配合内功心法炼化,亦只能强身健体罢了。更别说皇上的脏器衰竭,怎么可能还能吸收那些大补之物,真真暴殄天物。”
他们没有用那些强补之物把夜轩补死,也实属夜轩命大了,也许明明中注定要由我将夜轩治好吧。
让孙富海去点了宁静心神的檀香,慢慢为夜轩灌入内功,他的五脏六腑也在我的引导下渐渐活泛起来。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大功告成,我用力拍了一下夜轩的背脊。他眉心一皱,“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摊污血,遂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孙富海一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连忙取了绢子为夜轩净面。我拍拍他的肩膀,接过绢子把夜轩脸上残留的污血擦拭干净。地上的污血散发着腥臭,我轻轻皱眉挥了挥手,便结成一片黑红色的冰片。孙富海连忙将冰片扫进簸箕,端了出去。
我守在夜轩旁边,为他掖好被角,他昏沉中一把抓住我的手,喃喃道“霂凝,霂凝…”
我几乎一时情动应承下来,终只是拂手打开窗户。庭前落花簌簌,春光正好。我又轻声吩咐孙富海早晨卯时过来叫夜轩起床上朝,他缠绵病榻多时,政多由丞相爹爹代为打理。
孙富海略有迟疑,我安慰他道“你放心,明日你来接皇上的时候,他必定已经痊愈精神大好。明日早膳你且准备一些清单的软食,不要太过于油腻,也无需现在进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