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李喜来道“彤淑仪性子虽然刚烈，可这一次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菡萏推门进屋道“她不过是背水一战，妄想博得圣上垂怜。”
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吩咐安青去取一坛子酒进来。雪卉和绿鄂见夜轩走了也相继进了屋，见我恹恹的躺在贵妃榻上，便安静的在一旁候着。
清冽的酒滑下喉头，我抬手推开贵妃榻边上的窗户，暖暖的阳光马上铺满贵妃榻。可是我却如赤身站在雪地中，胸腹中那股空洞感让我言语不得。
菡萏握住我的手，缓缓道“霂凝，戚梦竹命中注定因你受劫，你毋须自责。”
我长叹一声“与后宫这些妃嫔争来夺去，面上语笑嫣然，心里百般算计，这是何苦来哉？”
安青坐到贵妃榻旁边来，脱下我的绣鞋轻轻的揉捏着我僵硬冰冷的双足“娘娘，万事开头难，既然已经痛下决心，何苦烦心。”
这般简单的道理我如何不知，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要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夜轩心里不是没有那些妻妾的，虽见过他为着我放弃一切，但若由我亲手了结他的后宫三千着实不好。
菡萏拍拍我的手，哀怨缠绵的唱起来：白日晴空，金波映碎鲛绡帐。
欲语还休，愁绪卷起万重浪。
醇酒入喉，九月中秋芙蓉冷。
左右为难，一曲凝裳步步错……
清冽的嗓音唱尽我的愁思，手腕上的红玉髓璎珞被我上上下下的拨弄着，发出一阵阵珠玉之声。
外面有太监细声道“娘娘，要不要传膳？”
我颔首道“传膳吧。”待那太监退了下去，我复又道“其实我如何不懂得照顾自己，若真如稚童般天真无知，还不早被这吃人的后宫给囫囵吞了。”
绿鄂蹲下身子替我穿好绣鞋道“小姐，俗语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即使小姐你出宫去不再同他们争斗，皇上还不是出宫寻你去了。六宫妃嫔命中注定注定痛失圣恩。”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一道一道精致美味的菜品呈上来之后又无声的退了出去。我挥手示意他们都坐下用膳，可是自己胃口全无实在用不下。
放下手中象牙雕花筷，自斟自饮起来“你们不必管我，我每日用无数灵丹妙药，这膳食用不用都不要紧。你们几个每日忙里忙外，不用写膳食哪里来的力气。”
菡萏带头吃了起来，含糊道“霂凝心情不好，你们多说无益，不如照顾好自己，让她宽心则个。”
他们几人也知道我和菡萏说得在理，纷纷举筷吃起东西来。我轻声询问李喜来道“我拟的单子上的食材准备好没有，明日皇上和几位妃嫔就要来凝裳宫吃火锅了。”
李喜来点点头道“娘娘拟的单子上的食材已经准备好了，霓裳宫本就有自己的小厨房，加之皇上对娘娘的用度上心的很，别说这些寻常的食材，就是宫中都稀罕的各种珍馐也是不缺的。”
雪卉放下筷子轻声道“既然有前车之鉴，小姐行事就莫要再存犹疑之心。”
安青亦是点头赞同“俗语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后宫早就把一句话奉承至理名言，宫中妃嫔谁人不视圣宠为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可是若是哪宫妃嫔真的隆恩不断，宠冠六宫，那圣宠也成为了她的催命符。”
我指节轻轻在大理石的桌面叩了几下“这道理我如何不知？兰妃和萱昭仪现在看起来虽然视我为盟友，可他日我若真的夺了她们的圣宠，她们一定会毫不犹疑设计杀了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霂凝，莫非你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了。”我抬头见是冷月携了欧阳元稹进了暖阁。
我起身迎她到软塌边坐下，安青她们见冷月来了也纷纷放下了筷子立在一旁。欧阳元稹温和的笑道“你们几人都是霂凝心腹，快快坐下用膳，她们师徒叙话不用你们伺候着。”
她们依言坐下继续用膳，我亲手为冷月斟了酒奉上。她肯定早就料定我的心事，所以才专程来凝裳宫劝慰我，心下不由得为自己的妇人之仁羞愧，低声道“徒儿愚昧。”
冷月面上并无恼怒的神色，只是接过酒饮下道“为师又如何不知你心中所想？当年我被迫入宫，对那夜昭皇帝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真情。可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若不懂得算计，任我武功盖世，也早就尸骨无存了。”
我点点头，端了杯子饮了，又给彼此杯中斟满酒道“这些道理徒儿都懂，可是决定是一回事，要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冷月抚摸着小指上的挖云纹金凤护甲道“我如何不晓得？你难道以为当年为师是平步青云，一帆风顺的坐上了皇后的位置？虽入了太子府，可是连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夜昭皇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登基之后时我也不过只是小小采女一名。与我同住的曹选侍待我如亲生姐妹，因我不期圣宠还曾狠狠的训斥过我两次。”她眼中浮现出暖暖的微光，应该是想起了十五六岁初入宫的青涩往事。
我低声吩咐李喜来再呈些美酒上来，又听冷月道“那一日玉宜园的梨花开得极好，我同她着了尚衣局送来的春装，一同去玉宜园看梨花。”她顿了顿，用余光扫了欧阳元稹一下，我深知他们初遇是在梨花林，她在后宫中去看梨花当然也是为着睹物思人。
冷月面上继续道“我站在梨花林中，一时技痒，忍不住折了一支梨花舞了一节子素女剑。却被夜昭皇帝撞见，连续宠幸我一月，晋位为昭仪。”
这样的圣宠，恐怕成了冷月宫中生涯最大的转折，我看着鲛绡软帐上细碎的金波，几乎失了神。
“我本以为曹选侍为我开心，可是她渐渐冷落了我。每次在园子里见了我，也不过是恭恭敬敬的行一个万福，我万般想不过，寻了一个子夜去她寝宫倾谈。”冷月静静道“她坐得离我远远的，脸上浮着疏离的笑容，淡淡对我说：妹妹怎敢疏离了姐姐。那一声姐姐叫得我心惊肉跳，回忆起旧日里她拿着绣鞋追打我的样子，恍若前世。”
安青洒了一把静殊香在七巧兽首香炉里，香气渐渐扩散开来，我淡淡叹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冷月蹙眉道“虽然圣宠正浓，可是我却无限倦怠，恨不得越过宫墙浪迹天涯去也。可是世上又哪有哪么便宜的事情，家眷们因着我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爹爹和娘娘进宫探视我时总是殷切的望着我，像是一把把尖刀迫着我往上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