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我被他幽深柔和的目光盯得直发怵，胸腔里似乎憋着一股闷气。面上一紧回道“谢谢五王爷！”
想起前世夜轩驾崩之后，我抱着夜轩的尸身冰封静阁的时候，也是他夜浩宇亲自下江南规劝我。我当时为情所困，竟没看出他对我的情意，我记得他站在我身前痛心疾首的问孙富海“她已经这样多久了？”那样的心痛，那样的焦急，他竟不是担心他同胞兄弟的尸身，而是担心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妃嫔。他夜浩宇登基亲政，何须舟车劳顿亲自到金陵来？与外人道可说是为了先帝尸身，可明眼人难道一丝诡秘也看不出来么？
夜轩并未觉得有异常，笑道“都说了，没人的时候唤他五弟变成。”
我颔首与夜轩同坐，正好孙富海从内务府赶回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皇上，那玄色礼服竟是没有与霂夫人相衬的了，但老奴还是取了两件过来。别的样式也捡了两件，还请皇上与霂夫人过目。”
几个宫女用蒙着黄绢的漆盘端着礼服进来，安青和绿鄂上前提起礼服，一件一件的展示着。那两件玄色礼服确实有些太素了，不适合举行昏礼时装着，而另外一件绯红色礼服则太娇俏，显得不够庄重。最后一件则让众人都一致点头称好，曳地裙长达一丈，上面用白色的天蚕丝绣出凤凰对舞，再以银线勾出云纹，通身饰以东珠绘以金线，华丽却不俗艳，清雅中又见喜气。
夜轩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件了，最适合霂凝。”
我亦内心欢喜，这样的茜素红用在结婚礼服上才是我心目中的中国式婚纱，含笑道“臣妾也喜欢的紧，可见孙总管总是偏帮臣妾的。”
孙富海拱手道“老奴可不敢偏帮娘娘，这件礼服使不使得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夜轩挑眉道“既然叫你选了过来，当然是使得的。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
孙富海点点头道“正是。这套礼服虽然不是册封典礼上用的，但却是帝王迎娶正妻时所用礼服。正妻穿着此礼服由辰宫正门进入辰宫，乃是嫡妻才能享受的礼制。”
夜轩抚掌笑道“既然不是册封大典上用的礼服有何穿不得？再说在凝裳宫举行昏礼又无需从辰宫正门而过，你们去服侍霂凝穿上，稍迟便举行昏礼。”
我抬首谢恩，正好撞上夜浩宇怔怔的眼神，他带着稀薄的笑意看着我，似是马上要被溺毙的人失去了手中的稻草。我不忍目睹，只得垂首道“谢皇上隆恩，臣妾先行告退了。”
回到侧厢房，宫人已经把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了。香炉里焚着水曦香驱散空气中的血腥味，我屏退了宫人，由安青和雪卉伺候着我穿上繁复的礼服。
雪卉低声道“小姐，虽然有灵丹妙药傍身，你也不该以身试险。更何况是伤在脸上。”
我轻轻旋身抬手，引起珠翠璎珞相撞的玲珑之音“若是好不了也就罢了，他若只是看上我这副皮囊，也只能怨我自己遇人不淑。”
安青替我整理着宽大的云袖道“五王爷刚才也颇有些失态了，若不是皇上刚刚受伤又遇上昏礼这样的喜事，恐怕已经看出来了。到时候兄弟失和，娘娘免不了又要担上红颜祸水的污名。”
菡萏笑嘻嘻的盘坐在软塌上，似乎并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只支着头道“那个风流俊逸的男子就是五王爷么？我第一次见到像他这样如水般的男子呢，为什么看到他就觉得胸口发紧，背上冒汗呢？”
我的目光停驻在菡萏的脸上，人皮面具也遮不住她似水春情，我蹙眉道“菡萏，你该不是迷上五王爷了吧。”
菡萏捂着脸，颇有些不知所措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怎么算得上喜欢？”
绿鄂轻嗤一声道“没有人说你喜欢五王爷，是你自己说的。”
菡萏羞得脸色涨紫，咬唇道“就算喜欢了又怎么样？虽然我现在身份是相府的乐师，但总比他喜欢的那个花魁高明些。”
我闻言收敛的笑容，沉声道“菡萏，你喜欢谁都不应该喜欢皇家的人。更何况你身份特殊，若夜轩随我而去定会禅位给五王爷，莫非你也想亲身感受一下这后宫中的勾心斗角？”
菡萏猛然一惊，忙道“不想不想，可是连悄悄的喜欢都不可以吗？只要我们不说，还有谁能知道？”
我唯一沉吟道“以后凡是有五王爷出现的场合你也避忌一下，不要与他打照面了。这初恋往往来势汹汹，我怕到时候就不是理智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安青眼中眸光一闪，附耳对我道“菡萏心智尚不成熟，若不下狠手怕还是要多生枝节。”我点头应允，安青便道“菡萏，谁人都喜欢得五王爷，就是你喜欢不得。”
菡萏眉头一紧，嘟着嘴道“为什么？若是我幻化成人又有谁能看出我是个鲛人？”
安青摇摇头道“并非因为你是个鲛人，只是因为五王爷已经迷上了娘娘，你又与娘娘生得一般模样。就算换个身份将你许配给五王爷，你难道心甘情愿当一辈子替身吗？”
菡萏屏息而立，似被天雷击中久久不能抬头，片刻后才颤声道“霂凝，五王爷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知道这样做会让菡萏伤心难过很久，但总好过铸成大错，便狠心点点头道“虽然他不能表明，可此事我已经觉察了。中秋家宴时还只是微露端倪，到了方才已是难以遮掩了。你想，我与夜轩都受了伤，他竟然只专注于看我而忘了出声询问此事。若方才还有其他妃嫔在，恐怕此事现下已经传遍六宫了。”
绿鄂替我带上赤金鸾鸟雕海棠护甲，似闲话家常般道“可见怜的，说起来竟是五王爷先遇见小姐呢。想来五王爷起初就对小姐上了心，只是自己未曾觉察罢了。不然若是在殿选的时候求皇上赐婚，恐怕皇上和太后高兴都来不及呢。”
雪卉接下话头道“等到自己发觉了，小姐已经成了辰宫中的妃嫔，自己的皇嫂。唉，小姐还未出阁时京中的传言说那绣夏姑娘与小姐模样是有五成相似呢。还好又没有外人见过小姐，可见这些蜚短流长是不足为信的。不然五王爷衷情于绣架姑娘岂不是成了李代桃僵？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菡萏一直默默的听着，淡淡道“没想到竟是这样，唉。”语毕游魂似的出了厢房，我长叹一口气道“这世事流转莫测，真真让人不甚唏嘘。”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穿着喜色宫服的小太监在门口禀报道“娘娘，吉时快到了。”喜娘进来给我盖上盖头，扶着我踏出厢房的门槛。请了宫里命格好身子健硕的老麽麽撒谷豆压煞，踏过谷豆坐上八人抬的布辇，一路平平顺顺的到了正殿。这一切都像极了在复习，直到夜轩用红绸牵着我拜过了天地，我才产生出稀薄的真实感。孙富海喊出最后一声“送入洞房。”老麽麽刚从夜轩的手里接过我，便听到茶盏落地碎裂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