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是黛玉后来的潇湘馆,潇湘馆最大的景物特点就是有“千百竿翠竹相遮映”,竹子很多,几乎挡住了屋子,一片绿色。前面我说过有凤来仪叫得十分“势力”,不像是黛玉的风格,但实际上有凤来仪对应潇湘馆其实是很贴切的,有凤来仪,取自于《尚书?益稷》“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箫韶为舜制的音乐。这里说箫韶之曲连续演奏,凤凰也随乐声翩翩起舞。仪,配合。凤凰,传说中的鸟王。雄的叫“凤”,雌的叫“凰”,通称为“凤”或“凤凰”。脂砚斋在这里批:“果然,妙在双关暗合。”想来一时说竹子正好是凤凰所喜之物,二来竹子又是孤标傲世之物,是黛玉的象征,黛玉是“潇湘妃子”,意在表现其还泪的一生,而有凤来仪本来是颂圣语,这是要迎接元妃省亲,宝玉改尚书的成句来赞扬元妃省亲如同有凤来仪,是十分恰当的。凤凰从颂圣来讲,切合元妃,从黛玉来讲,又切合泪尽千斑竹。可以说是十分得体的。这里的对联是:“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茶炉不煮这里就是绿烟扑面,窗下棋罢,指还犹凉。本意是指千百翠竹是室内翠色弥漫,十分阴凉。这里还有第一,之名黛玉的房间色泽最大的特点是绿色,和“绛珠”是相反相成,怡红院已经用了“红”字,黛玉若再有红,则显贫乏单调,作者便反其意而用之,干脆来个绿的透彻,叶为花而生长,付出,更显出黛玉对宝玉的向往是十分自然的,再来黛玉性情寡淡,不喜聚而喜散,所以用绿色也更贴近黛玉本身,宝玉是以博爱来表现自己,是情不情,用红色表现其热心,而黛玉却是情情,对宝玉情有独钟,且为人目下无尘,以绿色为代表。但这副对联的意思也不好,棋罢指凉,也有事罢人亡的意味,无论如何牵心动魄,自然环境已经注定了结局的徒劳。正如黛玉的生命已经在宿命里注定了她最终只会一个人孤单的死去。
这个末尾的凉字,是十分重要的。它就是黛玉和宝钗本质上不同的表现。黛玉的冷漠,是表现在“尖酸刻薄”,对人的批判性极高,使下人都觉得黛玉心小,有些畏惧,有些不喜。实际上黛玉冷漠吗?我举一个例子:尤二姐嫁与贾琏后,凤姐笑里藏刀的就把尤二姐接入府中同住园中姊妹和李纨迎春惜春等人,皆为凤姐是好意,然宝黛一干人暗为二姐担心。虽都不便多事,惟见二姐可怜,常来了,倒还都悯恤他。
尤二姐与黛玉并非熟识之人,宝黛其实是一样的心,都感念于情,只是宝玉更有突出的呆傻,而黛玉,只暗暗地抹泪。黛玉那冷眼对待的人,都是十分下贱而且没心肠不等怜惜的人,若人品略好,黛玉心里是很喜欢的。黛玉的冷,是凉,是客观事物加之的感受,使黛玉对表达内心情感不太擅长,总是自己心里想的很深入很清楚,但从言语上是不会有太多痕迹的,黛玉表面上确实是冷心冷肺又爱调侃这样一个形象,但实际上,黛玉是十分感性的,她对宝玉,很少直抒胸臆,或者直接表露出非凡的情感,黛玉对宝玉的情感是在一次又一次与宝玉的争吵和不快中愈见明了愈见清晰的。黛玉只有通过这样一种旁敲侧击的方式来减少内心的疑虑和不安,而这样一种表达方式,只有宝玉能够明白,只有宝玉愿意去接受着一种在常人看来有些无理取闹,有些耍小性的方式,书中原文是这么说的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我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争。
这一段说的很是清楚,再看下一段还有这样一句话“看来两个人原本是一个心,但都多生了枝叶,反弄成两个心了。”这段话充分的显现他们二人不同寻常的情感,黛玉是这样,宝玉又何尝不是这样,二人都是极小心的去试探对方,林黛玉喜欢自伤,所以林黛玉恼的次数就更多一些,而宝玉就去劝解,结果二人就都恼了。其实也不是真的生气,而是过于重视对方态度导致的“痴病”,这种感情其他人大多是不明白的,只是知道他们二人原有这么个脾性,但大观园内,有一个人却是极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其清楚的,这个人就是贾母。在这一回的结尾,有贾母的这样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抱怨着也哭了。”贾母说的很动情,要说孙子辈有什么磕碰是很正常的事情,凤姐和贾琏闹得比宝黛要凶得多,贾琏是举着剑要杀凤姐,贾母却并不如这一回中这么在意,贾母说宝黛,说得自己也哭了,而宝黛听了这句话之后的反应也很大:“这话传入宝林二人耳内。原来他二人竟是从未听见过“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这句俗语,如今忽然得了这句话,好似参禅的一般,都低头细嚼此话的滋味,都不觉潸然泣下。虽不曾会面,然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却不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贾母的这句话可以说是两个在懵懂中的男女突然清醒了过来,宝玉和黛玉之前的分分合合打打闹闹,都只是类似于小孩子脾性,二人只是多言语,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这样一个心结。真正让他们明白其中滋味的是老祖宗贾母。所以说贾母是很清楚这两个和她是至亲的孙子辈所拥有的这种微妙情感,贾母绝对不可能让薛宝钗嫁给贾宝玉,而把林黛玉冷在一旁。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高鹗说贾母看着掉包记的发生却不管还赞成,这是绝对的荒谬,是对原作的侮辱。宝钗嫁给宝玉一定是在贾母去世后发生的,这个顺序不能颠倒。
所以说宝玉是了解林黛玉的这种反常态的“刁难”其实一种内心缺乏安全感的表现,黛玉显得越’不可捉摸’实际上是黛玉对宝玉越来越深刻的感情的外化,宝玉也有觉得不能理解或有些着急的时候,比如说二十九回宝玉摔玉黛玉剪穗子就是很典型的事例,宝玉是真的急了,二人吵得双双泪下。宝玉因得罪了林黛玉,二人总未见面,心中正自后悔,无精打采的,那里还有心肠去看戏,因而推病不去。林黛玉不过前日中了些暑溽之气,本无甚大病,听见他不去,心里想:“他是好吃酒看戏的,今日反不去,自然是因为昨儿气着了。再不然,他见我不去,他也没心肠去。只是昨儿千不该万不该剪了那玉上的穗子。管定他再不带了,还得我穿了他才带。”因而心中十分后悔。能把打闹,打闹到最后两人双双泪下这么一个情景,也只有两个痴情的人能有这样一种在其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情感表达和碰撞。
而宝钗是冷,从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冷漠无情是宝钗。前面写过柳湘莲的例子已经论证过宝钗的冷心冷肺,却又十分理智的性格。
宝钗绝对不一样,她和宝玉之间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关系,宝钗确实是宝玉所欣赏的女性之一,但因为宝钗的完美式的端淑典雅,实际上是一种冷漠的表面体现。宝钗对什么人都很好很妥当,换句话说她对谁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这种冷漠才使得他没有在众人面前显得刻薄的时候,没有耍小性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一种真情表露的时候,就像是木头人一样,举手投足不失分寸,说话讲理句句清楚,这样一种无情达到了极限,反而是宝钗看起来好像十分关爱他人,所以说是任是无情也动人。
宝钗是无情,黛玉是情情,他们是两种极端。而他们这两种极端合体实际上都应照在了宝玉的性格上。宝玉的情根甚于黛玉,宝玉的无情也甚于宝钗,宝玉对情感有情,对社会的下层良士有情,对花草树木有情。宝玉对仕途经济无情,对世道颠簸无情,对任何一个劝说他屈服于世道的人都是无情的。所以说如果说薛林是双峰并立,那么它是将是对宝玉的性格而言的。对宝玉的情感偏向以及作者情感偏向,这样的评语是不恰当的。作者给与黛玉的是,是十分真诚而深厚的喜爱,文中只有两个人作者用他人眼中的怪异来写笔下人物的超凡脱俗,一个是宝玉,一个就是黛玉。如果说宝玉是曹雪芹自己的某一个影子,那么他把黛玉摆放的位置是高于群芳的,是等同于宝玉在作者心中的位置的。而薛宝钗,她是一个作者所感激,所敬佩的女性,这种感情加入了世俗的评判,加入了作者对宝钗的愧疚和同情,这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一个由内而外,一个由外而内。再来,黛玉是内热外凉,宝钗是内冷外热。她们的性格迥异,但如果他们两人都能收敛一点自己的真性情,二人是可以成为知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