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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初始

思思是个貌美的宫女,体态妖娆,五官精致柔美,不过,便亦仅仅为一个貌美的宫人而已,身体里据说流有贵族的血统,可惜业已没落,没钱念书,然后造成不识字;母亲早逝,然后造成不知礼;没钱就代表,学不了一般大家闺秀该会的一切,比如琴棋书画。

一个平凡的宫女,宫中最卑贱的存在却拥有最倾城绝艳的容貌,注定了悲剧,后宫娘娘们不待见,指示身侧之人“好好教育”,然,她又自恃姿色过人,便瞧不起其他宫人,众叛亲离。

终于有那么一次,某个娘娘寻了她的一个过错,准备处死她,命运的转折此刻开始。

“皇上驾到——”顺理成章的,一国之君见着了美若天仙的思思,再顺理成章地宠幸了她,可惜,她既无德又粗鄙,还无一点才能,最遭的还是她喜欢恃宠而骄。

惹怒皇帝后,她就遭无情遗弃,幸亏肚子争气,已经怀上了龙种,皇帝知道后,眉一挑,给封了个最下等的宝林,转身继续遗忘她的存在。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夜,月黑风高。

思思住所之外,暗角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一脸心事重重的朱雀国君王,背着手看着只有星辰的夜空,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苍穹,另一个与婴儿啼哭源头相反的方向,一个黑色的身影似抱着什么东西匆匆赶至。

“皇上!”黑衣人恭敬地行礼。

王却没有理会,只是撩开黑衣人怀中的襁褓,赫然就是一个沉沉安睡的婴儿,夜色之下,笼罩着一层霞光,五官不甚分明,只是传递出一种迷茫而娇弱。

他唇边划开一个莫名的笑意,浅浅叹息:“也只有她的容貌能做这孩子的母亲。”

然后,黑衣人抱着孩子潜入内室。

生下一个孩子之后,思思已然陷入昏迷,低贱的宫人,也没有随侍的侍者,黑衣人将怀中的孩子悄悄放到另一个孩子身边,怜惜地望一眼仍在睡梦中甜睡的婴儿,转身,就隐入黑夜中无影无踪。

待思思醒来,就发现了两个孩子,龙凤胎,婴儿完全继承了她和君王容貌中的优势,或者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加上血统的纯良,贵气天成。

可惜,一代佳人再也不见恩宠,每日只能抱着孩子,默默地守于门扉处,望着侍者抬着容貌完全不如自己却娇羞地等待侍寝的嫔妃,饮泣自怜。

皇帝那日无聊,便游玩到了她门前,一见着那妖娆娇俏的模样怦然心动,再瞟见她怀中的女婴,竟然呆愣无言。

良久,他却再也无法将视线自那稚嫩却容貌更甚自己母亲的孩子脸庞移开一分,颤抖着抱过小人儿,阴沉的脸上首次柔和了表情,啧啧赞叹:“美,真美。”

小婴儿小手捣鼓捣鼓眼睛,慢慢睁开,琉璃色,纯境透明无瑕,竟然瞬间便摄住了他的目光,仿若灵魂不属于自己,为了这瞬间,即便是天上星星亦愿意为其取下,没有一个男人能逃过如斯诱惑。

皇帝,淡淡扯起一边的唇角,似笑非笑:“妩绵,凤妩绵,见过你的男子,将无法再入眠。”

“皇上,”直至此时,思思才能确定眼前的君王不是自己的一个梦,欣喜地跪下,“思思,见过皇上。”

“嗯。”他未再正眼望她,尽管此刻的她梨花带雨美得不可方物,只是随意应承,“她是你的女儿?”

“是,”她战战兢兢,不敢再惹怒好不容易等来的人,“臣妾,还为皇上产下了龙子。”

他笑得一脸深沉:“嗯,一男一女不错。”安排好的命运之轮,即将开始运转,这两个孩子,关系着整个朱雀国的未来。

思思欣喜于帝王的态度:“皇上,要见见皇儿吗?”

“不用。”他抱着孩子转身准备离开,唇边挂着冷酷的笑容,而思思并未见到。

“皇上,呜呜——那是臣妾和你的孩子。”她看着转瞬就要离去的君王,鼓起勇气,无论如何要母凭子贵,“皇上。”

“嗯,”他顿住,恢复了一贯的威仪,思索着望她,摩挲着下巴,须臾,云淡风轻地抛下改变她命运的话语,“用这个孩子,换后位如何?”他要给两个孩子最尊贵的身份,顺便也就需要他们的母亲。

“后位?”震惊地不能自己。

他漠然地看她,却极有耐心地重复:“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然后,你的皇子会成为皇太子,将来继承孤的王位。”

“作后宫之主?”是自己连做梦都不敢有的奢望。

他浅浅划开一个弧度,满意地望着怀中由自己选定的婴儿:“是,以后便由你统御后宫。”倾城绝色,竟然能用在一个婴儿身上,确实是不可思议,等待了将近三百年,终于,就快到来了。

一场交易,交易双方是孩子的父亲和母亲,然后,母亲再无女儿只余一子,算是母凭子贵,封号一路从宝林升作美人再昭仪至贵妃,最终母仪天下,她拥有了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可惜,不久,她开始缠绵病榻,原因,不可究。

(2)冷宫中的孩子

凤妩绵,公主,貌似说,朱雀国皇帝荒淫无度,后宫充裕,子女无数,加上母亲身份尴尬,所以,她的排名待定,虽然待定,她却是宫中出生的最后一个孩子,母亲,现任的,名字水莲,是个不知犯了什么错误被打入冷宫的女子,容貌一般,不过气质幽雅淡定,据说皇帝曾经很迷恋过她。

从记事起,绵绵便日日被母亲强迫浸泡药浴,说是由皇帝的首席御医亲自配置调试而成,由侧柏叶、照白杜鹃、水柏枝、麻黄、小白蒿等多种药材组成,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好像更能强身健体。

虽然母亲冷冷淡淡,不过每日清晨都会有个身着朱色绣着浴火凤凰的锦衣男子,带着慈爱的笑容抱着她于自己膝头细细言语,当然,他便是一国之君,那个据说荒淫无度的皇帝,外界还传闻他脾气暴戾个性狠毒,却对个不满五岁的小女孩极尽耐心。

小小的她,刚刚可以够及那个高大男子的膝盖,每一次,她看到那个男子总是会笑得很开心,飞扑到着抱住他的双膝,仰起头露出甜蜜而纯粹的灿然笑容,用着稚嫩的嗓音叫着:“父皇,绵绵好喜欢父皇。”

而凤珏也会对她笑,很慈爱地蹲下身将她抱入怀中高高举起,像宣誓一般对着苍穹毫无顾忌地大喊:“父皇也最喜欢绵绵,绵绵是父皇的骄傲。”也深深铭刻入她的记忆和灵魂,

“绵绵很乖,很乖,为什么,母妃却从不正眼看我?”似乎,母妃从来不正眼看她,冷冷淡淡不像个给予她生命的母亲,倒像是陌生人,彼此仅算过客,她总是感到委屈,眼中盈满零星的泪光,可怜兮兮却不厌其烦地问着那个男人同样的问题。

爱怜地轻抚着她额头,他确是个完美的父亲:“嗯,绵绵只要有父皇疼不够吗?”

“嗯……”可爱的娃娃微微侧首,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话语,只是隐约听见别的公主皇子嘲笑她是爹不要娘不爱的孩子,“爹不要娘不爱的孩子是什么意思?”泪珠大颗大颗话落,异常委屈,“他们笑我,然后,然后就会打我,呜呜——”

心疼地抱着她安慰,他贯穿始终一点:“绵绵只要记住,世间上,只有父皇最疼绵绵,知道吗?”

他对她灌输的的教育,绝对要忠诚于唯一爱着自己的人,天下只有他是唯一的依靠。

“为什么,母妃不要我在别人面前开口说话,还每天把我弄得脏脏?”

“因为世间上只有父皇最疼绵绵。”

“哦。”对着这个唯一疼爱自己的父皇,她便向来惟命是从,三岁的孩子还未能懂得分辨是非之道。

他唇边的笑意那时候的她还不懂:“绵绵乖,《孙子兵法》中‘九地’。”

她略微思索,就清晰地开始背诵:“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故为兵之事,在顺详敌之意,并敌一……是故始如*****,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虽然,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背着什么,但只要是父皇的交代,她就会很顺从地去做。

对她一字不漏的背诵,他满意的点点头:“绵绵懂什么意思吗?”

“不懂。”很无辜地眨着眼睛,她对摇摇头。

“擒住最要害的问题。”制敌最重要的一招。

“嗯?”眨巴眼,可怜的娃娃无论如何都纠结不出问题的意义。

“呃,现在绵绵不懂没事,以后你就自然而然懂了。”他痴迷地望着怀中秀色可餐的小娃娃,眸中的眼神越加深沉。

乖巧地点头:“嗯,绵绵知道了。”

摸摸她的脑袋,专制君主放下她,细致地为其整理衣饰,颔首,很满意自己的教育成果,笑:“绵绵,记住,世间只有父皇是爱你的。”

“嗯,世间只有父皇是爱绵绵的。”即使不懂这个“爱”字的意义,但她知道如此说,他会笑,而他笑起来很慈祥,她便会觉得很快乐。

她每日接受母妃的严厉教育,每日期盼着父皇早日到来。

一日,她偷偷跑出了冷宫,被朗朗书声吸引到来一棵很大的榕树下,看到堂皇的宫殿,上面写着尚书房,为了看得更远更多,她爬上了大大的榕树。

好久之后,孩子陆陆续续地出来,她兴致勃勃地躲在树干之上,观察着那些衣着光鲜的人,年幼却都很漂亮的孩子也是很娱心悦目的亮点。

待人都将走光了,还是没有一个发现她的存在,正准备下树,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她看见了他,与其他每一个人穿着都不同的孩子,独自一人缓缓走出宫殿,一身火焰般的红衣,绣着腾飞的凤凰,精致完美的五官上却是不同于一般孩子的沉稳。

她的呼吸也在见到来人是不自主地停滞,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孩子。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灼灼的视线,男孩抬头云淡风轻的一瞥她的方位,竟然是一双与她同色的琉璃眼眸,不含情绪,却折射着阳光的光泽,温暖入心,她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么快,那么清晰。

男孩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准备继续刚刚的行程,而她却似被蛊惑一般,想倾身唤住他。

“啊——”小小的身体顺势就滑离了树干,直接向地面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男孩似感应到一般,倏然回身,伸出双手接住她下坠的身子,强大的冲力,让男孩控制不住平衡,两人双双跌落在在地,他只来得及本能地用手护住她的身体。

她仓皇地想起身,却越挣扎越无法起身,他伸手定住她的不安分,声音里稚嫩却沉稳:“不要急。”

嗫嚅着,她担忧地望向他:“可是,你会疼……”他的声音,出奇地安抚住了她的慌乱和无措。

四目再一次相接,同样的琉璃色,一双清澈,一双柔和,彼此眼中就只有彼此。

她的视线慢慢移向男孩翕动的唇瓣,那么美好宛若蝶翼在轻颤,鬼使神差一般,她倾身,就要上了他的唇,心中唯一的念头——好像尝尝它的味道,那么美,一定很甜。

男孩震惊地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满脸餍足地离开了他,不经意地舔过染上水色殷红的唇际,年幼却已妖娆。

再然后,他听到了她的第二句话:“真的很甜。”

男孩愣愣地看着她,脸无来由一阵绯红,带着几丝仓皇逃离。

自此,她疯狂地迷上了那双眼睛,恋上了属于哪个男孩的甜蜜。

水莲从来不限制她的自由,她也最喜欢独自一个人跑去宫廷尚书房,那个漂亮的孩子,那双琉璃色眼眸,都是她疯狂追逐的。

很自然地,她喜欢上了那棵大榕树,喜欢通过繁茂树枝的缝隙偷窥他认真看书,认真回答问题的摸样。

每一次,当他的视线不经意滑过她所在的位置时,她总是对他笑得灿烂而天真,而他总是带着几丝强装的镇定调开视线。

下课,她滑下榕树,等待着见那个孩子。

贵气的孩子们,却不允许凤妩绵进入他们之间,因为她总是被母妃弄得脏兮兮,又从不允许在别人面前开口。

太傅一声下课,人便陆陆续续地出来,此刻就是她最兴奋却亦是最害怕的。

所有孩子簇拥着红衣男孩出来,最外层的一个男孩八九岁的样子,却一脸谄媚地表情指着她:“太子殿下,看,那个脏东西又来了。”

她倚着树干,下意识地踮起脚尖,亟欲见那小小的人儿。

“太子殿下,让我们好好教训教训她。”不知是谁的提议,所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一身火焰着装的孩子,踏出自主分开的人群,苍白的脸,五官精致绝伦,却挂着淡淡的神色,无悲无喜的样子。

她想喊他,唇翕合却不敢违背母妃的教诲,对着这么多人,不觉迟疑。

忽然不知来自谁的一声叫唤:“太子殿下?”

“呃。”他终于将视线转向她,唇角浮现漂亮的弧度,微微一笑,却不含任何情绪的模样,琉璃色的眼瞳无波无澜,眼眸最深处有丝隐藏的情绪,但极沉。

她看着他的眼睛,呆呆的,回他灿烂的笑容,可惜,男孩已经改变方向准备离去,莫名的,她便喜欢他,好喜欢他的眼睛,他的笑容。

“啊——”无防备地,她被一把推倒于地。

比她强悍几倍的几个孩子围着她,一人一句,都是她不懂的话语,可是那眼神她懂,能感觉到凉彻心扉的寒意,鄙夷而不屑。

手划伤了,很疼,她怕回去母妃责备,可是对于母妃的恐惧敌不过她此刻的心思,痴痴地望着男孩离去的背影,任人对其拳脚相加。

“皇兄,不要,不要欺负她啦,好小好可怜。”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身着粉嫩的绸缎衣饰,娇嫩而惹人怜爱,边哭边辛苦地拉扯着比其高大的男孩们,“呜呜——不然,不然我告父皇去。”

“怜儿不哭。”男孩们大概觉得足够了,就停手,安慰可爱的妹妹,之后相继索然无味地离开。

凤妩绵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女孩,疑惑地微微侧首。

“疼吗?”小怜儿拿出亦是粉嫩的手绢为她擦拭唇角的残血,“好可怜哦。”

女孩脸上不同于别人的温柔令她的心不自觉一暖,原来,女孩是想要保护她不被别人欺负,思索着,绵绵决定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绵绵。”

怜儿眨着可爱的水汪汪大眼,极力想表现出友善的样子:“嗯,绵绵,我叫怜儿,你也喜欢太子殿下吗?”

颔首,绵绵觉得不能再犯戒,不愿意再开口。

“(* __ *)嘻嘻……”怜儿破涕为笑,“是哦,太子殿下是皇宫里最漂亮的孩子,见过的人都好喜欢好喜欢他呢。”

“……”

怜儿拉她起身,擦去自己的泪水:“走,我让母妃给你包扎伤口,然后给你洗得干干净净,香香。”似乎,突然间有了做姐姐的骄傲,拍拍胸脯保证,“以后由怜儿姐姐保护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绵绵蹙起漂亮的眉毛,又想到了母妃的嘱咐,摇摇头,轻轻将手自她手中抽出,回以脏兮兮的笑容,说道:“我要回去了,怜儿。”他不在了,她也不想继续呆着。

“嗯,”怜儿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绵绵的声音好好听,可是要叫我姐姐哦。明天,我去找绵绵玩好不?”

她想想,调转视线,看着逐渐消失于拐角的太子殿下,心中祈祷着:回首,只要一眼,一眼就好。

“绵绵?”

“呃?”

怜儿正细致地拾掇着绵绵衣服上沾着的枯草,顺便清理灰尘,仰首却看她一脸失神的模样:“绵绵在看什么?”

“嗯,”绵绵笑笑,挥挥手,随意地拍拍自己衣服不甚在意,“我要回去了,明天,明天我来找怜儿好不?”他不理她,不代表自己就不能去找他。

“好啊。”怜儿笑眯眯的样子特别可爱,“一言为定。”

向怜儿告别,她就迫不及待地往他离开的方向追去,将母妃的禁忌什么的全都抛诸了脑后,一直跟着孩子来到了东宫。

小小的身子不容易被发现,轻松就躲过了所有宫侍,闪入他所在的房间。

男孩警觉地发现了她的存在,转向她躲藏的方向,一脸的沉稳和自若,问道:“谁!”

“呃,”她纠结着衣角,瑟缩着走出来,一副脏兮兮的模样,甚至还有些地方破皮渗着血迹,嗫嚅道,“是我。”

看着她甚是可怜的样子,他好看的眉皱起,起身翻箱倒柜地翻出一个药箱,然后,朝她招手,声音一如初见那般沉稳:“过来。”

很乖巧地过去,她睁大了眼,看他很细致认真地为自己处理伤口,指尖不经意的碰触所传递来的温暖,都能令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

擦拭着她脸上的污秽,他很无奈,一双眼里带着不属于孩子的忧思:“不要再傻傻地等在尚书房门口等着被欺负,也不要来见我,我们不应该有交集。”

“不要!”很干脆地拒绝,她只是痴迷地望着他的眼睛,“绵绵想要见你,绵绵也不怕疼。”

他无法阻止她莫名的执着,却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那个被丢在冷宫,走着和他的其他妹妹们不同的道路,有着令人怜惜的命运的无辜孩子。

为她处理好伤口,他将她送出东宫,想要让她不要再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一再重复在脑中是属于父皇的话语——她为亡国而生,是为他扫清障碍而存在的傀儡公主,他只要冷眼旁观就好。

他闭上眼,将琉璃色中的情绪掩去,指着冷宫的方向:“回去吧。”

而她,恋恋不舍地一再回头,却只看见少年转身离开的身影。

(3.朋友)

一步步往冷宫而去,雀跃过后,绵绵愁眉苦脸地数着指头,喃喃:“今天说了好多话,母妃不允许的;而且还弄伤了自己,母妃一定会教训我了。上次我犯规,母妃罚面壁思过一晚不准休息,再上次,一天不允许吃饭,上上次……”

“绵绵?”

凉凉的声音,悦耳动听,却一下子揪住了绵绵的心脏,连着漏跳几拍,她呼吸一滞,咬着唇瓣,可怜兮兮地仰起小脑袋,甜蜜蜜地唤道:“母妃。”

秀眉皱起,水莲神色未动,只是吩咐身后的宫女:“良儿,带公主下去好好拾掇拾掇。”

“是。”良儿轻轻拉起她的手,柔声安慰,“公主疼不?”

“良儿!”倏然而起的声音,锐利而凶狠,向来优雅的水莲脸色阴沉,快步走至宫女面前,便是狠狠的一巴掌,“多余的话是你该说的吗?”

惊恐地跪下,良儿连着甩自己巴掌,边哭边哀求:“娘娘,良儿知错,良儿再也不敢,良儿知错,良儿再也不敢。”一遍遍重复,便似不知痛一般。

涩涩的,绵绵想要竭力阻止良儿,却终究敌不过大人的力量,被水莲一把拉离几步之外:“母妃?”

水莲阴沉地望着绵绵,唇轻启,溢出残忍至极的话语:“绵绵若求情,那么良儿便自个儿领死!”

倒抽口凉气,良儿,摩擦着尖锐的石子小路,跪着爬到水莲跟前,哭泣哀求:“不要,公主不要为奴婢求情,奴婢有错,奴婢有错!”

绵绵看着她红肿的脸,血肉模糊的膝盖,呆呆地被吓住,不敢再言语。

水莲恢复了一贯的幽雅淡定,颔首:“嗯,下去自己领罚。”

“是,是,谢娘娘不杀之恩。”说着便仓惶地起身,踉踉跄跄地转身,好似后面有恐怖的东西般,不顾一切地跑开。

凤妩绵,恐惧地望着自己的母妃,那个女子仍旧是温和的表情,传入她耳畔的声音还是特有的凉薄:“绵绵,对待犯错的下人是不能有任何同情的。”

“嗯。”努力忍下泛上眼眶的眼泪,绵绵知道母妃不允许哭是不可以的哭的,“绵绵以后知道了。”因为,记忆中,上次那个宫女便是由于自己的求情而被母妃下令鞭笞而亡,当时尽管她只看了开始,却有阴影残留心间,所以,她不敢再开口请求。

水莲蹲身,拉起她的小手向着里屋而去,一字一句地交代:“绵绵,记住,不可以同情任何人!”

水莲皱着眉看着她一身的狼狈,脱去她的衣物,抱入热气弥漫的浴桶。

闻着浓郁的药香,绵绵瑟瑟的望着她,震摄于那冰凉的寒意,踟蹰着,嗫嚅道:“母妃,我……绵绵今天不仅伤害了自己,还……还和别人说话了……”低低地垂首不敢再看她的反应。

“绵绵,”温柔却隐含威慑的声音,水莲指尖轻挑起她的下颚,迫使与其对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仅要遵守命令,还要学会撒谎?”

惊疑不定的绵绵,却不敢看她的眼神,一再被纠正,心跳开始不规则的跃动,母妃的眼睛是黯然的深黑色,像曾经有个宫女偷偷给她讲的故事中食人的妖魔,令她深深恐惧:“母妃?”

一寸寸清理着娇小的身子,水莲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一顿一句说来:“绵绵,犯了错,如果你不说,我便不会知晓,亦不会惩罚你,可是,你自主承认了,那便是告诉我应该惩罚你。”

惩罚于绵绵便是恐怖的回忆,那种品尝饥饿的滋味,回忆起便是浑身躁动不安,咬着唇不哭不闹:“母妃,绵绵知道了。”

水莲将她抱出浴桶,擦净,一层层抹上白色的膏药,神奇的,上过药处须臾便散开了淤青:“三天,面壁思过,不准进食。”

眨巴眼,绵绵委屈地泪盈于眶,泫然欲泣,敢怒而不敢言,娇嫩而绝色的姿容楚楚可怜,份外惹人心疼。

“绵绵,”给她收拾好衣饰,水莲揉揉她的小脑袋,“运用自己的优势很好,可是,记住,要对正确的人使用,”叹气,“算了,就面壁两日吧。”也许真是心疼她年幼,水莲亦不明了自己的如此助纣为虐是否妥当。

一个未满五岁,长相讨喜,性格可爱的小公主,何况亲生母亲还是个正宫皇后,该是能被所有人娇宠疼惜才是,而她却要做个残忍的侩子手,一点点扼杀她的所有纯真和良善,不知是第几次的矛盾,却亦只是徒劳的伤感。

水莲只是望着她,面色如常,眼眸中却情绪千变。

“谢谢母妃。”绞弄着衣带,望着眼前的女子,尽管云淡风轻却又狠戾莫名,绵绵压抑下自己的泪水,无论如何都弄不懂母妃的心思,不过能减少一天便也是好的。

乖乖地领罚,小短腿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小屋,上床,面墙端坐,即使肚子已经开始抗议,却竭力要保持不动如山。

水莲站于门扉处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纤细娇弱的背影,神色莫名,深深地叹息,压抑下内心涌入的丝丝不忍,自语:“绵绵,可怜的孩子。”

闭眼,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该管的便不能管,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何必徒惹伤悲?何况连亲生父亲都能下的了安排,她这个外人何权参杂?

只望凤妩绵能坚强勇敢,满五岁后,将会有更恐怖的生活等待着她去接受。

“你只要安守本分便可。”低沉阴狠的嗓音倏然自耳边传来……

心脏一瞬间地停滞,水莲堆砌起完美的表情,回首望他,行礼:“皇上。”

“哼!”专制君主阴鸷的目光摄住她,良久,转身离开,示意她跟上。

她眸色微浓,闭眼整理情绪,之后便又是一贯的幽雅淡定,低首凝视自己洁白无瑕的手,曾经染过多少人的血尚且不提,见过的残忍亦不可相提并论。

“朱雀国就要完了。”带着讽刺的笑意,凤珏玩弄着悬于腰侧代表朱雀国君王权威的凤型玉玦,轻轻摩挲着其上的纹路,唇边浮现嗜血的笑容,“权臣把持朝政,军权又完全旁落,辉煌只余表面的奢华,总有一日,国破家亡。”

“……”她未置一词,保持缄默。

“莲,”他侧望向她,“我已为你寻来天下第一名医,不日……”

“够了……”阻挠他的继续,鲜红的血自她的掌心缓缓滴落,融入同样殷红的土壤,“你只要说你的条件。”

挑起她平凡淡然的脸蛋,他笑:“真想看看,这张面皮之下的容颜,毕竟,你是冥界的摄魂侍者……”

“放手!”挥开他的手,水莲眸光闪烁不定,声音冰寒蚀骨,“别以为自己是雇主便有权管我的私事,契约之外的事,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下一瞬,一把尖锐的匕首已经划上凤珏的脖颈之间。

刺痛,便有灼热的液体缓慢地自痛处渗出,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推开利刃,轻轻按住伤口:“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如何说,我亦是你最大的雇主。”

“是,雇——主——”一字一句,眨眼间,匕首已然不曾存在,只有依旧流淌的血液还寻着些痕迹,水莲唇边没有丝毫笑意,“不知,我有没跟你说过,冥界条例第十条,受任务者如若不满雇主,可自行处决。”

“哈哈,”他笑得不可遏制,“很好,我买断了你的十年,而十年便也是我的危险期,你随时可以不高兴,弄死我。”他不喜欢用孤,习惯了用我,孤代表帝王,而帝王要为了国家不择手段,出卖自己,出卖一切。

“是当初讲好的条件。”

“十年,锁于深宫,你不会想要自由?”

“没区别,”水莲从容地整整自己的衣饰,“花十年去杀人,还不上你一年所出的佣金,而且顺便还能后继有人,白白捡个公主做女儿。”

“是呢,作为妃子,你似乎也得做些为人妾的本分吧?”凌厉的眼刀,他浅笑着回身继续向前,踏入她的卧室,关上房门,自怀中取出个乳白色的瓷片,递于她,“香肌丸。”

“香肌丸?”猛抽一口凉气,她紧紧颦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亦变得有些颤抖,“你……你是他的父亲。”

“是,我还是朱雀国的君王!”凉薄的唇吐露着淡漠的言语,那个孩子,是应着宿命而生,就应该接受宿命的安排。

水莲唇颤抖地翕动,只能以掌心撑桌,控制自己的激动:“你这样夺取的便不仅仅是她的人生,还要她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孩子?”诡异的笑声,猖獗而凶狠,凤珏神色阴冷,“谁的孩子?”

“是……”是啊,能是谁的孩子?

他微微眯眼,神色莫名:“敌人的孩子吗?”

水莲静默着,心一阵瑟缩,良久,无神地喃喃:“敌人的孩子?”

“你有想过吗?”他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其与他对视,“死于你手下的有多少人,你可曾给他们选择生死的权利?”

“……”

“你是为钱,而我——”安坐,随意拿起茶壶,倒水,凑近鼻尖,他一时惊诧,“祈龙泡?”

思索着,水莲亦只是随意应声:“嗯。”

“是贡品茶中的极品,貌似我亦没有能拿来如此奢侈浪费的本钱,你倒是比我更加有钱。”浅尝,赞叹,“祁龙泡即使只是闻便已有一种令人返璞归真,恬淡自适天人合一之感,你就喜欢这种感觉?”

“是,我就喜欢这种感觉,香气馥郁。”对上他深渊般的瞳眸,她只是哼笑,“‘和、敬、清、寂’幽旷深远的意境,你也能感受到吗?”

“如此绝品,便亦只有帝王家才能品尝。”将第二口含入唇齿直接,他挑衅地斜睨着她,“由最纯净的天上之水冲泡的确不错,可惜,已经凉了。”

水莲表情极冷:“是以有纯净无瑕的稚子之称,可惜只能被你这种满心阴邪之人糟蹋。”

“香肌丸,使用后便能肤如凝脂,肌香甜蜜,青春不老。”把玩着玉杯,碧绿的液体缓缓旋转荡漾,他目光悠远,“不是女子梦寐以求的绝世之药吗?”

“哼!”她伸手举起水壶,脱离桌面。

“啪——”茶壶刹那即四分五裂,冰冷的茶水溅落一地。

漠然地望着一地原先胜过半座城池珍贵的祈龙泡,此刻却与泥水堪比的残余茶水,水莲以眼神示意:“业已没有你喜欢的茶水了,皇上——请吧。”

“莲,”叹息着摇头,他放下水杯,随意整理自己的衣饰,目光凝于溅着茶渍的华府,“稚子便亦只能有如此下场呢。”

“……”

“啪啪——”他拍拍手,便有一对孩子相继开启门扉踏入房间。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六七岁年纪,皆是粉雕玉琢般可爱,小姑娘甜蜜地笑着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荡漾,小男孩亦是一脸纯真的笑容,见着他们便恭敬地行最完美的宫廷礼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瑶,天迹。”他指着那两个孩子介绍,“以后,他们便交给你栽培,以后就当是绵绵的助力。”

沉吟着,水莲审视着眼前的孩子,皆是纯真不解世事的模样,颔首:“好,接收,”情绪莫名,“你以后没事便不要再找我,不喜欢你那张恶心的嘴脸。”

“呵呵,怎么说也是你的雇主呢。”

“雇主,便是雇主,只需于任务开始和完结时付清预款和佣金便可。”

“三日后便是绵绵五岁生辰。”

“然后?”

“然后,我会加钱给你,正式交易便从三日后开始完整实施。”

她做好了送客的手势:“是吗?”

人已经离开。

水莲关翕门扉,转身,看着眼前两个小孩,眸中神色诡谲,唇角缓缓挑起残忍的笑容,看着两个孩子瑟缩着靠于一处。

天瑶紧张地躲于天迹身后,不敢面对她,而天迹却亦是强忍住惧怕,故作坚强地对她展露笑容:“娘娘。”

“嗯。”恢复幽雅淡定,她无所谓地挥挥手,“下去吧,找西厢房的昔蓉安排你们,三日后起便要开始接受训练。”玩弄着自己的十指丹蔻,那艳丽的色彩便似血液直接涂抹一般,惊得孩子又是一阵战栗。

他们仓惶地夺门而出。

水莲微微靠于床榻,轻声道:“琅琊,我已经闻着你的味道了,无需再躲藏,不要老喜欢做些徒劳的事,这样会使我困扰的。”

“嘿嘿,哪能呢?”嬉笑声甫落,桌前的凳子上便多了个鹤发童颜的男子,着一身靛青色长袍,明明是配着宛若逝者的脸庞,却出奇的风流万千,此刻的他正一脸怜惜地望着满地的残骸,“啧啧,真是奢侈,这么极品的祈龙泡你也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

微微蹙眉,水莲放下纤纤玉手:“无法令我开怀的东西再昂贵又如何?”

“唉,可我渴了,你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我的。”无奈耸肩,他便欲起身离开,“如此,就此别过。”转身,却如何都迈不开步伐,脸色现出惊喜的神色,“莲,你果然从没让我失望过。”

只见水莲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个朱漆雕刻精致的锦盒,她小心翼翼地开启,赫然便是三块紫色睡莲状的糕点,再加上锦盒以翠绿色打底,便似栩栩如生的睡莲绽放于荷叶之上,微风徐过,隐隐还有浮动之姿。

“嘿嘿,不仅香味清新宜人,卖相更是俱佳。”他兴奋地凑上前,锦盒却于下一盒紧紧翕合。

水莲微微笑着:“想要?给我去找两个和刚刚那两人身形相似的族人。”

眉尖一挑,琅琊双目紧紧摄住锦盒不放:“你要做什么?”

“呵,”水莲低低地笑,此刻那平凡的脸却异常地魅惑,“能做什么,不就是根据冥王的指令,让游戏更加有趣不是?”

琅琊夺过锦盒,紧紧揽入怀中,笑得潇洒不羁:“随你,反正那种事我不热衷,只有有好东西吃,我无条件支持。”

“嗯,”将手递至他跟前,水莲笑着轻点他的额前,“怕什么,给你的就不会再跟你抢的。喏,我不喜欢红色,你给我换个看着舒心些的图案。”

将锦盒细致地收入怀中,他掏出一个细长的方盒,打开,便是五颜六色的水彩,似添加了什么特别的物质,就仅仅瞟一眼,就有流光溢彩撒入眼眸深处。

“得到了什么好猎物?”

“呃?”

“这么漂亮的颜色,可不是一般材料能调试出来的啊?”

他脸上挂在自得的笑容,说着:“嘿嘿,被你看出来了,是用初生三日的婴儿的血液调制而成的。”用细毛笔调试化开颜料。

“是他提供的?”

轻轻挽起她的手,审视指甲的形状,琅琊无所谓地回答:“嗯,交易的一部分,我要调制最绚丽的色彩,他要我的第一画师才华。”

“很公平。”

“还好,不过——”抬眸看她一眼,他继续配置颜色,“我下次想要处子初夜之血,想试试看,是否能调试更绚烂的绝望之色。”

她神色略变:“你——”

“喜欢什么花色?”打断她的话语,琅琊轻笑,“就刚刚的睡莲如何?嗯,以水漾之色打底,碧绿之色作叶,神秘的紫色点缀。”

无奈地轻哼,她亦无法置喙别人的钟爱:“好吧,比较,我亦是你那色彩的受益人。”

“呵呵,”终于调试出满意的水光之色,涂上指甲便若泛着粼光的水波,他满意地颔首,继续将她的所有指甲上色,“省了我的那些麻烦,还是要托你的福呢。”

“琅琊,”踟蹰着,她神色沮丧,“我——我好像变得心软了。”

“呃?”

“我,怜惜那个孩子。”

“凤妩绵?”

“是的,好像是的。”

若有所思:“很漂亮的孩子,冥界中亦无人能及的绝色之容。”

“我心软了,怎么办?”声音中隐隐有了忧伤。

“就是,漂亮的孩子总是惹人怜爱的,”笔尖蘸上瑰丽的紫色,慢慢将其晕染上指甲的顶端,隐隐露出一半的花样,“小莲,你只要不迷失自己便足矣,别人之事与你无关。”

“无关?”微茫的神色浮上瞳眸之上,“或许,确实无关,可是,一个父亲如何能对自己的女儿这般?”

“公主?”琅琊嗤笑,“公主历来是留着和亲的,无所谓同情与否,既然结局注定,又何必管它过程如何?”

“是呢,既然我已经习惯了杀戮,何必在乎手上再染上新的血液?”

“还有五年,只要再过五年,你便有绝对的自由。”

“琅琊,你会不会累?”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点缀上最后的一片荷叶,细细吹干,十指便是十副完全不同却同样迷惑心神的水上清莲,淡淡的光彩流离,迷眩人心,递还给她,“看看,满意不?”

赞叹:“朱丹色的紫荆绚烂,你的画工又更精进了呢。”

“那是!”

“三日后的事宜,你准备如何了?”

“如你所愿。”

“梓樱呢?”

“嗯,她说,已经收到画像,不过,需要花费多些心思雕琢,但一定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嘘——”指尖凑近唇边,她向琅琊示意噤声,须臾,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琅琊,下次再见。”

“好吧,”琅琊俊逸的潇洒的脸上展现漂亮的完美弧度,笑着向她道别,“乖,别胡思乱想。”

“下次,我给你准备更美味的食物。”

移步,悄无声息地接近绵绵的闺阁,隐隐里面有稚嫩的声音不断交替出现,还有些奇怪的声响,侧身,透过隙缝,里面有三个身形相似的孩子。

床榻上,一个五官精致绝美的小女孩,年纪尚小,却已经拥有令人不觉屏息的美貌,只是跪坐着面对墙壁而坐,眼睛盯着雪白的墙壁一眨不眨,像遵琉璃雕刻而成的雕像,完美而了无生机。

然后,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两个小脑袋钻进门缝,偷偷地观察着里面的景象,接着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们低低地商量着什么,很快,似乎达成了共识,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六七岁年纪,皆是粉雕玉琢般可爱,小女孩甜蜜地笑着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荡漾,小男孩亦是一脸纯真的笑容。

可爱的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跑到床榻之前,歪着脑袋看着专心致志的她,兀自做着介绍:“瑶瑶,我叫瑶瑶,他是我哥哥天迹,”根本没考虑到她是否回答,是否同意,天瑶独自一人笑得甜甜,很大度地说着,“嗯,你也可以叫哥哥哦,我不介意和你分享,你呢,叫什么名字?”

“……”不理会外界的声音,保持缄默,母妃说,面壁思过是不能说话的。

天瑶得不到回答,撅起嘴,脱了鞋子,爬上床榻,跑到她身边:“说嘛,你在这里做什么……”然,在看到清她的容貌之后,声音顿失,惊讶地半张了嘴,不自觉喃喃,“天,比天上的明月还要漂亮好多!”比母亲还要漂亮。

“……”明月还美丽,是什么东西?

“你是公主吗?”小男孩相对小女孩文气很多,只是隔着距离看着床上之人的侧脸,仅是看着,那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貌几乎令他失去呼吸,鼓起勇气,“因为只有公主才可以这么漂亮呢。”

“呃?”绵绵听到他的话,终于明白了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在形容她吗?

想起了伤心事,那群孩子总是欺负她,在她背后喊丑小孩,丑八怪。

瘪瘪嘴,她委屈地看向他:“才没有呢,他们都骂我是丑小孩,呜呜——好丑,好丑,连被他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突然爆发的情绪,泪便相继脱离眼眶的束缚,“好丑好丑,我好丑!”

“乖,不哭,不哭。”天瑶一惊,跪坐起来,心疼地将她揽入怀间,“以后由瑶瑶保护你,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哦。”

“呃?”泪眼朦胧地望向天瑶,绵绵疑惑,“你们是谁?新来的宫女吗?”话说,冷宫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但,宫女倒是一波一波地换。

“不是,”天迹看她哭了,有些着急,也爬上了床榻,掏出怀中的手绢给她拭泪,无措,“慌忙安慰,不哭,公主不要哭啊。”

绞尽脑汁想要安慰,最后天迹也只能无奈:“我们啊,是皇上吩咐来陪公主的,做公主的玩伴。”

“耶?”破涕为笑,“是父皇说的吗?”接过他手中的手绢,她的眼泪很快就收回了,控制情绪也是平时训练的一种,宣泄也只能是一时的。

天瑶眼睛亮晶晶的:“嗯,你是妩绵公主对不对?”

使劲颔首,绵绵边擦泪,边笑眯眯的摸摸他们的脸颊:“我是在做梦吗?”第一次有同龄人向她示好,好像他们就是假的一般,明明别人对她笑是不可能的,还做这样的白日梦,母妃会生气的。

“耶,好暖,是真的!”她眯着眼,笑得日月黯然失色,“真的耶,父皇答应要给我玩伴就真的送来了哦。”父皇最爱她了。

“嗯,我们是公主的生辰礼物哦。”天迹拉开妹妹,像小大人般训斥,“对公主不可无理啦。”

不满地推开他,天瑶有些恼怒:“又没事,公主都没意见,你多什么嘴哦。”

“(* __ *)嘻嘻……好好,”绵绵抱着天瑶笑,“父皇最疼绵绵了,我就知道,父皇从来不骗绵绵的。”

“你在做什么呢,公主?”指着那面墙,天迹眨巴眼道,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很奇怪。

绵绵猛然想起什么,慌忙放开天瑶,焦急地推着他们下床,语气中有些恐惧:“对了,你们快走啦,母妃看见了,看见了会惩罚你们的。”

天瑶微侧首,想想,皱起了眉:“你说那个眼神很恐怖的娘娘?”

“瑶瑶!”天迹拉开瑶瑶,严厉地责骂,“不准乱说别人坏话啦。”

“为什么,她确是很凶啊。”天瑶不满,一派天真的摸样。

“你们快走就是啦,”绵绵焦急地趋赶他们,“母妃说要我面壁两天,如果被她看见你们就惨了。”

天瑶不太明了她话中的意思:“面壁?”

一拍妹妹的脑额,天迹自满的说:“笨哦,就是不能吃饭两天。”

“那不是会很饿?”同情地望着绵绵,天瑶义愤填膺,“太过分了,她怎么能够这样,我们告诉皇上!公主饿不饿?我们去找东西给你吃哦。”

她紧张地推搡着他们,急切:“好啦,好啦,快走,晚上,等我母妃睡了你们才可以来哦。”母妃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随时可能发现此刻的情况。

而,下一瞬,响起的声音,令一室的孩子,即时僵硬。

“需要等本宫睡着吗?”轻移莲步,巧笑嫣然地踏入房中,水莲优雅地坐下,依旧是一贯淡定从容的摸样,懒懒地看着即刻噤声的孩子们。

妩绵惊恐地松开手,神色倏然收回,转为无悲无喜的平板,在水莲无波无澜的眼神下,垂下脸,乖乖地继续转过身,对着墙壁而跪,不声不响地缄默。

她知道,母妃在生气,尽管母妃的情绪向来不外露,但那深沉的目光令她敏感地觉察到了那丝异动。上次母妃生气,是好久之前了,罚她不吃不喝跪了一晚上,再上次,不睡三日,再再以前……

对一个才五岁的孩子而言,那简直就是恶梦

天迹不敢造次,迅速拉过妹妹下床,恭敬地跪下行礼:“天迹,天瑶给娘娘问安。”

水莲欣赏着自己漂亮的指甲,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问安?可是——”一顿,唇单边挑起,似笑非笑,“刚刚地话,可是让本宫很不安,你们这样不是要带坏本宫的宝贝女儿,不孝吗?”

天迹惊诧,心一横,额头狠狠地磕在了地上:“我们知错了,请娘娘责罚。”

“嗯,”轻轻摩挲着漂亮的指尖,水莲神色如常,话语却是不留情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本宫向来对不听话的下人是不留情面的。”

瞟眼绵绵瞬间刷白的脸。

亦便是她的神色如常加深了他们的恐惧,绵绵咬着唇瓣紧闭不语,不敢开口,不敢质疑——母妃在做的,无法就是给她看的。

“天迹,天瑶甘愿受罚。”天迹一再压下天瑶不满语言的动作,跟前这个女子,虽然淡雅看着没有温和,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凉凉地看着三人,她将视线移向门扉处,只是用平常的语调说着:“昔蓉。”

“是,娘娘。”不知何时,门扉处多出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便是个恭敬行礼的宫女,就见她行完礼往内而来,几乎脚不着地,看得跪地的孩子又一阵瑟缩。

漠然地望着两个孩子,水莲瞥眼绵绵,,指着天瑶吩咐:“既然说错了话,便该掌嘴,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昔蓉,掌十下。”

“是!”手中多出了一把短戒尺,昔蓉目无表情地拉起天瑶便要下手,却被一旁的天迹拉住。

祈求地望着水莲,他鼓起勇气:“娘娘,请您惩罚我便可,妹妹年幼不懂事。”

沉吟着,优雅从容地将脸扶靠于指间,水莲将手指向天迹,特有的凉薄嗓音慢慢溢语:“哼,好,喜欢受罚,那么——就各掌十下。以后记着,我吩咐以外多余的事不准去做,此次只是小惩大诫。”

“娘娘!”天迹被推开,想挣扎着起身,却察觉到身体似乎被无数双手固定住了,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声音亦无法自喉间发出。

“啪——”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孩子,昔容也并未手下留情,一下下,力道很足。

天瑶使劲挣扎,怎奈,无论如何都抵不过一个成人的力度,甚至是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无助地哭泣:“呜呜——”

天迹痛苦而绝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粉嫩的小嘴在戒尺之下慢慢红肿出血——那个女子,温和的外表之下,堪比蛇蝎。

耳畔是天瑶撕心裂肺的声音混合着戒尺拍着肌肤发出的声音,每一下都砸在了她的心上,但,始终,绵绵只是对着墙壁,视而不见旁人的情况,心却在那每一声中战栗着,咬着唇瓣的力道愈加强劲。

“绵绵,”凉凉的嗓音适时响起,绵绵心一阵瑟缩,水莲起身,落下警告,“我说过,不准你伤害自己!”

绵绵松开唇齿,强忍住盈满眼眶的泪水,身体一动不动地面壁,身后戒尺击打声一下接着一下,天瑶的声音已经转为了嘤嘤的啜泣,因为母妃说,讨厌听见瑶瑶的声音。

她将眼睛睁得很大,眼中有灼灼的红光,就像要将强看出一个洞来,她怕自己哭,怕自己出声,因为如果那样,瑶瑶就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上次,她为了一个宫女开口求情,母妃就将那个宫女在自己面前生生给打死——

那个宫女临死前对她怨恨的眼神,她始终无法忘记,因为她的一句话,本来小小的惩罚却就成了痛苦的死亡。

“你们跟我来。”昔蓉收回戒尺,淡漠地望着眼前两个最肿出血的孩子,先行转身。

天迹强忍着屈辱和疼痛,扶起瘫软于地的妹妹,最后望一眼绵绵僵硬的背影,眼中有了孩子所没有的坚定,然后,才慢慢一步步艰难地迈开步子,跟上昔容,离开。

她感觉到了身后灼灼的目光,直到再也在听不见声音,眼泪才崩塌,止不住地流下——她不能拥有朋友,永远也不会有朋友,是她害得他们如此,一切都是她的错。

母妃说,不能伤害自己。

她不能再哭了,会哭坏眼睛,犯错误,她可以受惩罚,却怕连累他们。

她闭上眼,开始默念静心咒:“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

夜了——

黑暗中她听到了异样的声响。

两个娇小的身影偷偷跑至绵绵闺房窗外,鬼鬼祟祟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然后。轻轻打开窗户,相继爬入房中。

“谁?”绵绵就着鞋履下床,借着月光看清原来是两个狼狈的小孩,唇上一致涂抹着厚厚白色粉末,便扑哧一声笑了,“瑶瑶,天迹?”

“嘘——”将手指凑到唇前,天迹焦急地出声制止她,却牵动唇上的伤口一阵抽搐,不觉痛呼,“嘶——”

“你们——”绵绵自责地垂首,拉他们坐到凳子上,咬着唇嗫嚅着,“对不起,我怕我给你们求情,母妃会罚得你们更惨,所以——”

对于白日的事,她很在意,很怕他们真的不再理会自己,而,当看到他们的身影的刹那,心中有莫名的东西涌动。

“嗯——嗯——”摇着脑袋,瑶瑶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然而,眼睛似核桃般的红肿泄露了真相。

妩绵深深吸了口气,一脸的沮丧,不敢看天瑶,喃喃:“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所以请你们以后……”

不要再来。可是后面的话已经如骨鲠在喉,上下不得,她好想要有自己的朋友,可是,那是奢望。

“唔意介么苏(不要这么说),”天迹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口齿不清地表示安慰,“介唔素你的锁(这不是你的错)。”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个方形纸袋包装递于她手上,使劲想要扯出一抹安慰式的笑容,可是无论如何都看得很怪异。

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纸袋,绵绵小心翼翼地打开,便是几个精致的糕点,欣喜,狼吞虎咽解决了干净,一边还不忘道谢:“嘻嘻……瑶瑶,谢谢哦。”

虽然还是隐隐不安,但毕竟是孩子心性,看得食物,几乎就将一切抛到了脑后。

吃饱了,仰首看着天迹的笑脸,绵绵又皱皱眉:“不过,你们不要再来了哦,母妃很厉害的,什么事都知道,下次,又不知道会怎么惩罚你们。”

“藕们读翼过泥(我们答应过你)。”天迹一边使劲摇手,却因为怕再扯动伤口,说话模糊不清。

瑶瑶又掏出个纸包递于她手中,示意其收起来:“唔了期(饿了吃)。”

“嗯嗯,我知道了。”使劲颔首,她推搡着他们走向窗户,“快走,不要被母妃发现,你们要小心。”

他们是她第一次交到的朋友,第一次给了她父亲以外的温暖,从前,每次因为她被母亲责罚的人都会用一种惊恐的眼神望她,然后避之如蛇蝎。

自那以后,他们就作为陪练和她一起接受训练,训练很艰苦,结束之后,大家都是满身的狼狈。但,几乎每日都看到他们满身的伤痕,而她,由于常年调养的特殊体质,总是完好如初。

他们学会了在水莲面前装陌生,背地里做朋友,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有着只属于彼此的秘密。

那一天是一辈子的恶梦。

树下是耸立的刀山,树上吊着两个女孩,艰难地支撑着身体。这是她们接受的考验,生死的抉择。她选择和天瑶共生死。

然后,在天瑶支撑不住的时候,她提前一步松开了手,赌上一把,就算死,也要保护自己重视的朋友,母妃不可能不理会她的生死,也一定能救天瑶。

“呀——”

水莲豁然睁开双瞳,手一伸,一条细长的丝带瞬间蜿蜒而去,下一刻便已将绵绵的腰环住。

绵绵身子就觉身子一轻翩飞而起,视线一度模糊,最后残存满目的艳丽,宛若曼珠沙华开得如火如荼。

绵绵落地,腰间的白纱抽离,飞快转身,进入视野的场景却令她心神俱裂:“啊——”

跌跌撞撞地欲跑过去看倒于血光之中已是满目疮痍的女孩。

母妃,竟然只救了她,放任天瑶自生自灭。

强制拉住她,水莲一把将她抱离地面,按她的脑袋压入自己的胸口,倒于血泊中的女孩近乎是万箭穿心瞬间死亡,脸上残留的依旧是微笑的唇角,她似乎坚信自己的朋友能够解救自己。

感觉到了怀中人的颤抖,水莲微微叹息,却落下更无情的话语:“绵绵,我本可以救她的,可是,你执意要和她一起,而我的力量只可能救一个人,所以选择更有价值的你。”

倒在刀海中的天迹,倒在刀山之上的天瑶……

“……”绵绵眼前乌黑一旁,脑中却不停地晃过瑶瑶临死前的一瞬间,那个信任的眼神,那可爱的微笑。

水莲望一眼昔蓉,示意将尸体处理干净。

感觉怀中的人只是一径地战栗却不哭不闹,安静地恐怖。

将绵绵送回闺房,又是一系列的沐浴喂药。最后,水莲看着绵绵一双眼毫无焦距却执着着不肯闭上,细细为她掖上被褥。

将绵绵送回闺房,又是一系列的沐浴喂药。最后,水莲看着绵绵一双眼毫无焦距却执着着不肯闭上,细细为她掖上被褥。

怜惜地抚着她冰凉的脸蛋,她却只能将所有的心绪咽回,眼中情绪莫名翻腾,闭上,深沉地吐出一口气息:“绵绵,好好休息,睡一觉,明日,一切都会好的。”多苍白的谎言,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呢。

(4.玄然)

午夜,仅着一身洁白单衣的绵绵双目无神赤脚走出冷宫,靠着惯性的牵引,慢慢向着皇宫深处行去。

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却有什么东西亟欲倾泻。

夜间的皇宫寂静无声,一切均披上了暗夜的色彩,处处透着些肃杀之气,极其珍贵的植物,巧夺天工的装饰,全部成了凶残的魔鬼。

无视一切,绵绵毫无知觉地往前走,竟神奇地未碰着任何人影。

逐渐,四周的景物更加荒凉,残破的门扉,结满蛛网的牌匾,牌匾之上依稀可见几个字——花容宫,传说住过前朝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可惜病逝,然后入住的嫔妃或难产而死便病死,皆死于非命,慢慢亦就荒废了。

尽管已然废弃多时,但宫中的睡莲却异常的妖冶,然,因失去强光的覆盖,全部合着花骨朵安眠。

孩子在莲池之前顿住,呆呆地看着满池的莲花,池水中映射着夜空中的圆月,染着血腥的光辉。

似被蛊惑一般,孩子倾身便欲跃下莲池。

“喂。”一声惊呼之后,闪出个与睡莲几乎同色的身影堪堪将她抱住,却收势不及,两人双双跌入莲池。

水池离岸处很浅,他坐倒池中,双手将她护于怀中,水也并没有没过膝盖,他微微吐了口气,犹有心悸之感。

他语气中带着责备,双手固定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脸与自己正面相对。

月光轻泻,此刻的女孩精致绝伦的五官,白皙的肌肤被镀上了一层羽化的光晕,加上空茫的双眼,便宛若是一抹失去归依的幽魂,抑或是诱人沈伦的艳鬼,犹稚嫩的脸于月光的渲染下线条柔和更显倾城冠世的风华。

他于怀中见着便是这么个已然美入极至的女孩。

刹那间,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十五年来第一次跳跃得失了心序。

女孩无神的瞳眸转而望向他,依旧呆滞着,映不入似乎的影像。

少年无意识的将她揽得更紧,起身,抱着她上岸,一次次试图平复下心绪,一阵微风却又将怀中甜蜜的芬芳混入了吸取的气息,心荡神驰。他竭力抓回自己的理智,提醒自己怀中的只是个稚子,将她轻轻安放,却又不忍她只着湿透的单衣寒风中颤抖。

“小妹妹?”

“呃?”

“你是谁?”

“呃?”

玄然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伸出五指,于她眼前晃动,却是停滞着的瞳孔。眉宇轻动,抱紧她,决定先将其安置于自己暂时的住所。

绵绵睁开眼时见着的便是陌生的寝宫,身上穿着几乎拽地的男装,眨吧眼,微茫: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挽好袖子,将过长的装束毫不迟疑地撕去,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不能让母妃发觉自己的失踪。

而当玄然端着早膳推开门扉,残余的只是地上的碎片,早已凉透的被褥。一抹怅然若失的迷惘,心口某处好像有什么被生生抽离。

她出了陌生的宫殿,习惯性地来到了东宫,躲入,那个已经很熟悉了的太子寝宫。

凤芜锌推开门就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的香气,眉轻挑,来到床前,撩开床帐,就看到了那个蜷缩做一团,瑟瑟发抖的小人儿。

“哥哥!”闻到了薄荷的清香,她迅速起身,张开手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哭得颤抖,“血,好多好多的血——”眼前不停地晃动着天瑶唇边带血的笑容,浑身无一丝完好的殷红。

他回抱着她,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闭上眼,不说一句,只是默默承受着来自她而几乎要令他窒息的力度——那是她的痛,他无法承担,只能任她发泄。

“哥哥,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却是她害得他们那样,一切都错在她。

“不,”他目光遥远而寂寥,“错不在你,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道路,绵绵也一样……”因为,将来,还有更多的痛苦在等着她。

低缓的声音,逐渐安抚下了她的恐慌,他的一切总是带着令她心安的沉稳,她的语气中却依旧带着几许不确定:“真的不是我的错?”

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光,他很慎重地点头,欲言又止:“绵绵,你……只要记住,好好保护自己。”

“哥哥,是不是我真的连保护最好朋友的能力都没有?”她在他怀中颤抖着,一个个惨痛的回忆不停滑过眼前,“哥哥,娘亲说,只有得到最强大的力量,才能有权利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恐惧早已在在她心中生根,而在他怀中,她的脑中逐渐开始形成模糊的信念——憎恨着那种恐惧,她绝对,绝对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她要夺取更强大的力量,不惜一切,要留住这份温暖。

他只是揽紧她,无语地看着一点,眼神寂寞而苍茫,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何苦要一个柔弱的孩子背负如此多的绝望。

这一次,他送她来的冷宫门口,看着她进入冷宫,琉璃色中有看淡了世事的寥落,喃喃:“天下,江山,到底算什么?”

绵绵甫才踏入房门,耳边便有脚步声传来。

“公主。”

听到声音,绵绵瞠目结舌,动作机械地回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瑶瑶,还有一旁面容完好的天迹。

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无暇顾及,伸手屏息确认,脸是凉凉的,绵绵蹙眉细察,瑶瑶的脸色异于往常,竟是苍白无血色,惊诧:“瑶瑶,你怎么这么凉?”

平静无波的声音自天瑶的口中溢出:“公主,该去训练了。”

不对,说话语气和声调亦不对,绵绵震惊地指着眼前的女孩,厉声诘问:“谁,你是谁?”

“公主希望我是谁,我便是谁。”女孩面对她的愤怒,始终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啊!”绵绵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朦胧中一片血光冲天,目中盈泪地望着女孩淡漠的神色,一字一句却故作轻松,“瑶瑶,你别跟我开玩笑啊。那个,那个别让母妃等急了。”说着便率先往外走,对,昨日,一切都是恶梦而已,她现在只是醒来。

“公主,先让天瑶给你更衣吧。”

天迹自动退离。

不敢看天瑶的眼睛,绵绵闭上眼,紧紧拽住拳头。

天瑶找来衣饰,神色淡然地说道:“公主,娘娘说过让你别伤害自己。”

猛吸入一口凉气,便有灼热的液体沿着眼睛滑落,绵绵不敢言语,喃喃默念静心咒:“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

“公主,请。”

耳畔的声音一样,语调不同,那双抚过自己的手亦是冰冷的温度,不是,不——是,是瑶瑶,只是病了,病了,得了病然后,然后性格大变。

“瑶瑶,”豁然开朗,绵绵笑眯眯地跑过去开心地挽起她冰凉的手,“瑶瑶,以后,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公主,请——”语气和表情便似宫侍千篇一律的恭敬。

绵绵笑得有些牵强,那看她的眼神,一个人会变,是啊,会变,真的会变的,所以,还是他,还是他……只是不会再夸她漂亮,温柔地对她微笑。

一入训练场,水莲竟然破天荒地提前到场,她微笑着望着他们携手走入却为之一语。

“绵绵给母妃请安。”

“天迹,天瑶参见娘娘。”

水莲玩弄着自己漂亮的十指,换上淡蓝天空的色彩:“嗯,平身,自己训练去吧。”

望着满场的刀光剑影,刺目的反射,映得绵绵眼睛一阵酸痛,白色的光,总有错觉,隐隐有烈焰之色,生命逝去的绝望。

“绵绵?”

“啊?”一阵心悸,绵绵蓦然回神,见着水莲微微挑眉的样子,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母妃,我……”

眼角却不自觉被那片荡漾的刀光吸引,宛若行云流水,此刻的天迹畅游于那片刀光剑影之间,脚步轻盈飘摇,动作一气呵成,刀身竟然连他的衣袖都不曾擦过。

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即使再自我催眠,亦无法解释这个变化,绵绵紧紧蹙眉:不对,不对,是天迹,是天迹,没有。

她无法想象如果那个人不是天迹,那么……

旋首,天瑶已然轻松跃上枝头,甚至,她——她仅仅是由两个食指和中指支撑身体而已。

“绵绵,你希望要什么样的结果呢?”凉薄的嗓音,于耳畔传入绵绵的心扉,心便瑟缩战栗。

水莲轻轻抱起绵绵:“绵绵今日可以休息,和母妃一起欣赏他们两个完美的表演吧。”

“……”

“绵绵,你要学会,不对任何人付出感情,”水莲坐下将绵绵置于自己腿上,“世界上,每个人都应该学会忍受孤独。”

“……”

“谁都会离开,没有人可以一直陪着你。”

“……”

“没有人可以一直陪着你。”

“母妃,”绵绵语气梗咽,“母妃,你也会离开绵绵吗?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不再要绵绵?”一切都变了,但又似乎完全没有改变,他们还是他们,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绵绵,”叹息着将她揽紧,水莲视线飘向刀光剑影中的天迹,轻松于刀山之上的天瑶,“绵绵,母妃教你的一定要记住,不要对任何人付出感情,不要相信任何人,要保护自己。母妃亦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

“母妃,呜呜——”扑入她怀中,绵绵哭得不能自己,“绵绵好疼,这里,”指着心口的位置,“好疼,好疼——绵绵,绵绵要和母妃永远在一起——”

“绵绵——”淡香慢慢四散,萦绕鼻间,水莲眸色微沉:只有几月而已,香气便已经开始从体内蔓延开了,绵绵的愈合能力亦越来越快了,就像命运之轮开是旋转,除非死亡再不可能停止。

淡淡的笑容浮上绵绵的唇瓣,却因于水莲怀中,后者未曾看见:只要绵绵一哭,即使你再凶狠亦会不自觉心软呢。

母妃的怀抱也是冰凉的,只有他,他的体温能温暖她的无力,她好想他,疯狂地想念,那双永远闪着温暖光泽的琉璃色。

还有那个孩子,怜儿的手也是温暖的。

(5.怜儿)

既然是休息,顺便还能去看看怜儿,父皇那么疼爱她,母妃定也是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也许是经过多日的训练,绵绵发觉自己的身体明显轻盈矫健了很多,一口气便跑至了尚书房之前,随意从地上抓了把泥土抹于脸庞。

轻松爬上了视野最佳的大榕树,倾身,视线很自然地就落在了那最专注的身影之上。他身体坐的笔直,一本正经的跟着太傅念书,即使听不见,她亦知道他的声音定然亦是所有人中最动听的。

或者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他微微侧首,视线便与她瞬间交际,但下一刻已然错开,依旧是和她相似的琉璃之色,透明淡淡。

无由的,绵绵觉得那眼神其实是温暖的,便近乎疯狂的痴恋着那双眼睛,每次心神彷徨就亟欲要见着它们。

太傅好像宣布下课了,高傲的皇子公主们三三两两簇拥着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出来,又慢慢的走远。

却还有一个小公主滞留门处,期待地四处张望。

“怜儿。”跳下树杆,绵绵开心地向她打招呼。

怜儿抚着心口的位置嗔怪的说她:“绵绵,那么高,很危险的。”

“嘻嘻,不怕,不会的。”跑过去,拉起她的手,绵绵笑着眯眯眼,“好温暖,怜儿是温暖的呢。”莫名,心中涌过一阵失落,良儿的手也是温暖的,他们也本来是温暖的,可是……

她猛摇头,摇去一切的不快。

怜儿回握她,却流露出关心的神色:“对哦,绵绵好凉。”将手伸向她的额头,“绵绵生病了吗?”

“嗯——”温暖的手令她沉迷,绵绵很自然地拱进怜儿怀中,“怜儿的怀抱也是温暖的。”满足感,她至少还能拥有温暖。

“绵绵,喜欢吗?”

“嗯,很喜欢。”

“那以后我都牵着你的手好不?”

“嗯,说好了哦,绝对不能反悔。”

“是呢,绵绵是怜儿最可爱的妹妹。”怜儿掏出怀中的手帕欲给她擦拭满脸的脏污,“喏,让姐姐给你擦干净。”

绵绵却笑着躲开:“不行哦。”

“为什么?”

“绵绵答应母妃的。”

眨眨眼,怜儿纳闷:“所有公主都要到这里念书的耶,为什么绵绵不用呢?”

将手指凑近唇前,绵绵悄悄地对她说:“因为啊,绵绵,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呢,所以,大家都讨厌我。”

“咦,”怜儿微茫,却露出可爱的笑靥,“没事,以后,姐姐要你,怜儿保护你。”

“嗯,一言为定!”颔首,绵绵更贴近她一些。

“打钩钩。”

“什么是打勾勾?”

“就是这样——”怜儿拉着她的手,小拇指和小拇指拉勾,“一百年不许变,说谎的是小狗。”

“嗯,”抱紧她,绵绵笑意更甚,“如果,如果一个人违约了,那么就罚她永远都不能在说谎话,好不?”

“嗯。”将手帕递给她,怜儿定定地看着她,“交换手帕,然后,永远是姐妹。”

“好。”掏出纯白的手帕递于她,绵绵悄悄加了一句,“怜儿姐姐,你一定不能离开我,不能背叛我哦。”

拥着绵绵软软的身子,怜儿闻到了甜蜜的芬芳:“绵绵,你好香,让我想起了最爱吃的棉花糕,要流口水了。”

“怜儿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哦。”

“呃?”

“有很美很美的花。”

“好。”

绵绵兴高采烈地拉着怜儿往最荒凉的方向,走入残破的门扉。

怜儿忧心地拉住她:“绵绵,这里已经废弃好久了哦,母妃不让我来这种地方的,知道会训斥我的。”

“我不说,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啦。”

“绵——”声音却倏然止住,怜儿愣愣地望着盛开着妖艳的满池睡莲旁边那个比花更耀眼的少年。

一身接近睡莲颜色的华贵锦衣,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唇边笑容寂寥,更凭增了几分飘然若仙之感。

绵绵见她呆愣的模样,一时自满:“怜儿,我说的没错吧,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怜儿眼含春意,脸颊绯红。

纳闷:“怜儿姐姐,就是惊喜也不该这么激动吧。”旋首,亦见着了那个神祇般俊美无双的少年。

神色未变,她拉起怜儿的手转身便欲离开,不喜怜儿看他的痴迷神色。

“公子?”怎料怜儿竟然摆脱她的手,巧笑倩兮地移着细碎的莲步向他而去,声音是刻意的柔软。

听到声响,少年将视线调向怜儿,躬身一辑:“在下玄武国四皇子,玄然,请问姑娘是?”眼角瞟见岿然不动的绵绵,接收了那隐含敌意的视线,只是莞尔一笑。

“嗯,原来是玄武国来的客人吗?”怜儿礼貌地邀请,“本宫便是朱雀国的十一公主怜月,如此,便让本宫略进地主之谊可好?”

“那么,”感觉愈加炽烈的视线,玄然轻笑,“你身后的小妹妹似乎不喜欢在下呢。”

“绵绵?”怜儿乞求地往她,以唇型示意,“要乖乖的哦。”

绵绵不满地拉着她的手,却依旧无法挽回见着甜美花朵的失去理智的小蜜蜂,只能再狠狠瞪着玄然。

玄然对上她的眼眸时有瞬间的呆滞——琉璃之色似乎是不常见的颜色呢。

唇间的笑意加深,他很好心情地过去,蹲下身看她:“我叫玄然,你呢?”

“绵绵,她叫绵绵哦。”怜儿凑上前,殷勤地介绍,“呃,玄然皇子,她看着不好相处,其实是很可爱的孩子呢。”

“嗯,”默默于心中念了几遍她的名字,他才轻柔地说出“,绵绵,你好。”

不理会他的友好,绵绵哼了一声,不看他,微恼的看向一脸痴迷样的怜儿,恨恨然地道:“我——我出来久了,怜儿,明天我再去找你。”

“嗯,我等你。”视线却舍不得分她半分。

咬咬唇,绵绵转身生气地跑开。

身后,玄然有些失神地望着她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转角,淡淡地笑容荡开。

“公主。”凉凉的声线,属于天瑶。

绵绵小心翼翼地旋身,便见天瑶一脸目无表情:“希望公主以后出门都要带上天瑶和天迹,不然的话我们会很困扰。”

歉然地笑笑,伸手欲去牵天瑶,又却堪堪地收回,绵绵眼神中有些恐惧地看着她:“我,我知道了,以后——”

牵起她的手,天瑶神色淡漠:“公主想要的话,什么都可以。”

那冰冷的触感,令绵绵微微颤抖,转而看向同样淡漠的天迹,展露些许笑容:“嗯,我知道了,回去吧。”忍不住回首,看莲花池畔聊的热火朝天的两个身影,火气上升几分,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

“他,玄然,玄武国最受宠的四皇子,正宫皇后所处,据说玄武国皇帝很看好他,有意封他为皇太子,可惜为人淡泊名利,不喜宫廷生活,常年游弋于各国之间,最喜欢游山玩水,生平唯一志愿是昼夜列国。”凉凉的话语,一句句溢出天瑶的口中,不含丝毫情绪,“如若怜月公主想做他的王妃,倒也可以安然一生。”

“呃?”绵绵边走便不舍地回首,“怜儿为什么要嫁给他?”

“为自己预算而已,能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嫁了对公主来说便算是幸福了。”

“呃?就像书上说的那样吗?”

“不一样的吧。”天瑶皱皱眉,略微思索,“妩绵公主是不一样的,你只要遵循着娘娘为你选定的路走就可以了。”

撅着嘴,绵绵恼怒:“我什么不一样?”

“妩绵公主是要被所有人宠爱的,将会拥有很多人很多人的爱。”

“哼哼,”指着一旁的天迹,绵绵发威,“喏,你,过来,本宫走不动了,不想再走了,所以要你背我回去。”

天迹一言不发,自动地走到她跟前蹲下:“公主请上来。”

爬上他背上的瞬间,绵绵忽然感觉到了权利的力量。

那之后过了三年,绵绵再也没能够离开冷宫半步,却逐渐学会了很多:譬如轻松地入皇后的椒房宫选拿取最美味的糕点,譬如拿一根丝线用最完美的手法解决掉一个稻草人的脑袋,再譬如跳最美艳的舞蹈,做最妖媚的动作。

今日,特地让天瑶为自己穿上最漂亮的粉嫩宫装,整理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母妃难得允许绵绵出门。

绵绵的心情很好,思绪飘飞:好想念那双淡然却温暖的琉璃色瞳眸,亦好久没有见过那个说要保护自己的怜月公主了,不知道她是否如愿嫁给了那个可恶的家伙。

此刻的她却只是安然地站于榕树之下,榕树伸展着宽大的枝叶阻挡着烈日的侵袭,为它守候的皇子公主们在夏日留下一片清凉,便是一座天然的凉亭,她也就借着斑驳的树影躲避阳光,身后是岩石般岿然不动的天瑶和天迹。

下课了,还是三三两两人群簇拥着个漂亮的男孩,他们恭谨地尊称他为:皇太子殿下。

倏然,人群寂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除去那个高贵的太子殿下,都定定地看向了绵绵的方向。

肌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着一身淡粉更显娇媚,凤妩绵仅有八岁年华,确已然风华冠绝天下,迎着微风轻动,便有芳馨盈荡。

所有人都用着近乎痴狂的眼神膜拜着她的完美无瑕。

她在那双琉璃眼中第一次看到了情绪,浓到化不开的悲伤,而不是只有太阳折射的光彩,失去了温暖的琉璃色眼瞳令她心痛。

收藏好情绪,她的唇角清浅地浮现一抹笑靥,有霞光荡漾,妍艳多姿,唇微启,声音甜美带着慵懒的诱惑,语气慢而柔和:“怜儿姐姐。”向着同样愕然的怜月伸出冰肌玉骨的纤纤素手。

怜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熟悉那声音,却不熟悉那娇媚入骨的慵懒。

“各位皇儿都在做什么?”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惊回一个人等的神智。

完美的太子殿下已然恭敬地行礼:“芜锌见过父皇。”

刚及反应的人只得三三两两稀稀落落地跪地行礼。

绵绵望着凤珏眼中满意的神色,行了个标准的公主礼仪:“妩绵见过父皇。”

“妩绵?”凤珏沉吟着,一旁的宫侍屈身于他耳边禀告,他慢慢舒展笑容,“妩绵吗,是我最小的女儿呢,都长这么大了,过来让父皇瞧瞧。”即使每日见面,外人看来,他们却只是陌生人。

妩绵听话的上前——一直以来,她都很乖巧,顺着父皇的意志成长,训练,因为,父皇告诉她,那么做,她能变得强大。

“以后,你便和你母妃搬回莲云宫居住吧。”一语定乾坤,意思便是恢复她母妃莲淑妃正一品的封号,自此,她便是一个完美高贵的公主。

“谢父皇恩典。”

此刻她没注意到的怜月却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天瑶唇边划开浅浅的笑,于天迹对视一眼。

恭送皇上带着太子离去,所有人都被迫离开,眼却依旧恋恋不舍地飘向绵绵所在的位置,难以想象竟然会有如此绝色佳人的公主妹妹。

怜月呆呆地望着绵绵放大的笑靥,牵强地扯出抹笑容:“那个,绵绵,我,我亦得先行离开了。”

“咦,可是绵绵是来看怜儿姐姐的耶,你走了,绵绵怎么办?”绵绵轻热地欲去挽她的手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怜儿姐姐?”

“呵,”退离几步,怜月将视线调转向侧方,“我,我母妃等我回去,下次,下次好不,下次,我再陪你。”

噘嘴,望着怜月冲忙逃离的身影,莫名的火气,绵绵瓮声瓮气:“天迹,我心情不好,把你的手给我。”

天迹撩起袖子,露出手臂递至她跟前,绵绵毫不迟疑,狠狠咬下去,将所有怒气转为力道,极深极深的咬痕,他却始终岿然不动,神色如常。

“好了。”耸耸肩,又是甜的腻死人的笑容,“我要背,”自动爬上他的肩膀,“快点哦,别让母妃等急了,要快点告诉她好消息。”

水莲门前,绵绵却听到了陌生女子的声音,迟疑地望向天瑶。

“梓樱,那孩子来了。”

门扉缓缓开启,对上的便是水莲平凡的容貌,还有其身后那个漂亮非凡的女子,眼角一朵魔魅的艳丽曼珠沙华,娇笑着,花便如火如荼地绽放,迷眩人眼。

一身五颜六色的打扮,诡异的是,满头青丝竟然全部用细细的红线缠绕出交界的花朵,以黑色为底,重重叠叠地展颜,光华被锁定,流转出绚烂的姿容,便是泣血的曼珠沙华,这就是被叫做梓樱的女子,水莲的客人。

水莲指着漂亮的女子给她介绍:“绵绵,她是梓樱,今日之后便是你的暗器师父。”

震惊于她那身装扮,绵绵有些吃惊,呐呐重复:“梓樱师父。”

“乖,绵绵来。”牵着绵绵的手往内走,梓樱拿起置于桌上的淡金色的长方形木匣子递给她,“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见面礼?”打开盒子,赫然便是个与绵绵长相几乎完全一致的傀儡娃娃,琉璃纯色的瞳眸,冰莹透明的肌肤,几乎没有棱角的精致脸蛋。

“喜欢吗?”

轻轻地抚摸着娃娃,绵绵惊喜莫名:“喜欢。好美的娃娃,这么漂亮,简直是完美无瑕呢。”

摸着绵绵的肩膀,梓樱眼角的曼珠沙华绽放得愈加艳丽:“绵绵,以后,这便是你杀人的工具,我会教你如何杀人无形。”

微微侧首仰望眼前漂亮的女子,视野开始朦胧,血色的刀光,那张带着信任的脸。

呼吸开始急促,绵绵一把推开娃娃,惊恐地抱住自己的头,颤抖地蹲身,紧紧蜷缩着哭泣:“不要,绵绵不要,不要,呜呜——瑶瑶,瑶瑶——”

梓樱纳闷地看向水莲,水莲只是淡漠地笑笑。

天瑶轻轻地将哭得不能自己的绵绵揽入怀中,轻声诱哄:“好,绵绵乖,不要哭,瑶瑶在这里。”

抱起哭得不能自禁的绵绵,天瑶向她们行个礼便带着天迹告退。

将门扉关翕,水莲望向梓樱:“有些麻烦,貌似留下了些阴影,很难治愈的样子。”

“嗯,试试用用以毒攻毒。”

“你真残忍。”

“般般,责任所在。”

“亦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已。”

“圣旨到——”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刻意拉长的声音。

水莲神色微冷,随意整理衣饰,瞥一眼梓樱:“要不要一起,嘿嘿,跟你说,那个禽兽身边就是太监也漂亮非常哦。”

“嗯,算了,见识过凤妩绵,我可不愿再见其他货色,倒是你有福每日见天下第一美人呢。”

“风凉话呢,以后,她以后就该交予你手上了。”

【东宫】

她单手支着下颚,歪着头看着那个专心致志看兵书的孩子:“哥哥,难道兵书比绵绵好看吗?”所有人见到她都是惊艳,他却总是冷冷淡淡。

他放下兵书,凝视着她,良久,之后,用一种压抑着难明的情绪地声音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旋转,注定是躲不开的宿命。”

“啊?”她从未见过他的如此神色,慌乱地抱紧他,“哥哥……”

他的手慢慢捏紧,神色变了又变:“离开,不要再回来。”他不想看着她走向不归路,他最疼爱的妹妹。

声音很轻,她听不清楚疑惑地望向他:“什么?”

“没有。”那不是他该说的话,“只是,你应该回去了。”

莲云宫之内亦有很大的莲花池,却种着纯白色的莲花,绵绵无聊地对着一池莲花发呆,心绪却飘到了那日所见的怜月:三年而已,已经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不知道触感会不会更好呢,好想念那份温暖。

见过那个梓樱之后,母妃似乎就决定暂时停止训练,绵绵亦乐得逍遥,侧首,望着岩石般挺立的天迹和天瑶:“怜儿怎么样了,她有空见我不?”

“嗯,怜月公主此刻正于莲云宫门外等着公主。”

“耶,为什么不早说。”说着立刻起身,绵绵一蹦一跳地跑向门口。

天瑶淡漠地望着她快乐的样子,与天迹四目相对,凉凉地道:“公主的身子应该调理得差不多了吧。”

慢条斯理地跟着绵绵,天迹斜眼睨她:“姐姐,这个不是我们该管的范围,她父亲都那样,我们就更该冷眼旁观。”

“嘿,小冽,姐姐这么疼你,你可要记得出事提携我一把啊。”拍拍天迹的肩膀,天瑶快步跟上前面的身影。

宫门前是笔直站立着的怜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绵绵奔过去便狠狠扑入她怀中撒娇:“怜儿姐姐,绵绵好想你,就知道你不会不理绵绵的。”

瞬间僵硬,怜月牵强地笑笑,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怎么会,我,我不是说过,绵绵是我最可爱的妹妹吗?”

绵绵贪恋着她怀中的温暖,未曾发觉她的差异,笑着眯眼仰首望她:“怜儿姐姐,我们去玩好不?”

“呃?”恍惚回神,怜月神色闪躲,“好,我,我今天,亲手做了些糕点,想给绵绵吃,我们,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吃。”

“糕点?”绵绵颦眉思索,“好,我们去找个地方,不能告诉母妃我偷吃糕点哦。”转头,狠狠瞪甫才踏出门廊的两人。

天瑶微微耸肩,转向天迹:“哥哥陪你去,天瑶便告退了。”

“(* __ *)嘻嘻……”搂着怜月的手臂,绵绵声音软软的,“怜儿姐姐别理那家伙,我们走。”

“好。”

御花园中,找了块无人的凉亭,怜月的侍女自主地将食盒中的糕点摆放妥当。

绵绵一脸痴迷地望着美观又精致的糕点,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怜月姐姐,看着好好吃的样子啊。”

“嗯。”拿了杯子,自壶中为绵绵倒出一杯乳白色的液体,怜月带着温柔的笑意,“这是我特地给你煮的牛奶,加了些糖,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浅尝,绵绵眯着眼笑:“嗯,很好的滋味,绵绵很喜欢很喜欢。”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品尝。

看着她虔诚的模样,怜月脸上染上了层朦胧的忧伤:“绵绵喜欢就好。”将点心盘推向她,“绵绵,吃些糕点,牛奶,牛奶不急……”

“好。”一脸幸福地笑容,绵绵又赖进她软软的怀中,“我喜欢怜儿姐姐的温暖,怜儿姐姐以后一直给我做糕点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话,好。”轻柔地抚摸着绵绵满头青丝,怜月却是一脸复杂的神色。

回到莲云宫,绵绵便肚子不适,上吐下泻,颓然地趴于桌面,蹙眉,痛苦不堪,对着一旁的天迹哀嚎:“绵绵好疼!”

倚着门廊,天迹斜眼瞟她一眼:“公主想要我怎样?”

“哼哼——”

“没事,只是吃坏东西而已,公主是死不掉的。”

“呜呜——可是,怜儿做的糕点真的很美味,很美味。”一脸幸福回忆的模样,“而且,她的笑容也好温暖。”

别开眼,天迹凉凉地道:“是吗?”

天瑶闪身进来:“公主,我有告诉过你,让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不?”

“哼哼,”揉着痛苦的肚子,绵绵一脸自满,“她不一样,在所有人欺负我的时候是她站出来解救我的。”

天瑶笑得一脸诡异:“嗯,随你所愿。”

而当身子倾斜被推入莲池的刹那,绵绵的神情是绝望而痛苦的,眼角瞥见天瑶唇角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远远观望。

诧异地看着别开眼不敢看她的怜月,声音嘶哑地厉声质问:“怜儿姐姐,你不要绵绵了吗?”

“……”

“你不要绵绵所以要杀了绵绵吗?”身子随着水势慢慢下沉,绵绵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哈,你该死!”怜月狰狞着脸,疯狂地吼叫,“你抢走了我的一切,父皇的宠爱和母妃的莲云宫!”

“该死吗?”当水没顶的瞬间,绵绵唇角泛开了嗜血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你便永远也不会看见我了。”

缓缓举起手,中指上由细线缠绕而成的戒指宛若被注入了生命,首端脱离指间,无声无息的缠绕上于岸边狂笑的怜月的手腕之上,刹那的变化,亭亭玉立地身影身子便开始不稳地颤动。

“扑通——”随着绵绵跃出水面的身影,怜月的身子交错着坠入了莲池,妖冶绽放的睡莲染上了鲜艳的血红,碧绿的池水慢慢地弥漫开鲜红的色彩,便似椿花,开至最绚烂整朵凋零。

凤妩绵麻木地看着她于莲池中荡开最后的笑容,然后,逐渐下沉,逐渐消失不见。

“公主,该回去了。”天瑶为她披上斗篷,淡然而笑,“莲淑妃和梓樱师父正等着你回去用晚膳呢。”

“好。”荡开倾城的笑颜,绵绵转身望她,“你说,我穿红色会不会漂亮?”

“公主无论穿什么都好看,不过天瑶相信,最适合公主的绝对是红色,因为红色才能匹配你的身份和你以后的人生。”

她的唇边笑意很美,美到极致:“嗯,我也这么觉得,以后,就穿衣服了,不知道需不需要和父皇商量一下呢,红色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穿的啊。”可是她的心好冷,好冷,温暖,一点点在远离。

“皇上如此宠爱公主,相信,无任何阻碍。”

“天瑶,你可以再叫我一声绵绵吗?”

“绵绵。”

“嘿嘿,以后,我叫做凤妩绵。”

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凤珏唇角挂着浅淡的笑容,双手抱胸,旋首看着身旁的鹤发童颜的男子:“琅琊,你那个颜色调的如何了?”

“皇上,臣已经可以调出最完美的红色了。”

“那就为我的绵绵染几身漂亮的衣服吧。”

(6.龙铭宇)

十岁那年,水莲彻底离开了凤妩绵的生命,一场大火燃尽了莲云宫的一切,包括那个长相平凡却优雅淡定的女子。

至始至终,绵绵木然地望着眼前直冲云天的火焰,真正的燃火流金,真正的绝艳凄烈,手中紧紧拽着天迹的手,却扭疼了自己的纤细。

转而望着睁着无情绪双眼地天瑶和天迹,将怀中的傀儡娃娃揽紧几分:“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你们呢,会不会也离开我?”

“如公主所愿,若有一日,你再也不需要我们时,我们也会离开的。”

清浅地划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凤妩绵一身红衣绚烂于火焰中绽放的愈加灿烂辉煌:“嗯,还好。”

耳畔嘈杂的声响,来来去去的人群,或恐惧或遗憾的声音。

微微侧首,妩绵就见着了那个总是无情绪地望着一切的尊贵的太子殿下,一身同样浓烈的红色锦衣,神色丝毫没有起伏,她笑了,溢光流彩,慢慢向他,下一瞬脸上换了悲戚,声音梗咽:“太子哥哥。”

“呃?”芜锌将视线移向她,眼中却火光冲天,语调是不动如山的清淡,“妩绵妹妹吗?”

珠泪阑珊,妩绵哭着扑入他的怀中,嘤嘤哭泣:“绵绵该怎么办,绵绵以后就再也没有母妃了。”

悄然而立,芜锌并无安慰的迹象,只是一径望着燃烧的火焰,昔日华美的莲云宫在一夜颓败地消亡,那寂寥而茫远的神色并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拥有,他轻轻推开梨花带雨的妩绵:“绵绵,你可以守护自己了吗?”

疑惑地望着他,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琉璃眼眸:“太子哥哥不喜欢绵绵吗?”

“绵绵,”叹息着,他旋身,“绵绵,你要保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望着他逐渐消失火光之外的身影,妩绵愣愣地,有股不该有的浓烈情感涌入心间,泪无声无息地融入红艳的土壤。

突然很想念那个莲池,亲手埋葬了自己童年的莲池。

抱着娃娃,妩绵悄无声息躲过天迹天瑶,独自行着于这个充满着残酷绝望,动荡不安的宫廷,此刻的她,已然能够于陡峭屋檐之上如履平地。

莫名地,忽然闻着了浓郁的血腥。

飘然落于地上,躲于宫柱之后,便见一个少年,被对着自己,似乎执着地捣弄着什么,血的气味愈加强烈,耳边间或还有动物轻声的哀鸣。

瞠目,看到他转身,满脸的血,眼神空洞却阴郁,一身的灰衣染满了鲜红,手间软软地躺着被四肢分离的小猫。

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吧,脸上的戾气却已经重到令她恐惧。

微抖地搂紧怀中的娃娃,妩绵脸色苍白,退离,转身飞奔而去,闯入了太子殿下的寝宫之内。

看着书的芜锌只觉眼角有个红色身影闪过,视若无睹,继续自己手中的工作。

“太子哥哥,”妩绵软软地自他身后抱住他的颈项,“绵绵怕。”

“呃?”

“太子哥哥。”

感觉到她的颤抖,芜锌放下手中的书,旋身将她揽入怀中,依旧是不变的神色:“嗯,绵绵乖。”

“人家,人家看到了很刺激的画面哦。”绵绵一脸兴奋地向他讲述,“刚刚,刚刚我看到一个浑身染血的少年。”

“呃?”认着地看着她,芜锌耐心的听着。

“他呀,”遥想着那个场景,“好像长得没有太子哥哥好看,可是,那神情,怎么说,就是比琅琊师父提起他的颜料问题还要执着几分。”

“……”

“那表情,好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一样,用着钝钝的刀,一点点肢解那只小猫的身体,然后任那血溅到自己身上。”一个寒战。

更抱紧他,芜锌柔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绵绵,如果你怕,不用装出这副表情,我知道的。”

泪盈于眶,妩绵感觉视线模糊,鼻子酸涩:“太子哥哥,你会离开绵绵吗?”

飘渺地望着远方:“谁知道呢,绵绵,没有人可以一直陪着别人永远的,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乖,回去吧,天迹他们发现你失踪就麻烦了。”

“哼哼,”贪恋着他怀间的温暖,“嘿嘿,绵绵很厉害吧,已经可以在他们眼皮底下偷溜了。”

“绵绵,别靠我太近,”轻轻将她推开扶正,细致为她整理衣饰,自怀中掏出象牙梳为她缓缓梳理凌乱的青丝,一根根编织成小辫子,然后绾出一个个漂亮的发髻,“绵绵,我是没办法保护你的。”

她亦掏出怀中的小梳子开始细细地为何自己一个模样的傀儡娃娃编小辫子:“嗯,绵绵啊,已经很强了,已经可以保护太子哥哥了。”

“绵绵,”眉微微挑起,芜锌叹息,“绵绵,这个国家已经不行了,早些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然后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仰首,天真地望着他,妩绵一字一句很执着:“太子哥哥,我就剩下你了,如果你也不要绵绵,绵绵就只能死了。”

“再辉煌的亦只余下外壳了,”固定最后的发髻,拉着她起身,芜锌,“绵绵,你还小,很多东西不该是你背负的。”

望着那无情绪的双瞳,妩绵倾身吻上那嚅动的唇瓣。

感受到了她软软的触感,他有一瞬的愣然,推离她,语气中有些微恼,厉声呵斥:“绵绵!”

委屈地瘪瘪嘴,妩绵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太子哥哥不喜欢吗?”

困扰地抚着眉心,他正色:“绵绵,这种事,是要跟最亲密的人才能做的。”

“耶?可是绵绵最亲密的人就是太子哥哥哇。”

总觉得不该如此做,他其实亦不懂这代表着何意,只见过凤珏吻自己的妃子却从不吻自己的姐妹,无法做出好的解释。

“不管。”妩绵搂着他的脖子又再次吻上了他的唇,甚至还意犹未尽地伸出小巧的舌尖调皮地舔舔他的唇瓣。

失神被她再次侵袭,芜锌亦对这个妹妹无法,便只能当是孩子的无聊游戏,随着这个可怜的妹妹任意蹂躏自己的唇瓣。

可惜,一时纵容造就日后自己成了她的实验品,测试如何勾引男人的试验品。

十三岁,凤妩绵再次见到了那个少年,是在她十岁之后的住所景华宫的门外,那个少年静静地垂首立于一隅,脸上鼻青脸肿的,看着很是可怜。

再次见到他,妩绵的心无由地一阵瑟缩,少年倏然抬首,那双阴鸷的眼瞳便与她直直对上,那双眼中一闪而过几丝惊艳,转而便换上了谦卑的神色。

妩绵退了一步,装作不敢看那双灼灼的眼睛:真是够凶狠的眼神,亦是个很会演戏的人。

怎料,那少年竟然下一瞬就跪于她脚下,卑微的压抑着声音乞求:“公主,公主,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便似个胆小弱势的平凡公主,悄悄地侧身躲入天迹的身后:“本宫——本宫,对不起。”掏出天迹怀中的瓷瓶,丢于地上,似施舍般。

看着他撑地的双手青筋毕现,妩绵唇边挂上浅淡的笑容。

“哼哼,那个青龙国的质子跑哪去了?”“对啊,还真是能躲呢。”嘈杂混乱的声音由远及近,便有几个皇子打闹着往景华宫而来。

妩绵瞟一眼那个跪地的少年,岿然不动的样子。

“咦,妩绵妹妹。”几位皇子见着了挂着倾城笑颜的妩绵,惊喜地围凑过来,三三两两的笑闹,“妩绵妹妹真是越来越美了。”

“哥哥们好。”尽管再厌恶他们望自己那贪婪痴迷的目光,妩绵亦作着最完美的礼仪。

“哈,这个家伙在这呢。”五皇子踢着一旁跪倒的少年,合着其他人嬉笑,“唉,怕我们打,所以来求妩绵妹妹救你?”

“嘿嘿,真是的,怎么可以让这么个丑八怪污了妩绵妹妹的眼呢。”

“对,对。”

不置一语,妩绵安静地立着。

“妩绵妹妹,我们把这家伙带走。”

看着他们三三两两离去的身影,看着那双不甘的瞳眸死死地望着自己,她移开目光,转身望向天瑶。

“龙铭宇,青龙国的二皇子,据说,是贵妃和人通奸生下的野种,皇上不待见,五年前青龙国战败,便将他送入朱雀国作质子,嗯,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沉吟,妩绵侧首望向天瑶:“质子?天瑶,嗯,去弄死他吧,我不希望他活着回到青龙国。”因为,他绝的会成为太子殿下以后的绊脚石。

天迹斜眼觑她,凉凉地接道:“嗯,明日便是皇帝陛下的五十大寿,添上血光似乎不太好。”

妩绵搂着怀中的娃娃,笑着与它对视,它穿着和她一式的赭色褥裙,巧笑嫣然:“对呢,父皇明日大寿,嗯,嘻嘻……好期待父王看见我送的礼物时那个场景,一定会很满意的。”

鼻尖萦绕着甜腻的幽香,天迹稳定心神:“皇上一定会满意自己的成果的。”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要让他回到青龙国。”

“如公主所愿。”

仰望天空,此刻已然被染至血红,夜将至,便似月黑风高杀人夜。

“哼哼,我不要出门了。”伸手,自主攀上天迹的背,撒娇,“天迹,我要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要名动天下。”

换上一身黑衣,别上遮盖香气的香囊,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妩绵寻着了那个少年住所,便亦只是个荒芜人迹的普通宫殿,几乎每个宫殿的构造基本类似,她轻车熟路地摸索着卧室的方向。

空旷,人烟罕至,只有一个有灯光的小屋。

妩绵黑巾下的表情嗜血,指尖轻轻划过中指上的戒指:死个质子无所谓的。

轻巧地跃上屋檐,揭开一片瓦,观察室中的人,龙铭宇光着上身,纤细而修长的身子,偏暗色的肤色,曝露于烛光之下,尽是淤青和伤痕,自上而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觉他四周释放出的戾气,手上拿着的是她白日里给的瓷瓶,正一点点小心的撒着药粉疗伤。

心脏跳动飞速,妩绵紧了紧握着中指的手,初次的暗杀,从哪下手,先撒迷粉,然后……不对,干脆去敲门,称他开门的空隙解决掉。

又揭开几片瓦,足够娃娃进入的空间,悄无声息地准备将娃娃放下,此次便试试这个娃娃好用与否了。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妩绵迅速将瓦片盖上,稳住自己的呼吸,几下跳跃消失黑夜之下。

揪着心的位置,她难以想象,竟然有人能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情况下靠近自己十尺以内,似乎是个比自己还要强上无数倍的敌人。

闪入太子寝宫,太子殿下依旧是不动如山的姿势,惬意地就着烛光看书。

强制挤入他的怀中,妩绵埋首其间,喃喃:“太子哥哥,人家……”

“嗯,”将视线转向她,看着一身的黑色装扮,芜锌浅浅叹息,“绵绵,这么晚,你又哪里捣蛋去了?”

妩绵软软的手,探入芜锌敞开的衣领,肆无忌惮地在他光滑的胸膛上游走,柔腻温软地呼着乱人心智的幽香:“讨厌,太子哥哥都不想念绵绵,我们都有一整日没见了。”

无语地拉开她的手,不受蛊惑:“绵绵,你今晚不可以留宿于此。”

“为什么?”噘嘴,尖锐的指尖直接刺向他的无遮掩的胸膛。

望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倾城之颜,芜锌无可奈何,任她蹂躏自己:“明日是父皇五十大寿,明晨,他会去看你的,不是应该好好准备吗?”

“不要!”拉开他碍事的衣领,她将唇凑近光着的胸膛,伸出舌尖舔咬着乳白色的肌肤,满足地哼哼,“我比较喜欢太子哥哥。”

揉揉她的脑袋,放下手中的书,正色教育:“绵绵,跟你说无数遍了,不可以这样。”

“呃,太子哥哥不喜欢吗?”一边忙着探索,一边分神应付他,妩绵一脸幸福,“我好喜欢太子哥哥的肌肤哦,甜甜香香的,真想生吞入腹。”

“好了,别胡闹。”起身,顺手将她拉起,他牵着她的手向内室而去。

展现眼前的是一套完美的宫装——赭红色绣着金线底纹飞天凤凰的抹胸,配着缀花冰丝广袖袒胸短褥,下身是由重重叠叠逶迤地赤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雍容华贵而摇曳生姿,飘逸出尘。

“哇,”抱着芜锌,妩绵惊喜,“太子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这衣服,嘿嘿,一定会冠绝天下。”

唇间浮现浅淡的笑容,芜锌,屈身,取出一个长形的木匣:“明日亦是绵绵的生辰,就当是哥哥送给绵绵的生辰礼物。”

“什么,”妩绵兴奋地夺过木盒,打开,便是一条玫瑰色的披帛,“好漂亮,我最喜欢太子哥哥了。”拉下他,狠狠印上一吻,换的他无奈的笑容。

爱抚着她的秀发:“只要绵绵喜欢就好,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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