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妩绵指尖轻触着自己的唇角,似乎还能感觉到属于他的温柔,还依旧残留着他的温度,便是她唯一还贪恋的体温,以她的一生为赌注,放手一搏,赌一个天下。
自儿时起的侍者,天瑶天迹无声无息地来至她的床头,天瑶为她脱去丝履,外衫,细细为她掖好被角,凉薄的嗓音难得透出些许关怀:“公主,我们在你能触及的地方,会一直守着你。”
他们是父皇五岁时赠她的礼物,有他们一路陪伴至少是不孤单的,他们是她最信任的朋友,左膀右臂。
“天迹?”妩绵拉过少年的手,定定地注视着他,十年了,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你有对我动过心吗?”她有些茫然,想要确定自己,需要一个证明。
别开眼,天迹扯出疏离的笑:“公主,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逃离你的诱惑,我,亦一样。”她的人生被安排好,他们的其实亦是一样的。
泪珠不由自主地一颗颗潸然而下,她心中无由地止不住悲伤,理不清绝望的心绪,语气中却依旧还是魅惑的平静:“嗯,那么,明日,我可以迎接真正的命运了。”松手,将脸深深埋入被中,落下逐客令,“我累了。”
夜半,忽闻耳边一阵骚动,尖叫嘶喊,恐惧的绝望之音,嘈杂地混合着惊醒了浅眠的凤妩绵。
“公主,公主,不好了……”昔蓉,好久不曾听过的声音,那个母妃曾经最宠爱的宫人,此刻,苍白着一张脸,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
妩绵随意地揭开被褥,起身,绝代风华,挂着毫无瑕疵的完美淡笑,半眯着眼,斜睨着望她颓然跪倒的身影,声音中慵慵懒懒似乎未醒带着些许鼻音,却是柔软的魅惑:“昔蓉,怎么了?”
等待的一刻好像提早到了呀。
昔蓉却是带着哭腔,恐惧:“青龙国,青龙国攻打进来了,公主快跑吧。”
起身,妩绵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未染上她的一丝焦虑,晃若平常:“昔蓉,侍候本宫更衣。”
依旧是一身火红的衣裳,浓郁到似被鲜血染红一般,是芜锌亲手为她缝制的礼物,赭红色绣着金线底纹飞天凤凰的抹胸,配着缀花冰丝广袖袒胸短褥,下身是由重重叠叠逶迤地赤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雍容华贵而摇曳生姿,飘逸出尘。不能被父皇发现的秘密,他们彼此的秘密。让她穿上他们彼此的维系,堕入万劫不复。
穿上一身的华贵,细细为自己缠上更为艳丽的绯色腰带,此刻镜中的妩绵像极了泣血的红莲,血色向来是母妃憎恶的莲花之色,那个平凡却优雅从容的女子,逐渐淡出了她的记忆,忘却不了的咒语——没有人是朋友,不能相信任何人。
七年前,朱雀国的铁骑几乎踏平了青龙国每一方领土,收着他们每年的朝奉,污辱着他们送过来平息战火的质子,两年前,受辱的质子归国,那个有着兽的狠戾决绝的少年,此刻,换他带领青龙国的铁骑颓灭朱雀国了。
两年前的那个少年卑微地跪于她跟前,乞求她的一个眼神,请求她的庇护,现在要换她乞求他的怜悯。
无限的循环。
收回唇边的讥诮,她不经意地问道:“所有嫔妃都集结到了椒房宫了吗?”
昔蓉焦躁不安,眼前的公主真的没有想要逃离的迹象:“是。可……前一夜,前一夜,皇后娘娘溘逝,所以后宫暂时由云贵妃主持。”莲淑妃娘娘最后的命令是带她逃离这里,给她多一个选择。
“哦。”云贵妃,怜月公主的母亲,被赶离莲云宫的可怜女子,此刻,她想的便是,将如何置自己于死地吧,“丞相大人呢?”
“丞相大人?”支支吾吾,“他投敌了。”
“嗯。”是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国破家亡呢,可是,连皇帝都弃国而逃了,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敌军的攻击势如破竹,而如一盘散沙的军队何以抵抗。
行过各个宫殿。
昔日朱颜玉壁,锦绣繁花的亭台楼阁之中早已是一片混乱,金钗委地,花钿零落,破城的消息到来已经随着围墙倾塌之声传遍了后宫,使得日夜压抑的恐惧爆发了出来,宫人四散奔逃,尖叫声,哭喊声响彻云霄,声嘶力竭。
“唉――”微微叹息,目光移向昔蓉,妩绵指着一个方向,“昔蓉,没用的,你从那个方向,一直跑,越过冷宫就能逃离这里了,去吧。”忠诚的宫女,是母妃给她唯一的怜悯吧,可是既然当初选择舍她而去,又何必做如此安排。
“公主?”昔蓉不顾身份,拉起她的手,便往她刚刚所指的方向,“公主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呢?”岿然不动,妩绵侧首,“昔蓉,你要背叛父皇吗?”
“公主,别犹豫了!”
“昔蓉,你再犹豫就跑不掉了,我的命运已然决定,没有选择的了。”挣脱她的手,妩绵塞了一个小纸包给她,“跑不掉就用吧。”她不希望有人陪葬,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昔蓉原本僵硬的脸现出焦急的神色:“是,是莲淑妃娘娘让我带你走的。”也是她滞留宫中的唯一使命。
“走?”嬉笑着,妩绵推开她,“她都已经抛弃我了,为什么此刻还要赔上你呢?走吧,我呢,是要献给王的女人哦,没有人改变的。唉,怎么不懂呢?我要赶去前殿啦,不然就会麻烦的。”昔蓉再不离开,就真的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