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圈里。
阿丑正在为马儿喂食,这是她主动要求的,其他人几番劝说无用,只好由了她。阿丑弯腰拾起草垛子,并不妨,背后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迅速拖到暗处。
阿丑惊惶之下用力挣扎,却听得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道:“嘘,是我。”
阿丑回头,惊道:“楚游?”
黑暗的角落,楚游那双清亮的眼睛闪动着焦急的光芒,他语气有些激怒,“连姜,妳为何不听我的劝告,独自一人前来。”
“我……”阿丑淡下目光,撇开脸,望着地面。
阿丑正是连姜,她一直化妆成阿丑在醉花楼打杂,为的是偶尔能见凤天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楚游身形一动,猛然将连姜拥入怀中,紧紧的拥抱几乎让连姜窒息。
“楚游,你别这样……快放开我……”连姜捶打楚游的脊背,四周望了望。
寂静的四周,别无他人。
楚游一惊,慌忙松开手,尴尬的咬了咬牙。
“连姜,抱歉,我太害怕了,知道妳一个人在外受了委屈,我很担心。”
“楚游,对不起,但我,我无法一个人呆在京城,我担心他。”在得知凤天中了毒后,连姜焦急万分,楚游不愿对她说中毒的原因,只说必须前往南禹红门求取血陀罗,方才能保住性命。
南禹红门,那个是非之地。
她不顾楚游的劝阻,偷偷避开楚游派去看守她的下人,想要前去南禹,却没想到她提前一日出发,途中遇到困难,竟在此地遇上了他们。
楚游兀自冷笑一声,心口像是被人插了一把寒刀,痛得揪心。
他扳过连姜的肩膀,语气平静了些,“妳既然放不下他,又为何要隐瞒他,何不跟他说,妳就是连姜,妳若不说,他只当妳死了,就算师兄他曾经爱妳,可‘死人’终究是赢不了活人的,难道你没看见师兄对妳那位朋友的重视?难道妳不担心他最终忘了妳,爱上别人?”
“不!……”不,不会的!
连姜踉跄的退了一步,摇晃着头,目光黯淡,“不会的,珏爱我,他爱的人是我,他不可能会将我遗忘,不可能……”
“真的吗,妳确定?”楚游隐忍的目光,有些微怒,“连姜,别骗自己了,谁都看得出来,师兄变了,他的确很重视那名女子。”
“他,他只不过是需要女人来宠溺。那,那不是爱。”
“是么,可他为了那名女子不惜以性命相救,如果不是非常在乎,又有谁能得到师兄一点点的爱护,更别说拿命来陪。”
“你,说什么?”
“妳知道,师兄为何会中毒么,是为了救那名女子,不惜以身为她解毒。”
轰!
犹如五雷轰顶,连姜几个摇晃,差点歪倒,楚游眼疾手快,将她扶在怀中。
那一刻,连姜犹如脱了窍的游魂,脑子里反复不断重现的,是楚游那句,不惜以身解毒……
不惜以身解毒……
以身解毒……
珏,你真的忘了连姜了吗?
你说过,会爱我一生一世……
你说过,你此生,只爱连姜一人的,
你忘了么?……
珏,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把我忘了,
今日相见相对不相识,你的目光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冷冽,冷到让我害怕,冷到让我心寒……
曾经你温柔宠溺的目光,只属于我连姜,只属于我一人,
桃花树下,你曾为我抚琴,
仙鹤谷底,我曾为你焚香,
这一切,你是否都忘了……
“不……”不……
不可以……
连姜嘤嘤的倒在楚游的怀中哭泣,泪水像绝地一般涌出,她还爱他啊,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她忘了,就这么,爱上别人……
原以为只要能远远的见他一面,知道他好,看着大元国在他手下兴邦乐业,她就会安心的过完一生。
可原来这颗爱他的心,从来不曾放下过。
楚游心痛的望着连姜,搂住她娇弱的身子,道:“连姜,我该拿妳怎么办,我多希望妳能快乐一点,告诉他吧,告诉师兄,告诉他妳还活着。”
“告诉他?……”连姜举起带泪的眼睛,恍恍惚惚的凝望楚游,“告诉他……”
“对,告诉师兄妳还活着,师兄他一定还爱着妳,没有人可以取代妳的位置。”
“不。”
连姜推开楚游,一手捂住心口,颤抖道:“我不能让他知道,不能,我已经……”她已经是个残废,她早已经配不上他。
“连姜,妳……”楚游的心几乎碎了一地,他爱她,可他更希望看她笑,看到她幸福。
不希望看见她成日陷在沼泽里痛苦挣扎。
楚游抚上连姜的肩膀,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好了,连姜,我不逼妳,但我想知道,妳此去南禹,妳想要做什么?”
连姜忽然不语,垂了头,望着地上的草垛子。
楚游抬起她的头,目光严肃,“连姜,妳只身前去南禹,是不是想为师兄求取血陀罗?”
“我……”
“连姜,妳为了师兄,三番两次连命也不要,妳难道忘了,妳的腿就是在南禹红门……”
“不要说了。”连姜打断楚游,紧紧咬住牙关,哽咽道:“楚游,他死了,我也不能活,你明白么。”
楚游一怔,绷紧的身子宛如千万支银针在将他刺穿。
夜色下,两人各自无语,马圈里的马儿哼哼几声。
连姜擦了两把泪,道:“楚游,谢谢你,相信我,我自有分寸。好了,你快些进去吧,免得让人发现。”
楚游暗暗的背转身,离开马圈。
连姜淡望他离去的背影,紧紧攥握十指,细长的指甲用力的抠住略微粗糙的手心。
她仰头,客栈内晃着点点灯火,天边一轮孤月,静静的挂在那,一如她此刻的心。
珏。
他不会忘记她的,他一定还是爱她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