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写作组
我在西藏自治区大批判组干了半年，没黑没明地写过一些文章，尤其是为冯开达副政委写过长篇讲话稿，还参与了军区政委、自治区党委书记任荣同志在自治区党代会上的报告的起草工作。半年时间过去了，不但内调之事无人过问，自己又不好意思催促，而且张军部长还雄心勃勃地为我们布置了一个重大的课题，即组织写作班子，由昌都地委书记宋子元同志（后任西藏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牵头，区党委办公厅秘书处长郑体仁、办公厅秘书巫玉淑（女，大学生，很有才华）和我4个人合写《毛主席的民族政策在西藏的伟大胜利》的大块文章，完稿后拟呈送曾主持西藏工作多年、时任成都军区政委、四川省革命委员会主任的张国华同志审阅定稿。完成这项“科研性”任务，不要说我这个进藏不几年的人，就是他们几位“老西藏”也感到有相当的难度，担子不轻，压力不小。人们通常只是观察西藏民族风情方面的一些社会现象，而对深层次的本质的东西并不了解，或者是一知半解。因而我们4个人钻在区党委书记们住过的较为高档的办公室里，整天觅读马恩列斯毛有关民族问题的论著，翻阅相关历史资料，研究分析西藏的特殊地位和中央对西藏的特殊政策，连续折腾了3个多月，写出的文章虽然不能令人满意，却总算脱了稿并打印成册。但张国华同志突发心脏病竟与世长辞。我们的文章因之搁浅，后来我就内调，至今不知文章如何处理了。但不论怎么说，这次写论文的过程，是我了解神奇的西藏和研究西藏民族问题的大好时机，短短几个月时间，从一定意义上讲，比我在西藏8年对西藏的了解还要多，感触还要深。下面我就根据我的观察和调查研究，用一些背景材料叙说这方面的情况以及自己的一些见解。
地域辽阔，地位显赫
过去我知道西藏很大，仅次于新疆，但不晓得它的面积多达120多万平方公里，约占全国总面积的八分之一，有33个台湾大。它南部、西部与缅甸、印度、不丹、锡金、尼泊尔等国接壤，国境线长达4000公里。过去我也知道西藏很高，被称为“世界屋脊”，但不了解它的平均海拔高达4000米以上。正如一些作家、历史学家所述，它的博大与高峻，拢抱了世界上最高峻的一批山脉，包括喜马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巴颜喀拉山脉、唐古拉山脉、祁连山脉、昆仑山脉、阿尔金山脉、横断山脉等，并涵括了中华大地以及亚洲南部许多大江大河的源头。令人生畏的海拔高度以及环护着它的厚厚的天然屏障，使之成为地球上最后一片在人们面前显露出真实面目的高原，使众多的探险家、科学家、艺术家、传教士以及体育家的好奇心、野心、信仰和使命感永远地铭刻在了这里，无数的学者、商贾、入侵者的喘息、惊异和叹服也永恒地留在了这里……横亘于这片高原上的草原、荒漠、终年不化的积雪，独特的阳光、紫外线和湛蓝的天空，罕见、壮阔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都构成了它对外界永远的魅力和诱惑力。
人口稀少，历史悠久
解放初期西藏号称有百万农奴，实际只有90万人。随着文化、生活、医疗条件的不断改善，1980年人口猛增到185万。基本上是单一的藏民族，占到西藏人口的92.4％。这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不到8％的汉、回、门巴、珞巴族和少数夏尔巴人。人口最少的纯游牧区的一个县，仅有1000多人。郑体仁同志告诉我说，幅员辽阔的西藏游牧地带，骑着马行走半个月才能见到一户人家。这在地球的各个角落里也是难以找到的。但西藏同样具有悠久的历史，勤劳、朴实、智慧、勇敢的人民创造了世界闻名的藏族古老文化，为祖国文化遗产宝库增添了光辉。
我查阅到的资料显示：远古社会，西藏民间广泛流传着“猴子变人”的故事。考古发掘说明，早在两万年前，西藏已有人类在这里生活。公元7世纪，西藏的民族英雄、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松赞干布统一了西藏，并同唐朝建立了密切关系，特别是他和文成公主和亲，对藏汉民族的联系和西藏经济、文化的发展都有深远的影响。我到西藏后，夏季看到满山遍野开着的油菜花，很奇怪，原来它是文成公主带进西藏的。到了元朝，西藏正式归入祖国版图，结束了西藏内部长期分裂的局面。到了明朝，特别是清朝，西藏同祖国的关系进一步加强，西藏的政治、经济、文化也得到了发展。1791年，清朝政府曾派大军进藏，同西藏人民并肩战斗，维护了祖国的统一。接着还与西藏地方当局议定了西藏地方政府的组织及政治、财政、金融、军事、外交、宗教等各方面的制度，奏请清政府中央审查批准后正式颁行。并设驻藏大臣，代表清廷督办西藏事务，加强了对西藏的管理。到了近代，帝国主义列强侵入中国，同时英帝国主义和沙俄也侵入西藏，西藏人民在全国各族人民的支援下，不断粉碎帝国主义及亲帝分子进行的种种分裂活动，维护了祖国的统一。
宗教伴随始终
我在饶有兴趣地翻阅西藏历史资料的过程中获知，公元4世纪，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传人吐蕃。公元7世纪中叶，松赞干布在唐朝文成公主和尼泊尔尺尊公主的影响下，信奉佛教。公元8世纪，天竺僧人寂护、莲花生到西藏传播显、密两系佛教。外来佛教在与西藏原有的苯教长期相互影响、相互斗争的过程中，终于形成了带有强烈地方色彩的西藏佛教。公元9世纪，藏王朗达玛禁止佛教流传。到宋代初年，才有卢梅等人到西康学习佛法，回藏重集僧人，弘扬佛教。公元11至13世纪，在新兴封建领主阶级的扶持下，西藏佛教又得以复兴。公元13世纪后期，由于元朝统治阶级的扶植，佛教在西藏十分兴盛。作为统治西藏劳动人民的工具，一直持续到解放后的民主改革以前。作为信仰，藏传佛教始终是藏民族广大群众的精神支柱和感情寄托，长期左右着西藏人民的历史、文化以及日常生活。
我认为，西藏的佛教极有特点。活佛转世制度，为国内外的其他佛教所没有。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还形成了许多独特的教派，除原有的佛教传人西藏以前的苯教亦称黑教外，还有俗称红教、花教、白教和黄教的四大教派。但不论什么教派，藏传佛教的生死轮回之说渗透到了人们的心灵，它的痕迹无处不在，折光无处不有，对它的无限虔诚天经地义，许多人祖祖辈辈就是在对神的祝祷中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我深切体会到，藏传佛教是发生在西藏高原上独特的文化现象，根深蒂固，源远流长，神奇莫测。
佛教同西藏政治、经济、文化的关系极为密切，影响西藏社会的发展和西藏哲学、文学、美术、历算、医药、建筑等各方面，特别是影响西藏人民的风俗习惯、社会道德和共同心理状态。佛教文化作为藏族文化的一部分，在藏族发展的历史上起着促进本民族发展的作用。佛教关于“一切众生平等”和“从苦海解脱”的主张，反映了奴隶的苦难呻吟和祈求摆脱苦难的愿望，因此吸引了广大信教者。佛教开导人们顺从和忍耐，宣传妥协和逆来顺受，又很适应统治者的需要。
寺庙遍布高原
我在无数次地参观寺庙的过程中深深地感悟到，西藏人民不但勤劳、勇敢，也富于智慧和创造。反映在生活及其建筑上，名胜古迹繁多，不仅宫殿、园林、城堡、要塞、古墓等名胜古迹名扬天下，更有寺庙遍布全藏，历史上最繁盛时竟达2700多座。在众多寺庙中，最著名的有哲蚌寺、扎布伦布寺、色拉寺和噶丹寺等四大寺庙，其僧人分别号称为9900人、7700人、5500人和3300人。据说，过去西藏群众家里如有3个男孩，一般就有两个当喇嘛，因此喇嘛占西藏人口的比例高得惊人，我虽尚未掌握具体数据，估计约占半数左右。西藏解放前没有学校，喇嘛念经就是学文化。我观察到，知识分子多由喇嘛念经而产生。
哲蚌寺，藏文为“积米寺”，位于拉萨西郊，是西藏佛教格鲁派（黄教）前藏三大寺庙中最大的寺庙，兴建于1416年（明永乐十四年）。殿宇层叠，群楼耸峙，被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为中外佛教徒朝拜和旅游者参观游览的胜地。色拉寺，坐落于拉萨北郊，1419年（明永乐十七年）所建，是格鲁派三大寺中最后建筑的一座。寺内藏存着大量的文物，除金鸟大藏经外，还有不少明清时代的卷轴布画，特别是一幅大慈法王的缂丝织像有明朝皇帝给释迦也失的封号及其印模，更为宝贵。扎什伦布寺，藏文的意义是“吉祥山寺”。为一世达赖于1447年（明正统十二年）所建。寺内有一尊5米多高的释迦牟尼遗体的舍利和宗喀巴的头发以及经师的头盖骨。也为我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噶丹寺，藏文为“极乐寺”。位于拉萨以东达孜县境内。建于1404年（明永乐七年）。是拉萨三大寺中最早的寺庙，殿堂可以容纳3000多僧人同时诵经，殿堂保存有清乾隆皇帝穿过并印有汉、满、蒙、藏四种文字的盔甲。此外，还有相当著名的大昭寺、小昭寺、夏鲁寺、昌珠寺、桑邸寺、窿迦寺、纳唐寺、白居寺等等，同样建筑宏伟，宝藏丰富。
布达拉宫，是拉萨的象征，是我国著名的古建筑，也是西藏现存最大最完整的古代宫堡建筑。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它位于拉萨市中心突起的红山之上，前后共用500多年时间建成。主楼13层，高11米，东西长400余米，面积约13万平方米。宫宇叠砌，巍峨耸峙，气势磅礴，壮丽辉煌，向为古今中外人士所称赞。
罗布林卡，藏文意义为“宝贝园”或“珍宝园”。始建于公元18世纪40年代。全园占地36万平方米，共有房屋374间。主体建筑是三座宫殿。1954年14世达赖在北面修建了新宫，这一闻名中外的人造林园才有今日的规模。新宫既有寺庙的宗教色彩，又有宫殿、别墅的格调，富丽堂皇，幽雅别致。园内有大量反映西藏社会生活特点的各种画面，为研究西藏历史的发展提供了形象的资料。
解放前，罗布林卡是达赖及少数达官贵人游乐休息的夏宫；现在，在人民政府的精心保护和修缮下，成了人民的公园。
万恶的封建农奴制度
在研究西藏历史的过程中加深了我对最黑暗、最腐朽、最残酷的封建农奴制度的理性化认识。西藏民主改革前的制度是“政教合一”的封建领主专政的农奴制。公元869年，吐蕃境内发生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奴隶和属民反上起义，吐蕃奴隶制社会崩溃。公元9世纪末，西藏由奴隶制社会向封建社会逐渐转变。13世纪中期，元朝统一西藏后，各僧俗首领对其土地和农奴的封建领属关系通过元朝中央政府的分封逐渐固定下来，西藏进入封建农奴制社会。
全国解放初期。我曾参与过减租、反霸、摧毁保甲制度和组建农会的斗争，对农民在旧社会的苦难有了进一步了解，但与西藏的阶级区分的鲜明、斗争残酷的程度是难以相比的。西藏的官家（西藏地方政府）、贵族、寺庙上层僧侣三大领主，占西藏人口的5％左右，却占有西藏的全部土地、草场和绝大部分牲畜；朗生、差巴、堆穷、游民、乞丐、穷苦喇嘛、尼姑等奴隶，占到总人口的90％以上。却没有土地所有权，没有完全的人身自由，祖祖辈辈依附在领主庄园的土地上，负担着繁重的劳动、沉重的差役租税，终生挣扎在贫困、饥饿、死亡线上。
广大农奴用诗歌作为反抗的武器，揭露封建农奴制社会的黑暗，倾吐农奴的悲伤，唤醒农奴的觉悟。他们唱道：
只因我唱了一支歌，
脖子上戴上了枷锁；
要问我唱了什么，
枷锁上面写着。
领主的官差繁重，
东来西去跑个不停；
昨夜刚缝好的靴底，
一天就磨了个窟窿。
顶着当空烈日，
收割忙个不停；
上工时满天星斗，
收工时星星满天。
生命虽由父母所生，
身体却由官家占有；
纵有生命、身体，
却没有做主的权利。
农奴一年辛勤劳动却不得温饱，人们唱出了悲愤的歌：
下襟成了条条的外衫，
已经烂到了膝盖：
酒糟磨的糌粑，
紧锁眉头难以下咽。
心中悲伤苦语，
莫要对人倾诉；
谈起自己的苦难，
飞鸟也会流泪。
农奴们用民歌、民谣揭露贪婪的三大领主：
即使雪山变成酥油，
也是被领主占有；
就是河水变成牛奶，
我们也喝不上一口。
藏袍撕成百块，
是官家领主撕的；
靴子磨成碎片，
是魔女官家老婆干的。
这样的生产关系不可能带来生产的积极性，加之西藏自然经济占绝对优势，商品经济极不发达，因而西藏的生产力极端低下。
我还了解到，西藏封建农奴制度下的“政教合一”的地方政权，有九个方面的分割管理体系。
一是以达赖为首的西藏地方政府，包括名叫“噶厦”的政权系统、专管传达达赖命令的内侍系统以及达赖的学经系统和黄教的宗教事务系统。
二是班禅管辖区，只辖10万多人口。领地为山南地区。权力机构为班禅堪布会议厅。
三是中央政府驻藏大臣的直辖区，势力范围是三十九族地区和当雄地方。
四是隆迦法王管辖区，是隆迦地方的自管区，只有1400多户差民。
五是昌都地区。原为西康省的一部分。属帕拉呼图克图管辖区。
六是土司管辖区。也在昌都地区，相当一个宗（县），权力机构为“头人会议”，由28名头人和土司家庙的五大活佛组成，决定土司的重大问题。
七是波密“第巴”管辖区，“第巴”是酋长之意，下辖倾多、松宗、易贡三个宗。
八是山南法王加里管辖区，统治4个宗，管理8000属民，2000多户农奴，有土地638墩，牛羊7000只（头），家奴300多人。
九是止贡管辖区，是止贡地方的活佛辖区。元朝曾有万户辖地之称，后被噶厦吞并，只留下一个很小的辖地。
我惊奇地得知，西藏的法典、法庭和监狱也是相当独特和极为残酷的。法典一直沿用西藏奴隶社会吐蕃王朝的“王法”、佛教的“教法”以及元朝的法律和蒙古的法律，以后逐步形成一套政、教合一的法律。早期有“神教十善法”、“入教十六净法”、封建法典十五律等等。实际上，农奴主的意志就是法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