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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二十九

张勇死后,“老油条”照样在狱里逍遥。就像阴沟里的毒蛇,在“东大楼”,在阴暗的监舍里,迂回着,物色着新的猎物。

两年后,连他自个儿都不记得是第几回给放出来了。他跟他那位长大成人的儿子,“猴子”,喝得烂醉。他把干瘪的胸脯拍得山响,自吹说:

“儿咂!你可别当你爹,这两年,在里头吃素哪。”

他打了个腥臭的饱嗝。酒气里掺着烟油子味;翻了下黄眼珠子:

“告儿你,爷玩儿的还都是童蛋子儿!不信?抠你爹眼珠子当泡踩!”

他又打了个嗝,翻了下黄眼珠子。只听得“猴子”浑身发紧,缩着脖子,用黑皮衣把自个儿裹得更瘦了。

他真服气他爹那玩意儿,该说是历久弥坚。可自己还是喜欢嗑药。比如,“强奸”那类的极品。如今,他的瘾头更大了。他被赵西娅踹烂的阴茎,已然长好了。只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猴子”哆哆嗦嗦地给他老爹又满上了一盅。几滴答酒,拉拉在油黑的饭桌上。

三十

贾国志的日子过得挺快,没来得及掰手指头,出监的这天就到了。

头天晚上,他跟儿子通了个电话。说好转天一早儿,在“东大楼”门口见。临撂电话,儿子又说,明儿带个人,一块儿去接他。贾国志猜得出,这个让儿子急着带来见的人,就是赵西娅。他不知道刚死的张勇跟赵西娅的那些个事;也叫不全赵西娅的名字。单瞅了儿子那几封信,扫一眼里头那不几行字,贾国志心里全都明白。

赵西娅到底还是应了这档子事。跟这位少言寡语的哥们儿,去“东大楼”接他爹。她心想:这既不是说对他有多好;也不是说非跟自己过不去,迈不过张勇这道坎儿。她只想再去那儿瞧瞧。自当“东大楼”是块儿镜子,照照自个儿。是不是比头一年想得开了。人不就活个喘气吗?甭管过去,还是将来,就像镜子前,镜子后,伸手一抓,什么都没有。

她骑着个旧的踏板摩托,在东郊那边的一个电子技工学校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绝无前途可言。赵总在那头有套公寓。她跟个安徽小保姆一块儿住。安徽小保姆,时不常偷她的东西和钱。只要大面儿上过得去,赵西娅并在乎。

“人和人弄钱的招数不一样,有明抢明骗的,也有专爱当老鼠的。谁也没法子统一成一个样。我也拿她干没辙!”

赵西娅就这么跟赵总说。心想,反正你那些钱也不是好来的。她身上揣着张工商银行的金卡。赵总定期给她往卡里打钱。

赵总拿她属基本放弃。钱,是足够她两辈子也花不完的,可传承家业?还得另做打算!这是赵总的实在话。

有阵子,赵总在他另一处宅子里,跟个小歌星厮混在一块儿。小歌星,顶多算个末流货。不比他闺女大多少,可赵总也不敢大意。俩人一块儿加班加点儿地办事。小歌星每晚都坐在床边,虔诚地祷告:

“上帝保佑我早日去香港,生下个小贝比!”

赵总偷摸吞下粒伟哥,躺在床上,盘算着借腹怀胎的计划:

“哼!到时候孩子留下,贱逼滚蛋。”

小歌星几回疑似有喜,转脸又全都落空。临了儿,“啪”!一件东西,被赵总的司机拍在他办公桌上。避孕药!小歌星的?赵总有点发晕。司机说:“丫装逼哪!”

…… ……

这会儿,小歌星早卷着一百多万,开着保时捷小跑车,逃之夭夭了。说这一百多万,不搁赵总那诓,还能打别处来么?小歌星早就盘算好了:甜言蜜语的,外带每天晚上好生伺候着。虽说搁谁都不容易,兹要划算就行呗。再说那个保时捷小跑车,当然是赵总送的,是她生日那天的特大号惊喜。为这,小歌星托人另办了个身份证,把出生年月一改。光装嫩不行,您还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比方早前弄得那个假文凭,什么戏校啦,科班的,全是专门对付赵总的。有钱人他就认这个不是。敢情,大伙都动了番心思。

富人想再生个孩子,原来比穷人难多了。

经过这番折腾,赵总从此阳痿。有回出差,在去深圳的车上,无意瞧见窗外闪过条标语。是宣传计划生育的。

“女扎要得病,男扎还能行”。

赵总不但没笑出来,反而想到自己。从自己又想到女儿,打怀胎北大荒,再想到女儿身上的病。一路想下来,鼻子发酸,眼圈儿发红。眼眶子再也包不住一汪泪水,眼泪儿绕过镜片儿,唰啦流到了脸上。打这儿起,他信了那句俗话:

有钱,不等于幸福。

赵西娅头一回见着这哥们儿,还是“猴子”带她去的。“猴子”骑着辆本田“小黄蜂”。白色儿的。挺酷。这车就是他转手卖给“猴子”的。当时,给“猴子”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猴子”还时不常跟那帮子出去飚一把。撒完野回来,“猴子”开饭局。各个喝得趔了歪斜的。鸟兽状散去。

赵西娅的小踏板摩托坏了也找他拾掇。自她踹了“猴子”之后,“猴子”不再过去了。这哥们儿满身油污,少言寡语的。赵西娅头一回见着,打眼一瞧,脑子里就蹦出俩字,“干净”。这一准儿是跟“滚圈儿”那帮叫驴比对出来的。“猴子”,你丫要是有种,别拿着把破吉他在台上扫射空气了,回家先给你爹宰了吧!赵西娅心里骂骂出气。

他骑一辆本田“黑鸟”。一身儿黑,倍儿利落。

三十一

贾国志撂下电话,回到监舍。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爬起来,扒着小窗口儿,朝外头看。月光特别明亮。这天是秋分。

对过儿,墙头黑压压的一直到拐角,有个高出半截子的哨塔。平顶;扁窗户。有一看守在里头抽烟。火星忽明忽暗的。贾国志瞧着墙头的阴影,挨个墙垛子之间写着个大字。一共十六个,连起来念是: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努力改造,争做新人。

墙是黑的;字是白的。贾国志忽然想起了刘爱华,想起了那个晚上。二十二年了。他跟小刘护士哆哆嗦嗦地戳在大操场上,对过儿营房墙上,也刷着十六个大字: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那年,他俩才十六。跟贾国志这么大岁数的人,一辈子都会经过像穿糖葫芦似的一串口号。响当当,明晃晃的,就跟火车站上的站牌子,教你一目了然:

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要古巴、不要美国佬!

把红旗插遍全球,插上白宫和克里姆林宫。

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

宁要资本主义的草,不要社会主义的苗。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知识分子要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

打倒“四人帮”!

宁停三分,不抢一秒!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

贾国志心里数着这些站牌子,胡思乱想。他暗自纳闷儿:是儿子心里有女的了?还是自己老了。

转天,贾国志照样起得挺早。“开封”后,在洗漱间,厕所门口跟同犯都打了招呼。八点一到,狱警在“西筒”紧头点他名字了。这些,跟翟晓枫出监时没什么两样。不一样的是,贾国志没带走一杯子。他不信那些个说法儿。人各有命,贾国志心说。

他空着俩手,穿过中间的门洞子,最后,还特意回头,瞧了眼灰头土脸的“东大楼”。

“哐——”

贾国志身后传来铁门沉重的闭合声。

三十二

贾国志站在大门口,往街对过儿看。正赶上一辆超载的运煤车呼啸而过。噼哩啪啦的,煤渣子一通乱甩。

等攘起来的土落了,便瞧见儿子,正趴在他那辆本田“黑鸟”摩托车上。那小子跟车都是一身儿黑。还是一派沉稳的架势,超过了他的实际岁数。旁边,斜靠着个体态婀娜的姑娘。也是一身儿黑皮衣,只不过下身裹了条黑皮裙。屁股浑圆上翘,那叫一妩媚。贾国志朝他俩走去。离近喽才细端详:这姑娘高鼻子,凹眼睛,棕瞳仁。栗色的头发打着卷儿。胳膊底下夹着个旧头盔。黑色儿的,头盔当间儿嵌了颗红色的五角星。贾国志忽然跟小时候想起瓦西里一样,心说:这丫头,活脱儿一个冬妮娅。就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冬妮娅。这番想象他来得快,藏得深,一般没人发觉得到。

贾国志感到一阵轻松。赵西娅也睁大了眼睛,瞧着贾国志:高个儿,脸黑,单眼皮儿,头茬儿花白。实在没法儿琢磨的一个人。单从长相上瞅,这爷俩倒真像。

“我爸。这是赵西娅。”

“叔叔好。”

就这么仨人,虽说是平平淡淡地见了面,可这并不等于把三块石头放在一处。三言两语地招呼着,拍下肩膀,笑笑,胡噜把头,又禁不住私底下瞟上一眼对方。再笑笑。

儿子给贾国志叫了辆出租车。等他爹上了车,头喽先走了,才跟赵西娅俩人“夸夸”扣上头盔。“黑鸟”一阵轰鸣,蹿了出去。身子奔左一压,切入主道。眨眼的工夫,橘黄色的尾灯,一闪一闪的,成了天边的一个小亮点。

三十三

贾国志他儿子叫贾冬生。打小家里人叫他冬子。

冬子,是一九七四年生的。冬子他妈生他之前,左边的奶头流出稀薄的血汁。浅粉色的。奶头随后开始脱屑,一层接一层的往下掉渣儿。浅色的血汁掺和着脓水,颜色变成了深棕色。黏乎乎的。奶头也糜烂塌陷了。像死人的肚脐。

等冬子生下来的时候,整个左边的奶子,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窝”。不久,“酒窝”连成了片儿。末了儿,缩成了一堆烂橘子皮。不断流出的脓血,恶臭难忍。贾国志拿她一个乳罩,粉红色的。右边挖个窟窿,把那个好的打窟窿里掏出来,左边坏的,原样兜住。这么着,再给冬子喂奶就不怕吓着孩子了。

冬子妈是个挺犟的女的,叫张惠兰。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是贾国志他爹造纸厂的徒弟。张惠兰打她一进厂门儿起,就敬重贾师傅。他文化水平高,又和气。两年后,贾国志骑着辆崭新的自行车,红旗二八加重,给张惠兰带回了家。俩人欢天喜地地入了洞房。说是洞房,就是把他爹厂子分的那间小平房,拿两块三合板儿,薄得跟窗户纸似的,隔出一角儿。将能放下张床那么大吧。门呢,是搁捡来的木条子随便钉巴成的。在上头贴个大红的“囍”字,顿时,让人觉着心里甜滋滋的。

晚半晌儿,屋里的四个人谁都睡不着觉。窗户纸这头,贾国志压着张惠兰的奶子。丰满白嫩,胀得她要命。又搁手去轻轻地揉捏,痒得她想哭。窗户纸那头,听墙根儿的老俩口儿,但闻俩年轻人三番五次的闹腾,愣忍着不让自己乐出声来。

等不了冬子断奶,张惠兰剌了左边长了癌的奶子,留下条巴掌长的刀口。像条紫红色的蚯蚓。左边立刻空荡荡的。六根肋条骨隆得老高,特别扎眼。张惠兰一直拖着不去开刀,不是为了自己。她记着新婚之夜,贾国志喘着粗气跟她说的话:

“知道吗?头一回,看电影儿,”喘气:

“我就想,摸它。”喘气,张惠兰轻声骂了句:

“臭流氓!”贾国志:

“臭流氓!怎么着了?”更喘气:

“这辈子,就跟她臭流氓了!”

张惠兰的胸简直要胀破了皮儿。

三十四

他俩看的那电影是《野火春风斗古城》。贾国志说,她长得跟电影里的人挺像。张惠兰说他“瞎说”。贾国志立马瞪眼说“向毛主席保证”。

那天,她穿着件蓝布褂子。洗得捎了色儿。怪素净的。胸前别了一主席像章。胸挺得特别高。

张惠兰的病拖得时间越长,给自己留的日子越短。他俩隔着那层窗户纸似的三合板儿,张惠兰又拧着给贾国志生了个女儿。起名叫贾冬梅。生完贾冬梅后,她右边的奶子把左边的所有不幸,原样又来了一遭:脓血,糜烂,塌陷,“酒窝”,腐败,恶臭。肿得跟核桃大的淋巴,满腋窝子里乱骨碌。等不到贾冬梅满月,张惠兰只好再剌了另一个奶子。

刀口长好不久,她就死了。

死的时候,正赶上春节。那年,合作社破天荒地供应黄花鱼。凭副食本,每户二斤。多少年人没见过黄花鱼了;大家伙儿都抢红了眼。贾国志把弄来的黄花鱼,红烧了端到张惠兰床头。她给贾国志还留了一口气,她拿这口气跟贾国志说:

“对不住你呀,连一个都没给你留下……”

这话,是贴着贾国志的耳朵根儿说的。说完,来不及流泪就合上了双眼。贾国志手里头的黄花鱼,打床头骨碌到地上。碗碎了一地。这天是年初五,破五。

三十五

冬子脾气犟;性子闷;寡言少语的。冬梅随和;开朗;爱说爱笑。冬子有个发小儿,叫伍星。打小瘦得像根灯绳,随他爹。冬梅有个发小,叫“黄豆儿”。长得玲珑可爱,像她妈。

伍星比冬子大两岁,是一蹲班生。他崇拜俩人:一是交白卷的张铁生,比他大二十岁;一是黄帅,写日记骂老师的黄毛丫头,比他大十岁。冲这俩人,伍星没法儿不蹲班。

伍星的小鸟还不大会硬的那会儿,他就扒着门缝儿,瞧他爹又柴又黑的屁股,跟他妈的大白腿较劲。他妈哼哼唧唧地叫床,他就以为他爹在欺负他妈。他妈又喊“快点快点!使劲使劲!”他就彻底弄不明白了。

上初中那年,伍星的小鸟长大了;会硬了;还会喷水了。他就裹着他妈的蓝大衣,戴着她的帽子,口罩,大红围巾,坐在焦化厂的女澡堂子里,瞧四五十个女工洗澡。瞧了两回,上了瘾,就叫冬子一块儿去开开眼。可惜,冬子没妈,凑不齐那身儿装扮。他只好自己又独闷儿去了。

这天溜进澡堂子,热气腾腾的。伍星随便扫了一眼,心说,今儿个人不多呀,后悔这险冒得不值。可来就来了吧,人刚奔墙角那儿一缩,突然跑进来一大堆女学生。实习的,刚从技校出来的。全都十七八,比伍星大不了二三岁。还没等伍星做稳当,二十几个丫头,“呼啦”一下,全脱光了。好么,伍星差点出溜到地下。这回可叫他抄上了。冬子,活该没这命。

妙龄少女,个个儿活泼好动,跟那帮耷拉着脸,就知道搓泥的老娘儿们忒不一样了。满澡堂子的,你搡我一把,我推你一下的乱窜。逗急了,再照小奶头上掐一把。还不解气的,眼瞅着给一女生摁在长条凳上。一个长着对杏核眼的“老大”,扽了根儿笤帚苗儿,从脚心,到奶头,来回来去的挠。被“上刑”的女生,原地扭着身子,一边哭着求饶,一边把脸冲着伍星。那眼神的意思是说:

“大姐求求您了!快救救我吧……”

伍星瞧傻了眼,正不知所措,就听“啪”的一大耳刮子,他还当是抽别人。再看,“嗖”的一颗牙飞了出去,他还当是别人的牙给抽飞了。直到“噗”的一口血,喷到对面来人的肚子上,伍星才醒过梦来。原来,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脸上。他上回就给人盯上了。人一见他又来了,立马报告了保卫科。保卫科都是男的,现打车间叫来俩女工。膀大腰圆的。临完,把伍星跟拎小鸡子似的,拎走了。

过去两天,伍星鼻青脸肿的给冬子讲这事。说话“哧哧”的直漏风。他一点都不觉得亏得慌;一点也不肝儿颤。他爹又进局子了,这回说蹲六年。还拉了一屁股饥荒。他妈牙一咬心一横的,跟一有钱的男的跑了。临走说:

“你告儿老丫挺的,丫不是爱唱戏吗?叫丫少给我来这哩格儿楞!”

话说一半儿,嗽了下嗓子,咯出口痰,“啪”地啐在地上,接茬儿说:

“今儿个,老娘唱的这出就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说着,给伍星手里塞了二百块钱。“叭叭”,门口的男的在车里催了。她拎着个大包往外走。天擦黑了,屋子正被昏暗吞没。到了门口,她又回头瞅了眼伍星。伍星呆立在原地,像根笤帚苗儿,好像开门这阵风都能给他吹跑。她突然返回来,猛亲了口伍星的脑门儿。泪花子在眼圈儿里打着转儿,说:

“儿子!妈这也是没办法啊,等妈以后……”

“叭叭”,又是两声。她没来得及说完,转身,拎起大包,冲出门去。这一幕,定格在了伍星的脑子里,这个在床上叫“使劲使劲”的女的,挂着眼泪扔下他跑了。这便是他们娘儿俩的永别。在伍星短暂的一生里,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冬子听伍星说完,俩人缩巴在墙根儿底下,掐了烟头。冬子只说了一句:

“你丫真背。”

三十六

冬子他们私下都不叫他伍星,叫“狗嘚儿”。

“动乱”那年。年初。他跟“黄豆儿”,冬梅的发小儿,在“黄豆儿”家干事。赶巧,给“黄豆儿”她爹撞见了。“黄豆儿”娇小玲珑的身子,老让伍星想起那个技校女生,澡堂子里拿眼神央求他的姑娘。他早退学回家了。闲着没事,每天掐准放学的点儿,到校门口去截“黄豆儿”。

他追“黄豆儿”追了大半个学期。成天缠磨着“黄豆儿”,死皮赖脸的。时不常来“黄豆儿”来一段顺口溜儿:

从前有个人儿,钻进小树林儿。

解开文明扣儿,露出小肉人儿。

肉人儿一张嘴儿,哗哗直流水儿。

…… ……

“黄豆儿”每回听了,都骂他臭流氓。骂完再翻白眼儿,使劲白他。

这回,“黄豆儿”没禁住,“噗嗤”一下乐了。伍星心说,有戏喽。

“黄豆儿”家住平房,本来那天跳窗户跑了,没事一样。可他偏舍不得最后那一下。一蹬腿儿,把东西滋给“黄豆儿”。自打听见脚步声,“黄豆儿”就推他;直到被“黄豆儿”她爹,拎在半空里,像拎小鸡子似的。

“干吗不颠儿啊!”

一哥们儿听着直起急。

“狗嘚儿胀住了,扽不出来。”伍星说。

冬子还是只说了一句:

“你点儿真背。狗嘚儿!”

三十七

打这天起,“狗嘚儿”就给叫开了。

“狗嘚儿”十六岁,从广州往北京背假烟。坐火车。十七岁,混“滚圈儿”,玩儿乐队。十八岁,认识赵西娅。让他一辈子垂涎的绝色佳人。可惜,到死也没落一回放枪的机会。

那年,他骑着冬子转手给他的本田“小黄蜂”。白色儿的。挺酷。后头带着赵西娅,透着股甜甜的血腥味,风光无限地去找冬子。赵西娅还真不知道,头喽这位“猴子”原来就是伍星。还叫“狗嘚儿”。后来,赵西娅踹了“猴子”的阴茎。再后来,压根儿没得手的“猴子”,发疯地冲赵西娅咆哮:

“你丫那哥们儿,姓张的,早在‘东大楼’咯儿屁着凉啦!”

说着,变态地狂笑个没完。当天晚上,他就噬毒过量死了。

“猴子”一直嗑“强奸”。每回进入幻境,都能瞧见赵西娅跟他一块儿飞。他俩漫步云端,天花乱坠,一丝不挂,如仙似醉……

等“老油条”瞅见“猴子”的尸体,趴在他家屋地上那会儿,他已经死了半拉月了。歪向一边的脸,憋出青一块紫一块的尸斑。时值酷暑,腹腔已经高度腐烂。胀得像只注水的母猪,衣裳都给撑破了。臭气熏天的,爬满了绿头蝇。“老油条”轰着苍蝇,使劲给“猴子”翻过身来。裤裆里的脓血黏在地上,黄澄澄的,拔着丝。腐烂的肚皮上,钻出成堆的肉蛆。像白色的豆芽。

“老油条”没给儿子收尸,又出门喝了两天酒。第三天晚上,一阵小风吹得几分酒醒,突然想起屋地上还躺着个死尸哪。便跌跌撞撞地奔家走。嘴里头,还哼着他那段烂熟的小曲儿:

“……盼月儿高悬,美娇奴只把那玉箫……”

冷不丁的脚底下蹚到了块石头,一绊蒜。“哐啷”,“扑通”,“老油条”一个倒栽葱,扎进了个敞着盖的粪井里。就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墙拐角。黏稠的粪汤子,在漆黑的井底逛荡了一阵子。翻了几个泡,慢慢恢复了平静。

“老油条”果真成了阴沟里的毒蛇,一条被大粪呛死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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