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
她一边非常理性的对自己做出分析一边非常感性的陷入庞大的悲伤中。没有人看见电脑的这一头表情扭曲哭不出来她的样子，像一个钓不到鱼的爱斯基摩人。空空荡荡的凌晨4点12分，下网以后的垂死坚持。
无意写一个无聊的网恋故事，主角们显然并不愿意演出这场无人观看的午夜场，各自出逃，轮番闹别扭。男主角说，我想我们应该有一种更为奇特的关系，这样才会比较好玩。女主角说，好啊。那姑娘真好骗。
所以故事也许应该这样开始。
那一日她买了新的指甲油，地点是某家小店，装修毫无特色，店员有气无力。她走进去弯下腰看挤成一堆的瓶子，大多数是玫瑰红一类的颜色，涂上去像做服务业的小姐。她一瓶一瓶的提起来看，选中一种金色的。那种由金色小亮片散落在透明指甲油里构成的金色，所以并不算是特别耀眼。她立起身子，讨价还价之后，它价值人民币4元。
回家以后她洗掉原先指甲上的粉蓝色，香蕉水将指甲腐蚀得没有光泽度，她翻箱倒柜找护甲油但最终以失败告终。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找护甲油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但第二天它就会乖乖地躺在某个抽屉里。没有护甲油，于是她的指甲常常常显得郁闷不堪，缺钙的样子。
亮闪闪的，她想。翻来覆去的对着阳光看，对着灯光看，埋下头将它们藏在头发的阴影下面看。金色呈现出不一样的气质，像耶路撒冷的宫殿。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他黄色的头发，干枯枯的没有营养，是漂过以后染的颜色，黄得离谱，配上他的格子麻质衬衣，活像一个日本街头的小混混。
我哈日。他昨天是这么给她说的。她会记得。她会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就像很多女人一样。她不会忘。
阳光异常好看，躲在家里的空调下就好像那些温暖的颜色其实并没有温度。下午的4点26分，她再一次再一次地想起他，并且不会不会忘记。
这个时候异常闷热，全国各地不是超过高温纪录就是在抵抗台风洪水。他的城市里不会出现那种明晃晃的太阳，永远都是多云。可是依然很热，下午3点57分，他出现在一间拉了窗帘的12层房间里。有个女人睡在他旁边，她累坏了。
他点了只烟，并不想如往常一样干完就走，他不记得昨晚是跟谁说过，最近没性欲。那个人好像对他这句话嗤之以鼻，表示如果连他都没性欲那全世界都是性无能。
他果然没能记起那人是谁。每天晚上就算只是挂在网上qq处于离开状态，也还是有很多人来对他纠缠不清。于是只是随心情挑几个人来回话，但是昨晚对谁说过这句话他真的想不起来。
他觉得很好笑，自己竟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对谁说过。
女人爬起来想吻他，他非常有礼貌地回应了，然后起床进浴室出来后穿他的格子麻质衬衣还有牛仔裤。整个过程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光着脚啪嗒啪嗒的在地板上走，女人继续趴在床上休息。
他们一向这样。
实际上没有人知道，做爱对于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他曾说并不感觉温暖，只是寻求安全。或许那只是一种借口，对于一个好色的男人来说，虽然嘴上能说得头头是道，但最大的可能还是用最普遍的姿势迅速结束战斗而已。他的确是这样的男人，她是清楚的，很多女人都清楚。
他就这样头发湿漉漉的从浴室走出来，没有之前的甜言蜜语，穿好衣服出了门，在楼下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饭，付账的的时候多带了一杯豆浆，出来的时候忘记要喝水，现在很口渴。那时候天依然很热，大概有35度或更高，他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很快就会下雨，于是抬手招了计程车，花了八块六角钱回公寓，并且在自家楼下丢掉喝完的豆浆杯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家乡一种叫四果汤的小吃，读书的时候时常去光顾的学校边上那家小店，还有逃一下午课泡在游泳池里。这些已经离他很远，他并不经常想起，但这天他大概撞了邪，尽想起这些。他对自己抱以鄙视。
很头痛开门进屋的时候是下午4点46分，空调还在运作，手机上是一条新短信，qq的头像在闪烁。短信来自一个并不遥远的隔省城市，一个女人对他说“我想你了”，他不理会，因为每天他都可以收到十几条不同女人发的同样的短信。而qq留言来自同一个女人。
“我想你了。”
很显然，她想，如果这样长时间的不回短信不回qq那一定是不在家了，那他一定是到了某个女人家，那他一定回家就蒙头大睡不会再去管短信留言什么的，哼，你看我多么了解他，没有女人比我更了解他。
她开始呵呵呵地笑起来，是谁昨晚还说过最近没性欲来着。果然都是屁话。
从qq里导出昨晚的聊天记录以后她关了这个普及性的大众聊天工具。一条一条看，想象他说这话的表情语气。最后她猜想最大的可能是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一切，通过他们之间的两块屏幕，任何事物都可以隔离，就像她昨晚其实跟那个没钓上鱼的爱斯基摩人一样，没有人可以了解他们说话时的状态，比如她不爽到极点也可以发无数个微笑给他看，这个表情在表情栏第一行的最后一个。网络是这样神奇的东西。
她看到他昨晚发给她看的女人照片，的确很好看，像个娃娃，又可爱又性感，是他最最喜欢的类型。她在想果然如此我们只能谈一场没有任何把握的精神恋爱，不需要见面不需要金钱不需要考虑结婚生孩子，仅仅只是恋爱。但是或许连这个都做不到。没错，连这个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一场爱。
他在说照片里的女人是他在那个城市里一个固定的女伴，因为实在长得好看且思想单纯，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只要你愿意跟她做爱对她说好听的话她就会以为你爱她。这样的女孩子简直见证一句话叫漂亮的女人没大脑。
这句话是他的原话，她重新看见的时候还是笑了出来，然后觉得自己应该是因为不好看所以才如此聪明，又或者是因为聪明才会被上帝剥夺了好看的权利。这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没有追究的必要只是大家看到的结果就是这样，她聪明，且不好看。
还有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觉得因为自己聪明了才会不好受，在他没有顾忌做一些事情说一些话的时候。这样反倒很白痴的样子，所以她这几天老给别人说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白痴，他说什么都相信，他说什么都在笑。不过，如果比起那个好看的娃娃来说，她想自己应该还是比她聪明的，于是在昨夜临下网的时候回了一句。
那姑娘真好骗。时间定格在凌晨4点12分，她的头像暗淡下去。
而他在看到qq留言的时候终于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最近没性欲。就此他怀疑昨晚自己肯定脑袋秀逗了，不然不会给这个女人说这些话，什么“我有时候还是会想你”、“我想我们应该有一种更为奇特的关系”，这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女人多了就是麻烦，一个女人麻烦，一个聪明的女人更为麻烦。
其实他们两个认识两年了，关系一直暧昧不清，关于这点，她的解释是：我爱他，他知道我爱他，我们不会在一起，但是我们不能不在一起。着实准确。他们有没有过一段，他说不清楚，有一段时间里他是希望娶这个女人的，因为她了解自己并且她让他感觉温暖。不过后来没有了，因为所谓的新鲜感只是那么一会儿，年轻人的想法变幻莫测，没多久他也开始觉得自己想法奇特。
这时候他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想起昨晚自己那句“我想我们应该有一种更为奇特的关系”。其实他没弄明白，什么才叫作“更为奇特的关系”，难道他们原来的关系很奇特？
他又想了想，觉得果然是奇特的，并不是单纯的朋友，也不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当然更不可能是不纯洁的男女关系。那是什么呢？所以奇特。
那要怎样才算更为奇特，他不知道，也许终究他们只能走向死亡，无声无息。
下午的5点07分，太阳变得黄橙橙，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他和她在夜里一同醒来，qq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话来。
他：“喂，你爱我啊？”
她：“对啊。”
他：“真的啊？”
她：“真的啊。你不信？”
他：“我信。”
她：“你真的信？”
他：“真的啊。”
她：“你确定？”
他：“我确定。”
她：“那就好。”
他：“如果你明天来找我我就知道你爱我。”
她：“那好。”
故事依旧结束在一个凌晨，从始至终，没有人得到，没有人失去。一切只是垂死坚持。我没有说女主角为什么难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清晨的时候她独自定了当天的飞机票，他说了，如果你明天来找我，我就知道你爱我了。她要他知道，爱他，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与别人无关。
这只是一场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