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样了,世界仿佛褪去了颜色。法老为了自己死后的荣耀修建享庙,却不顾以色列人的生死。个人的荣辱竟要以牺牲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代价。纵然拉美西斯在一旁长篇大论:“……这将是一座史无前例的享庙,全部由石灰石建成……最独特的是,享庙里七个礼拜堂分别献给不同的神……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它,父王定会对我刮目相看……”伊瑟依然神情恍惚,萦绕在耳畔的全是埃及工头的怒吼声和以色列人的哀求声,心也随着那一声一声的悲鸣一揪一揪。一个人猛地撞到伊瑟身上,伊瑟回过神来,只见撞到自己的竟是那日在底比斯集市上摩西舍身救下的以色列老人。
老人身后站着凶神恶煞的工头,工头扬起长鞭,大吼:“不长眼睛的狗奴隶!活得不耐烦了!谁都敢撞!”伊瑟一个激灵,连忙闪过去抓住工头扬起的长鞭,死命地瞪着他。工头不解,使劲一拉却无法从少女手中抽回鞭子,只好无奈地看向少女身后的拉美西斯王子。拉美西斯挥挥手,工头放弃鞭子走开了。
伊瑟扔掉鞭子去扶老人,老人却毫不领情地避开她。伊瑟难过地问:“你不认识我了吗?”
老人看清来人,摇了摇头:“姑娘,你没必要三番两次地救我。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早死晚死都一样,可不想再活受罪啰!”
伊瑟坚持着扶起老人,好言相劝:“……放心吧,你们的神不会抛弃你们的!”是啊,以色列的救世主终究会来的,他将带领着他们离开苦难的埃及,前往那流淌着奶和蜜的故土。
已经落成的内殿里,拉美西斯举着火把,照亮了这片黑暗之地。高大的墙壁上满是绘画,记载着法老塞提一世的光辉事迹。伊瑟眉头紧锁,以战争场面为主的壁画,场面恢弘而又恐怖。其中有一幅画展现了书吏们清点被砍下来的一堆堆断手,以计算被杀敌人的数量。最令她触目惊心的壁画是,法老命令埃及士兵们将一个个以色列婴儿扔进尼罗河。
“法老还在对付以色列婴儿吗?”伊瑟问拉美西斯。
“这几年没有行动,埃及需要足够的以色列奴隶。”拉美西斯面无表情地说。
“难怪那样年老体弱的以色列人都被你们征用了。”伊瑟嘲讽道。
“你怎么认识那个以色列人?还这么护着他?”拉美西斯不满地皱眉。
“摩西就是为了救他失手打死了那个埃及商贩,才被驱逐出境的。”
“为了一个以色列奴隶与埃及人反目?为什么?”拉美西斯不解地看着伊瑟,他现如今才知道摩西被流放的真相。
“你还不明白吗,拉美西斯?摩西他是以色列人!”伊瑟苦笑不得。
“摩西是王姐和伊莫罕大祭司的养子,是王室的后裔,是我们埃及人!”
伊瑟轻哼一声,道:“那也是认贼作父,所以他走了。”
“不,摩西是我的朋友,他会回来的,我会请求父王赦免他。”拉美西斯坚定地说。
“你赦免得了他,赦免得了所有的以色列人吗?”
“我也没那必要,不是吗?”拉美西斯无动于衷。
“冷酷无情!自私自利!”伊瑟厉声诘责道。
“你说我什么?”拉美西斯扳过伊瑟的双肩,逼视她,“我冷酷无情,又为何对你一片痴情?我自私自利,又为何与你生死相许?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
伊瑟心里一颤,语气缓和道:“奴隶也是人,我希望你对他们好点。我不喜欢那样冷血的你。”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故事是发生在塞提一世还是拉美西斯二世统治时期,《圣经》上并没有明确的记载。伊瑟不希望是后者,那样暴戾的法老令她不寒而栗,她不敢想象她喜欢的人会是那样一个人。
“你是这样想的吗?”拉美西斯若有所思道。
“我只是同情以色列人的遭遇……”
“你放心,我不会虐待他们。我会打发那些年老的奴隶回底比斯。”
“那享庙的建筑工事呢?”伊瑟追问。
“当然这个也不能耽误,我会再征用一些年轻的奴隶,同样我也不会亏待他们,尽量改善他们的伙食与居住条件,如何?”拉美西斯正色道。
“你当真愿意?”拉美西斯的改变令伊瑟惊喜不已。
“我当然愿意,”拉美西斯信誓旦旦,“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能做的一定做到最好,我不能做到的也要努力去做。”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伊瑟低下头,喃喃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对我好了,我会很伤心……”在古埃及的一年多来,伊瑟不时夜半惊醒,常感黄粱梦一场,等到她梦回故乡的那一天,这里的一切连同她的意中人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时空里。而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那个属于她的时空里,她只能卑微着暗恋着姐姐的男朋友,那个与他长相一般的人甚至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傻瓜,我怎么会对你不好呢?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拉美西斯宠溺地摸着伊瑟的头发,“上天既然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我一定会一生一世对你好。如果你想成为埃及王后,那我成为埃及法老就好了。”
“我要的不是这个,你还不明白吗?”伊瑟闷闷地说。
“我当然明白,我的伊瑟最好了。”拉美西斯笑眯眯地说。
少男少女每一个唇齿间滑落的音符,伴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洒落在对方柔和的面庞上,亦真亦幻……
蓝黄两色拼接组合之下的木匣子显得那么和谐,那么有节奏和韵律,透着一股典雅华丽的贵族之气。木匣底躺着一个宽大的黄金垂饰,镶满了青金石、绿松石和玛瑙。胸饰最上方是代表永生的荷鲁斯之眼,正中的圣甲虫结合着鹰的翅膀,两边对称的眼镜蛇头顶初生的太阳。谢纳痴痴地凝视着“荷鲁斯之眼”,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黄金挂链,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又闻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莲花清香,令他如食鸦片般迷恋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静静地坐着,竟似个活死人一般。
明日,她就要订婚了,却不是与原本就和她有着婚约的他。她本该是他的!上天可笑至斯,令他生在帝王之家,身居高位,却终日如履薄冰,连心爱的女人都要拱手与人。而今,法老的身体日渐好转,登基之日更待何时?何况,法老现在对拉美西斯宠信大增,之前还将享庙的建筑工事交付与他。如今,法老塞提一世的享庙已成为阿拜多斯众多法老享庙中最精美独特的一座。法老大悦,更将拉美西斯与伊瑟的订婚仪式定在明日——尼罗河退潮,留下一层厚厚的泥土,为尼罗河沿岸增加了广阔肥沃的农田,为了显示埃及的强大国力,法老选在这个时候宴请邻国,并举行盛大的王室婚礼,可见法老对拉美西斯的倚重。
谢纳的眼底渐渐弥漫开一股戾气,狠狠地将木盒盖关上,不愿再多看一眼。
“哟,我的王子,是谁惹到你了?”蒂拉穿着透明的纱裙,诱人的胴体若隐若现,一步三摇,美丽妖娆。
“你怎么进来了?”谢纳眉头一皱,随手从书案上拿起一册纸莎草文书。
“你是我的丈夫,妻子来看丈夫是天经地义的吧。”蒂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谢纳近来一直借公务繁忙,夜夜独守书房,新婚至今冷落了蒂拉近三个月。
谢纳没理她,自顾自翻阅起纸莎草文书。
蒂拉热脸贴上冷屁股,自讨没趣,目光方从谢纳身上挪开,就被书桌上精美的木匣子吸引住。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了木匣,轻轻一扣,木匣便开了,躺在盒底的黄金宝石胸饰仿佛流转出七彩的光芒,将蒂拉的目光紧紧锁住。即便是生长在帝王家,金银珠宝司空见惯,如此做工精美、色彩艳丽、设计精巧的宝贝蒂拉还是头一回见。“真漂亮!是给我的吗?”蒂拉颤声问,恍惚间有种幸福的错觉。
谢纳眼疾手快,在蒂拉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一把夺了过来,啪的一声关上盒盖,冷漠道:“不是!”
蒂拉噘起嘴:“不是给我的,难道是给伊瑟的?”蒂拉毕竟年纪还小,藏不住话,因此,娜西王妃也并未将她的身世和谢纳的旧事告知于她,但蒂拉还是隐隐约约从别人那里听来了一些闲话。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不会给任何人。”谢纳懒于跟她争论,将木匣放进抽屉,便下了逐客令。
蒂拉却是不依不饶:“反正你也用不上,那还不如给我戴。”说着,她耸起傲人的身姿,完美的曲线展露无遗。
“我再说一遍,你可以走了,我还有公务在身。”谢纳看都不看蒂拉一眼。
“我偏要!”蒂拉赌气道,走到谢纳侧边,作势就要去抢那木匣。
“你有完没完?”谢纳本就心情不佳,再加上蒂拉这一闹,更是心烦意乱,于是很不耐烦地推开她。不料,谢纳手劲不小,蒂拉没提防,一个踉跄,便跌坐到地上。
“痛……肚子痛……”一波波的痛感袭击着她的腹部,蒂拉捂住肚子呻吟,眉头绞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谢纳顿感不妙,弯下腰去。
“肚子……痛啊……”
“来人——”谢纳半扶住蒂拉,大声喊道。
“公主近来胃口可好?”老医师查看了一番,笑眯眯地发问。
蒂拉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我的胃口一直很好。”
“公主从未有恶心呕吐之感?”
“我好生生的,你无缘无故咒我干什么?”蒂拉没好气道。
老医师笑道:“公主好生奇怪……”
“到底是什么病?”谢纳不耐烦地插上一句。
“公主没什么大碍,我开点安胎药就好,”老医师站起身,朝谢纳深深拜道,“恭喜摄政王殿下!贺喜摄政王殿下!蒂拉公主已有三个月身孕。”
蒂拉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欠身抓住谢纳的手,乐滋滋地说:“我没听错吧?我有宝宝了耶……”
谢纳没有像往常一样拒绝蒂拉这样亲昵的动作,看着她笑靥如花、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禁心里一软。他要做父亲了吗?如果是他和伊瑟的孩子,该有多好!他一定会给他们的孩子完整的父爱、满满的幸福。可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即使不是她的但也是他的啊,他该如何是好,他甚至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不高兴吗?”见谢纳直愣愣的一声不吭,蒂拉哀怨道,“我想父王和母妃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纳心里一动,是啊,父王一定会很高兴,这倒是引起父王额外关注的良机。“怎么会?我高兴得不得了!”谢纳笑道。是什么时候,他已变得这般狠心?连他的亲生骨肉都可以成为他谋权的筹码。谢纳半阖眼帘,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