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欣的再三追问下,她终于弄清了事情的缘由:严华与所有的员工签了协议,一旦签约就必须在他的工厂里干满五年。为了怕员工们中途跳槽,协议中注明,每月在员工的工资里扣下一百元,作为保证在厂里干满五年的“保证金”。王大民在厂里是做切割大理石的,干起活来石屑粉末四处飞扬,人呼吸都有困难,本来干了两年就不想干了,但就是看在那笔“保证金”的分上,才继续留在厂里。三个月前,王大民呼吸越来越困难,到医院一检查,竟然患上了矽肺病,正是粉尘给“呛”出来的。医生让他住院治疗,说千万不能再干有粉尘的活了。王大民只得到厂里去辞工,结果,严华说他没干满五年,“保证金”就扣下不给了。每月扣一百块钱做“保证金”,四年零五个月下来,“保证金”就是5300块呀。
王大民的老婆拿来了那张协议书,叶欣看时,上面确实有关于“保证金”一项。
王大民的老婆哭着说:“那样的厂里,灰蒙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喘气了,哪个干得了五年哟?结果,大家都只干个一年半载的就离开了,白白扔了几千块钱。去要那保证金吧,人家不给,说是协议上写得好好的,告状都没地方告去。大家只有自认晦气算了。我家那位,要不是住院住得家里穿了底,等着钱救命,他也就不会要这笔钱了。”
叶欣捧着那张协议书,只觉得它沉甸甸的。就在这一刻,严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几乎是一句话都没说,就那样捧着那张协议书,傻呆呆地走出了王大民的家,回到了城里。
回到家后,她蒙头大睡,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后来还是严华打来电话将她吵醒了,她一听是严华的声音,就挂了电话。她开始傻傻地坐在床上发呆,眼前尽是王大民的那条断腿在晃悠,还有那张协议书在晃悠。她觉得,王大民要那五千多块钱,是理所应当的,那是他的劳动所得,是被严华侵吞了。但一会儿她又明白过来,按照法律,严华是可以拒付那笔钱的,因为当初两人有协议。也就是说,严华在当初与员工签协议的时候,就给每人下了一个套。
她忽然发现严华太卑鄙,卑鄙到让她不齿。王大民是为了那五千多块钱送的命,她觉得,自己应当帮王大民将这笔钱要回来。她当即就揣着那份协议书去了律师事务所,含着泪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她讲完了,律师也惊讶了,律师说:“按照协议,王大民主动离开石材厂,那五千多块钱的保证金他是没法要的。但问题是,王大民现在是被动地离开石材厂,他患了病,无法再工作,在这样的情况下,厂方应该返还保证金。”
叶欣一下子惊喜起来,问:“这么说,王大民要得回那五千块钱?”
律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郑重地说:“不仅仅是那五千块钱,而是更多的钱。王大民患上矽肺病,众所周知,这种病是粉尘污染造成的。是王大民的工作环境让他染上了疾病,厂方应该支付他所有的医疗费用。”
叶欣怔在那里,好半天没有任何反应,而是一直咬着下唇,直到下唇被咬得生痛,她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冲律师点点头,平静地说:“我想帮王大民打官司,您,能不能帮我?”
尾声
严华是第七天回到城里的,他是在接到法院的传票后才匆匆赶回的。在叶欣的劝说下,王大民的老婆已经授权律师向法院起诉了,而法院也正式受理了。
严华拿着传票赶到叶欣的家里,质问道:“你怎么回事?你居然和外人合起伙来对付我?”
叶欣不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反问:“我只问你一句,当初你和员工们签协议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料定了所有的员工都干不满五年?”
“那是当然。”严华自信地说,“谁干满五年,还不得患上矽肺病?”虽然严华的回答早在叶欣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惊呆了。她盯着严华,一字一顿地问:“也就是说,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黑他们的保证金?”
严华笑了起来,说:“我还不是想为我们多挣一点儿钱。”叶欣当即就冷了脸,冷冷道:“别提我们,这里没我什么事。”严华还是涎着脸说:“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等我们结了婚……”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叶欣大吼了一声:“够了!你的永远不可能是我的!我鄙视你!”叶欣毅然将严华赶了出来。
严华从叶欣那里离开后,又去找了王大民的老婆,希望给她一笔钱私了,他不想闹到法庭上去。王大民的老婆拿不定主意,打了个电话来征询叶欣的意见,叶欣只说了一句话:“他给金山银海都不能私了,虽然这一告除了让他赔点儿钱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这一告却能让更多的人认识到他严华真正的嘴脸,让更多的人不上他的当,这就是意义所在!”
于是,法院的审理如期举行。那一天,叶欣出现在证人席上,她的手里,还捧着王大民的骨灰盒。
天价药费吓死人
刘平石
一、天价药费不保命
张健十几岁时就是出了名的小霸王,打架闹事样样都少不了他。终于有一天,他因为过失伤人而被判入狱两年。刑满释放那天,他顶着那个在牢里剃的光头回来了,街坊邻居一见他,纷纷躲到一旁指指点点。张健见状,低下头快步向家里走去,可到了家门口,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犹豫了起来。就在这时,门开了,只见屋子中央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张老爷子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一个油光锃亮的光头显得那么突兀。见儿子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脑袋看,张老爷子淡淡地说:“天热了,我剃个光头凉快!”张健知道父亲的用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噙着泪水大口大口吞咽着父亲为他准备的饭菜……后来,张健跟人学着做生意,没几年就闯出了些名堂,有了属于自己的公司。可就是这样,街坊邻居还是不拿正眼瞧他,说是一个劳改犯能好到哪儿去。如果不是张老爷子的事,大家还真不知道张健竟然会那么有钱。
一天,张老爷子的邻居突然跑到公司找张健,说是张老爷子在家里突然昏倒了,现在被送进了中心医院。张健二话没说就开着车赶到了医院。一个医生介绍道:“我是您父亲的主任医师刘伟强,您父亲得的是恶性肿瘤,老人年纪已经大了,治疗已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我看……”“不,我要救他!”张健大声叫道。他不相信以现代高科技,就留不下老爷子一条命?于是,他叮嘱院方:“钱不是问题,你们尽管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我一定要把他治好!”
张健为父亲办好住院手续,并预交了20万元住院费,可还不到一个星期,医院就通知他说账户里已经没钱了。张健一听,着实愣了一下,但为了老爷子的病,他也没有细想。接连一个多月,张老爷子的病没见多大的起色,可医院的催款单却每隔一天就会发一次。
张健听人说过,“老人住院,六十天是个坎儿,如果过了这一关就好了”。这天正好是张老爷子入院60天的日子,一大早,张健就回到老房子,将老爷子的房间打扫了一遍,还郑重地给去世多年的妈妈上了炷香,祈求她保佑老爷子早日康复。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刘伟强打来的:“张先生,您父亲已经快不行了,您赶快来医院见他最后一面吧!”张健一听这话,手机都吓得掉在了地上。当他赶到医院时,老爷子已经不能言语了,只是用眼睛不舍地看了张健一眼,然后含笑去了。
处理完老爷子的后事,张健将财务部主任李文章叫到办公室,让他算一下在医院一共花了多少钱。李文章将账目理好,说:“去掉零头,老爷子住院期间,住院费是256万,院方要求购买的各种药品为807万,两项合计共1063万。”张健的眉毛猛地挑了上来,狐疑地问道:“用得了这么多吗?”李文章肯定地说:“每笔账我都有详细的记录,绝对错不了!”
张健没有言语,而是一把接过账单看了起来。李文章嗫嚅道:“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我觉得这医疗费高得有点离谱,我曾经提醒过您,可那时候,您说只要能治好老爷子的病,花多少钱都不在乎!”
一心要留住父亲的张健,何曾在乎过钱!但现在经李文章这么一提醒,他顿时也觉得是有些奇怪,于是他交代李文章去医院把明细账目拿回来。
第二天,李文章抱着厚厚一沓账单来到张健的办公室:“张总,您自己看吧,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东西简直是触目惊心。”张健接过来一看,只见每张单据上都被李文章密密麻麻地用红铅笔标上了记号。
张健随手翻了翻账单,脸色越来越阴沉。李文章在一旁插嘴道:“他们简直是把您这当银行和药品仓库了!”
“拿着这些东西,跟我去一趟医院!我要听听他们怎么说。”张健狠狠地一拍桌子说道。
二、扬言报复气难平
跟随张健一同去医院的除了李文章外还有个中年人,他们三人一下车就直奔院长办公室。可还没到门口,就被院长秘书给挡了驾,说是院长外出公干了。张健说明来意,院长秘书顿时就变了脸色,推搪道:“这事,您找院长也是没用的,您还是回去……”
“那你就给我找个有用的来,我今天非要有个说法!”张健不客气地打断道,言语中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院长秘书见没法推却,只好让他等一等。可这一等就是四个多小时,最后他们还是没有见到院长,接待他们的竟然是刘伟强。
刘伟强一见张健面前那一字排开的账单,顿时就愣住了,但很快他就换了副笑脸,说道:“张先生,您不是学医的,有些医学问题您不懂。比如说一天使用183瓶生理盐水,其实不仅仅是用于注射,生理盐水还可以用于内脏器官的湿润与清洗。”
张健冷笑一声,挥手制止了刘伟强的话:“我是不懂得医学,所以我特意找来了著名肿瘤专家杨平先生。”刘伟强没有想到张健身边那个不起眼的中年人,居然是享誉医学界的肿瘤专家杨平教授。
“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湿润和清洁内脏器官是什么概念,总不至于是洗澡吧?以11月2日为例,183瓶生理盐水,90000多毫升的液体,恐怕洗澡也够了吧?同日,你们还给患者输了整整10000毫升的血,这比人体全身血液还多一倍,这样输血连一个正常人都无法承受,何况是一个身患重病的老人?还有,张健先生作为患者家属,在患者入院的第一天就已经说了患者有青霉素过敏症,请问账单上那上千支青霉素从何而来?又用到了哪里?另外,我所在的肿瘤医院应该说是全国最好的肿瘤医院,这个我想不用我告诉你了吧?那里也设有重症监护室,每天住院费是5000元左右,而你们每天近4万元的收费,是经过哪个物价部门审核了的?这里我说的还只是住院费,还不包括每天高达15万元的药费……”
专家就是专家,每一句话都直指问题的关键。刘伟强顿时语塞:“杨教授,我们医院的一些具体操作您不了解,我建议您……”
“别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们,你们医院做过些什么,你们自己很清楚!”张健环顾四周,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听听院方究竟会给我一个怎样的答复!”
刘伟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吞吞吐吐地说:“那你们坐一会儿,我再去跟领导汇报一下。”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医院的一个副院长才站出来宣布说:“我们刚刚对过账了,院方收取的每一笔费用都账目清楚,且用途合理,不存在任何不合理情况。另外,鉴于此次治疗费用庞大,而病人又没有抢救过来,我们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已经免除了212万的治疗费用。”
张健一直在努力地深呼吸,希望自己能够尽量平静一些,但听完这一席话,他再也克制不住了。他抖动着嘴唇,用手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说:“我最后问两个问题,第一,我父亲是11月10号去世的,那11月12号的CT检查是怎么回事?第二,我父亲对青霉素过敏,你们那上千支的青霉素到底有没有注射到我父亲的体内?有——没——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头缝里迸出来的,坚硬而有力。
“这……这些问题,我……我不太清楚,也许是电脑出故障,打错了,也许……具体细节,您还是问护士长杨柳吧!”刘伟强辩解道。
“张先生,您放心,您的父亲绝对没有注射青霉素。对青霉素过敏的人,只要一支就足以致命,何况是那么多……”那个叫杨柳的护士长被张健瞅得心里发毛,没有细想就脱口说道。
既然没有给张老爷子注射青霉素,那上千支的青霉素给谁用了?给死人做的CT可以说是电脑故障,那么电脑还打错了多少呢?
“张先生,我们医院的收费是合理合法的,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向我们上级部门反映。我想医院和患者之间,应当有起码的信任,既然您选择了我们医院,就应当相信我们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212万,我还欠你们212万是吧?我给,我全都给!但是绝对不是给你们,我怕你们有钱却没命花……”张健狠狠地撂下这句话,然后摔门而去。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护士长杨柳送走了张健,整个人像被人抽了筋似的,坐在椅子上半天站不起来。这时,刘伟强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凡事要镇定,刚才张健说的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什么叫有钱没命花,他难不成还敢杀人?”
杨柳还是很不安地说:“我听那天送张老爷子住院的邻居说,张健以前就因为伤人坐过牢,他现在的背景好像也挺复杂的。”
刘伟强哈哈一笑:“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也不像开始那么肯定了。
三、接二连三蹊跷事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张健再也没到医院来过了,刘伟强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元旦就快要到了,医院里到处都挂满了“新年快乐”的条幅,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可就在这时,一起交通事故又将刘伟强的心给搅乱了。
一天,一个副主任医师在医院门前的十字路口等车时,不小心被人撞倒了,恰巧一辆黑色皇冠轿车飞也似的冲了过来,正好从他的手上碾了过去。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那肇事车辆就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那个副主任医师的手算是彻底废了,以后别说是拿手术刀了,能不能端碗吃饭都是个问题。这事原本由交警处理就行了,可这个医师刚好是也参与了对张老爷子的治疗,他的家属到公安局报案说,张健曾经在医院说过“没命”这样的话,所以他们怀疑这是起谋杀案。
这个案子很快就转到了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赵刚翻阅了案卷后,说道:“这个案子大伙儿有什么看法?张健确实在医院说过带有恐吓意味的话,当时在场的很多医生都证明了。”
“说起来这个张健还真有前科,听说十多年前他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一把西瓜刀舞得是神出鬼没!他这次被医院给宰了,这事他能就这么算了?我看这案子十有八九是他干的。”
“哈哈!人民群众坚决拥护医院宰大款,坚决拥护大款收拾医院,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调侃道。
“别胡说!你们的身份可是警察。”赵刚恼火道,“没用的废话别瞎扯,现在咱们一点证据都没有,这事到底是不是张健指使人干的,咱现在还不好下结论。我们眼下的任务是尽快找到肇事车辆和肇事者。”
交通肇事者还没找到,医院里却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了。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张健有黑社会背景,他悬红200万请人收拾给他父亲看病的医生。还说这次事故仅仅是开了个头,接着肯定还有人会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