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神圣的灯呀！我见得明白：在这宫殿里，一种自由的爱已经足够奉行神的命令；但我所不懂的是：在你的伴侣之中，为什么单单指定你做这件工作呢？”
我的话还没有说到最后一个字，那光辉以他自己为轴，像磨一般很快地转起来；于是那光辉里面的灵魂答道：“那神光透过我的外衣而注射到我的身上；他的权力接连了我的视觉，把我提高了许多，因此我认识了他的最高原素，从这个流出他的权力。由此我被欢乐所烧，我的视觉这般明亮，和包围着我的光辉一般无二。但天上的灵魂，就说是最光辉的，就说是最注视上帝的撒拉弗，对于你的问题不能有满意的答复。因为你所问的正在永久命令的深渊，一切被创造的眼光被遮断了。当你回到人世的时候，你要报告他们：不要再妄想移动他们的脚步，向着这样大的目标。在这里的心灵是发亮的，在地上便如入烟雾之中；在天上视作高不可及的顶点，怎样会被尘世的人所望见呢！”（天上之灵魂虽与上帝交通，认识其原素（要点），然犹不足以了解其永久命令（即天命、宿命，参见前篇），世人应勿存此奢望。）他这一番话，使我只好放下这种问题，于是我很谦逊地转问他自身为谁。“在意大利的两海岸之间，离开你的父母之邦并不远，那里有一堆岩石隆起，就是雷电都在其下，其高度可想而知；这个凸出的峰名字叫做卡特里亚，在这个峰下有一个修道院，专作敬神之地。”（卡特里亚邻近古标之山（亚平宁山脉），高一千七百二公尺，山脚有修道院（Santa Croce Fonte Avellana），属卡马独利派。）这是对我第三次谈话的开头，于是他又继续说：
“我在那里专诚为上帝服役，只用橄榄油烧的菜，（“四旬斋”食物，用橄榄油，不用脂油或牛油。）很轻快地经历热天和冷天，满足于默想的生活。这个修道院从前产生许多果子送进天国；（谓产生高僧也，后则每况愈下矣。）可是现在变为不毛之地了，我马上便要说明他的理由。在那里我是彼埃特罗·达米亚诺，而彼埃特罗犯罪者则在亚得里亚海岸之圣母院中。（彼埃特罗·达米亚诺（一七—一七二）生腊万纳，在前注所述之修道院为僧，研究神学甚有声誉，一五八年为Ostia红衣主教，死于法恩察，生平对于牧师道德之堕落指责不遗余力。彼得犯罪者（Pitero Peccatore）或说即彼埃特罗·达米亚诺之另一名字，或说为另一人，与彼埃特罗·达米亚诺同时，在腊万纳Santa Maria in Porto修道院，但丁不欲人混乱。）当我不得不接受那帽子（他从坏的迁到更坏的人们）的时候，我所余的尘世生活已经不多了。（“帽子”谓红衣主教之帽；为教主者亦每况愈下。）矶法来的时候，圣灵的大器皿来的时候，（矶法（Cefas）即彼得（《约翰福音》第一章四十二节），保罗为上帝所择选的器皿（《使徒行传》第九章十五节）。（参见《地狱》第二篇））他们两人都是瘦削而赤着脚，接受第一个施主的饭食。
可是现代牧师们的出行需要人左右扶持，他们是这般笨重的，需要人前引而后推。他们的外套盖到他们盛饰的马身上，叫人看了作一皮之下、两兽前行之想。神的耐性呀！你真受得住这般现象！”
他说了这句话，我看见更有许多的光辉从梯子上降下来，找着转，每转一次，则较前更加美丽。他们都围绕着他，大喊一声，声音深沉无可比拟；我也不懂他们说话的意义，只是像雷声一般，震耳欲聋。
22
土星天：圣本笃。上升至第八重天（恒星天）。但丁的回顾。
我受了惊怖，便转向我的引导人，像一个小孩总是向他最信任的怀抱躲避一般。同时，贝雅特丽齐也像母亲一般，赶快把她灰白面色而气喘的小孩安慰下来，用她向来用的语调说服他，她对我说：“你不知道你是在天上么？你不知道天上一切都是神圣的，此地一切举动都是出于善意的么？现在，他们的呼声便足以震动你到这地步，那么他们的歌唱和我的微笑足以扰乱你的精神，也就可想而知了。假使你懂得那呼声中所包含的祈祷，你便可知道那报复，在你的死前可以见到呢。（上帝对于司圣职者之子惩戒，或云指教皇卜尼法齐奥八世之被虐致死，其事见《净界》第二十篇。）天上的剑斩得不太早，也不太迟，要看盼望者和畏惧者的情形而定。现在你再回转头去看看，你还可以看见许多著名的灵魂，假使你的眼光听着我的指挥。”
我依了她的所欲，转着我的眼光。我看见那里有一百多个小火球，他们互相照耀，显得更加美丽。我那时压住我欲望的锐锋，不敢冒昧开口，恐怕太多话。其中一颗最大最亮的珠子（圣本笃（四八—五四三），于五二九年创贝纳特底诺教派于喀西诺山，其教派以潜修为要，除宗教外亦研及种种学术，希腊罗马之文学赖以保存者不少。）行近我的前面，他将满足我的好奇心。
于是我听见那里面的灵魂说：“假使你知道在我们之间对于你所烧着的爱，那么你早已把你的思想表示出来了。为了不使你对于崇高的目标迟到起见，我只在你思想所及的范围以内回答你。在那山顶上，（喀西诺是在他的山坡上）以前聚集着一批迷惘的人民和他们不良的建设。（喀西诺山约在罗马至布兰之中途，山顶昔有阿波罗庙，又有奉献于爱神之树林，故该地人民原奉邪教。）我是第一个把他的名字带到那里，他是把使我们上升的真理带到地上的一位。我蒙着很大的恩惠，居然把附近一带的人民，从那些不正的信仰（它把世界引坏了）中救出来。这里还有别的灵魂，他们都是过着默想的生活，抱着这般的热忱，因此使圣花开放而得着圣果。这是玛卡里奥，这是罗穆阿尔多，（玛卡里奥第四世纪埃及隐修者。罗穆阿尔多（九五六一一二七）于卡森提诺之卡马独利建修道院，并为卡马独利教派之祖。（参见《净界》第五篇））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们，他们息脚在修道院里，保持着一颗坚贞的心。”
我对他说：“你和我谈话，表示了你的爱；同时你们的光辉也表示了对于我的热烈欢迎；我对于你们的信任扩大了，好比受着日光的玫瑰花，已经开到她最后的能力了；但是，我的父亲，我是否可以得着允许，把你光辉的外衣脱去，而一见你的真相呢？”
他说：“我的兄弟，你的热望将在最后一重天得着满足，还有其他的心愿以及我的，都要在那里得着满足。（“最后一重天”指天府，天府为灵魂居住之所，彼等在此保持人类之面目，但更为光明而美丽。）那里每种欲望都是美满、成熟、完整。仅在那里，一切的部分保持着永久的状态，因为他不在空间之内，他也没有两极。（天府是永久的，不动的；“不在空间之内”言其大无穷，即空间之全部，包含一切，而不为其他所包含，“没有两极”言其不动。）我们的梯子通到那里，所以那是出乎你的眼光以外的。昔年族长雅各曾看见这梯子的全部，那时他看见梯子上满载着天使。但是现今却没有人从地上脱离他的脚而攀登这梯子的了。我的律令留在地上，徒然糟蹋羊皮纸罢了。（由默想与节欲之生活，以达精神上无时间（即永久）、无空间（即无所不在）之生命，雅各的梯子象征此种精神之提高，然后世教士不能实行隐修，以致一切教规均成具文，遂无人能登天梯。）那专作祈祷用的房屋，现在变为兽窟了，那法衣也变为恶劣的面粉袋了。重利盘剥者所得的果子，在上帝面前，不比那使僧侣们的心变成疯狂的果子更讨厌。（重利盘剥所得之果子谓利息也，僧侣以教会产业入于私囊，其罪恶超于重利盘剥者。）因为教会所保留的东西，是属于叫着上帝名字的群众，并非属于僧侣们的亲友或他们的情人呀！人类的肉体是多么脆弱，在地上以善始者不及以善终，好比橡树不及长成结实一般。彼得以无金无银始，我自己以祈祷和斋戒始，方济以贫穷始。现在，假使你细察开创者的情形，再细察后继者的行径，你将看见白的东西已经变为黑的了。然而从前上帝会使约旦河的水倒流，红海的水让路，难道今日他便没有能力显示新的奇迹，来拯救他的教会么？”
他这样说了，便回到他的团体里面。他们紧束他们的队伍，像旋风一般，全体回到天上去了。那时我柔和的贵妇人向我做手势，叫我跟着他们走上梯子。她的权力真的克服了我的肉体，不像在地上的升降要遵守自然的定律，我的上升是那么快，就是腋下生翼也不足为喻。
读者诸君呀！假使我的话不实在，我便永不回到那虔诚的胜利，（为此目标，我常痛哭我的罪恶而捶我的胸呢）在那放指于火而急抽回的一霎时，我已经看见那次于金牛的星座，而且进了里面。（“金牛星座”之次为“双子星座”。“虔敬的胜利”指天堂。）光荣的群星呀！含蓄着伟大德行的光芒呀！我从你们获得我的天才，姑且不问他的成就如何。当那地上一切生命之父和你们同起同落的时候，我正开始呼吸托斯卡纳的空气。（由此可推定但丁生日在五月十八日至六月十七日之间，其时太阳在双子星座（宫）。）神恩允许我上升到第八重天的时候，我又得访问你们老家的机会。现在，我的灵魂向你表示诚恳的呼唤，使我对于未来所遇的艰难有克服的能力。（“艰难”指描写天堂中最高的几重天。）贝雅特丽齐那时开始说：“你已经接近你最高的幸福，（指天府，指上帝。）你的眼光应当更加明亮而锐利。所以在你向前进行之先，最好把你脚下的宇宙回顾一下，然后带着你一颗欢乐的心，去参加胜利的一举，他们都要在这一重天很愉快地迎上来。”
我的眼光经过七重天而看到我们的球，我对于他的渺小而可怜的状态，不觉微笑了。因此我对于看轻他的意见表示赞同。那些把思想转向别处的可说是真正的智者。我看见拉托娜的女儿亮着而没有暗斑，从前我意谓他们是由于物质的稀薄或稠密呢。（拉托娜的女儿即月球，但丁意谓月球向天上之一面（非向地之一面）无黑斑，参见第二篇。）你儿子的光，伊佩利奥内呀！我也忍受得住的。（伊佩利奥内，指太阳之父。）而且我也看清麦雅的儿子和狄奥的女儿怎样绕着他。（麦雅之子为水星，狄奥之女为金星。）从那里我看见朱庇特，他调和他儿子的热和他父亲的冷；我也看清他们怎样移动。（朱庇特即木星，土星为其父，火星为其子。（参见第十八篇）“怎样移动”言其轨道。）这七个都现在我的眼前，他们的大小，他们旋转的速度，他们相隔的路程。当我伴着永久的双子星座旋转时，那小小的圆面（他是引起人类残忍的欲念者）全部显示给我了，从他的山脉到他的河口。（“小小的圆面”即地球之一面。人类所争夺者产生财富之土地耳。）最后，我收回我的眼光转向着贝雅特丽齐美丽的双睛。
23
恒星天：基督及玛丽亚的幻象。
像那母鸟孵出一窝小鸟在树林之中，在那深夜之时，百物不见，她因希望看见他们可爱的形状，并为他们找寻食物，做这虽苦犹乐的工作，先时便飞登树梢，向着东方很心急地盼望天晓和日出。我的贵妇人当时立在我旁，也是这般心急的样子，向着天上那太阳似乎移动得最迟慢的部分。（指天顶，太阳在午时，移动似乎较迟，因其时诸物影伸缩之量较小。（参见《净界》第三十三篇））至于我呢，我看着她有所等待的神气，我像那目前一无所有的人，满足于未来的希望罢了。
但在我的等待和有所发现，其间不过一刻儿时光。那时我看见天上逐渐变为新的光亮，于是贝雅特丽齐对我说：“那里是基督胜利的军队，以及诸天的旋转所收获的一切果实。（“诸天的旋转”对于人类有影响而产生种种善果。）”那时她的面色，在我看来像着了火一般，她的眼睛里充满着喜悦，这些都不许我描写的。
像在明月之夜，特丽维亚辉耀于众女神之间，她们装饰天空的各部，我看见在几千盏灯之上有一太阳，他的照明一切，正如我们的照明在我们头上的；（特丽维亚，月神狄安娜之别名。“众女神”指众星。“几千盏灯”指众幸福灵魂。“太阳”指基督。“我们的”即太阳。“在我们头上的”即众星（参见第二十篇）。此处言基督在众灵之中如月在众星之中，基督照明一切如太阳照明众星（行星与恒星）。）在那活泼的光中，透出明亮的本体，其明亮的程度竟使我的眼光受不住（“明亮的本体”指基督，即圣子。）。贝雅特丽齐呀，柔和的亲爱的引寻人呀！她对我说：“克服你的是一种德行，超越一切的德行。那里是智慧和权力，他们开辟天和地之间的道路，这是久已为人所盼望的了。”（《哥林多前书》第一章：“基督为上帝的能力、上帝的智慧。”）像云中的火，因为云不能容纳它；突破而出，违反它的天性而冲到地面一般，那时我的精神因在这些丰盛的食品之间长大了，突破他自己，变为怎样的情形，他是不能记得了。（“云中的火”指电光。天空中之快乐，即幸福灵魂之“食品”。火性向上，见第一篇。）“张开你的眼睛，看看我现在是怎样了；你已经看见了那些事物，他们使你受得住我的微笑。”（但丁已望见基督及其信徒（所谓胜利的军队）之幻象（或景象）以后，眼光增强，可以忍受贝雅特丽齐之微笑矣。）当我听见她这样值得感谢的招请，真是永远不能在记述过去的书上抹掉，那时我如梦初醒，但这个梦竟无法再记忆了。假使现在有许多尝过波吕许尼亚和她姊妹的甜蜜乳水的舌头，他们就是一致帮助我，也不足以使我歌颂那圣笑（那圣容使他变成多么的纯净）达于真实的万一。（“记述过去的书”谓人之记忆力。波吕许尼亚抒情诗及修辞学之女神；饮其乳水之舌头谓诗人。“圣容”指基督之容貌，贝雅特丽齐因注视圣容，故其微笑成为美丽无比。）所以，描写天堂，这神圣的诗，不能不有所跳跃，像一个行路的人遇着了缺口一般。但谁要是想到在我这人类的、脆弱的肩头上负担了多么重大的题目，对于我的颤动，他不会叱责我吧。我的航行，决不是可以把小舟去破万里浪的，也不是畏首畏尾的舵手可以担当的。
“为什么你这样恋恋于我的面貌，不回转去看看基督光下盛开着花的美丽的园子呢？那里有玫瑰花，是神的道成肉身之所。那里有许多百合花，用他们的香气指示善的路径。”（“玫瑰花”指圣母玛丽亚，“百合花”指使徒。）贝雅特丽齐这般说；我呢，我对于她的劝告无不乐于从命，我再驱使我虚弱的眼睑去作战。（忍受光芒之意。）如同戴着遮光帽看着一片草场地，那时纯洁的阳光从云的裂缝射出，照明绚烂的群花一般，我看见一群光辉，他们都是借光于那上面更热烈的、不可逼视的光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