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魏源有一句话：志士惜年，贤人惜月，圣人惜时。
圣贤自是与当代人无缘。故如今惜年者尚有之，惜月惜日的就难以见到了。历史的推进便是凡人的增幅而英雄减值。好在我们都是凡人，不妨还可以当当志士。
小傅、张慧仪也属于有志者之列。
光阴荏苒，一眨眼，又是些日子了。按照不成文的提拔规定，小傅又当更上一层楼了。阶梯是最可靠的，时髦的破格愈叫得响愈成珍稀动物。却传来他们双双上了电大与夜大的消息。这也是好事的朋友们电话中说的，他们始终是好几个圈子中关注的焦点。也许由于他们奇特的结合姻缘，似乎有悖于历史，也有悖于常理。所谓有悖历史，是自上一代人的“革命加恋爱”规范化为“志同道合”之后，该是现实主义占上风，权柄加孔方兄成为两大参照系才是——这在他们，似乎套不上这一“历史发展的逻辑”。所谓“有悖常理”，当然是调门最高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而爱情在当今的流行曲中已经彻底地“形而下”等同于性了。理也罢，情也罢，在性的问题上都失去了本义，这也是弗洛伊德在20世纪的伟大胜利。有谁描绘得出两人性爱的轨迹么？卞司成是找不到的，所以这里也无法提供这方面的场面描写或心理描写，这样必让人把他当作“老古董”——此语出自于一对新人的枕上语：女方历尽艰险为男方保护住了贞操，新婚之夜，男方见布帕上的血点竟哀叹了一声：完了，没想到找到的是一位“老古董”。
夫复何言？而傅、张二位，都套不上任何模式。但上电大、夜大都是题中之义。如今，没文凭便不够提升的资格。当日，小傅作为一名高中生在汽车队里当然属高等学历了，所以提拔得快，至少也按部就班，但上了机关单位，有学历的人便多了起来，人家学历高，提升的机会便大得多。读电大、夜大，须两到三年，方得个大专学历。所以，魏源颇有先见之明，两百年前便论定了“志士惜年”。
很快，又传出说他们双双成了优秀生，成绩都不错。以后，凡是属于这类传说，卞司成统统都是深信不疑的，他们会这么做的，当“革命”二字褪去了迷人的色彩之后，激情也还总是要找到倾泻的地方，当理想主义不再时兴，任何一个短暂的路碑便会高大了起来。更何况如今电大、夜大之类成人教育，已接近于买卖行为，当老师给上一个好分数，你好我好，积德行善，又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有一天，他们当中一人出任他所在的大学领导职务，他也不会有什么惊讶的，并且相信他们那时已是硕士、博士了。
这世界不会有什么奇迹，在他们的结合已经不成为奇迹之后。在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卞司成对于他们以后的新闻也就失去了兴趣，而好事者们因为他的反应渐渐冷淡也就讲得少了。他不是想淡漠这一代人，也不是淡漠这一对人，而是随年龄增长，对所有事物的视觉都渐渐钝化了。 卞司成想，他们以后的事情，无非是毕业、提拔，上光荣榜——这是必然的，而在家庭方面大概也有一个酷似任何一方的娃娃。 淹没在时代的喧嚣之中，这对他们是一种幸运。 于是，卞司成耳边不再有他们的消息。 一月，两月……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