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什么‘四平’?还‘八稳’啰!”马长发笑了。
爸爸开心了,比什么都好!
“爸,”马驹趁热打铁,又问,“以后会常有人上门来找我,您不会烦吧?”
“不烦,”马长发说,“人家上门是热乎你,猪不闻,狗不咬的,那是人家轻视你,就没人味了!”
“谢谢您的理解,爸,徐紫燕一定会孝敬您的!”
父子俩正亲亲热热、有说有笑吃着早餐,忽见黄二婶提了满满一篮鸡蛋走进来,马驹一怔,说,二婶,您这是……黄二婶满脸堆笑,说驹子你大老远回来,二婶没什么好吃的给你,就这几个鸡蛋……
“全是家里的鸡生的哩!”黄二婶郑重声明,“没吃街上卖的饲料,吃的是自家种的谷子、玉米,没有激素,是正宗的土鸡蛋哩!”
马驹忍不住大笑,“激素”……还“正宗”的!
“二婶,您学的新名词真不少啊!”马驹站起来,忙给黄二婶让座。
黄二婶的话更雷人了:“要与时俱进哩!”
马驹乐不可支:“谢谢您啦,黄二婶!”
“不谢不谢,只要你不嫌弃哩!”黄二婶说着,又把脸转向马长发,“木匠,你养的儿子争气呀!”
马长发赶紧捧起碗,将头埋了进去,瓮声瓮气地说:“谢谢你的抬举!”
马驹想留点机会,让老爸跟黄二婶单独多呆一会,便匆匆吃完面条,借口说还要继续安装电脑就走出厨房。
马木匠自个儿吃面条,喝汤,嘴里哧溜哧溜响,额头上冒着大汗,黄二婶默默看着,问:“木匠,爷父子俩的饭,都是你在做?”
“我不做,哪个做呢?”
“衣服呢?也是你自己洗?”
“当然我洗了!”马长发说着,收起碗筷放进洗碗池里。
黄二婶走上前去,夺过碗筷说:“你放着,我帮你洗!”
“不用,不用,”马长发宛如被炸刺扎了手似的往一边躲,“我自己洗,我自己洗,你到前边歇歇去!”
“你洗吧!”黄二婶忿忿地走出厨房,她打算回去了,却看见马驹在房里,同侄女说说笑笑,摆弄着什么物件,好奇地踅了进去。
小囡囡缠着马驹,要伯伯教电脑。马驹说,电脑跟我跑了几千里路,兴许累了,不听话了,我还要哄哄它,给它吃点巧克力什么的,它才干活哩!等我把它弄服帖了,再教你,好不好?小囡囡说,好。
“以后,”马驹又说,“我再买只猫,装上宽带,你就能上网了,还能面对面听徐阿姨讲故事哩!”
小囡囡说,我最喜欢听徐阿姨讲故事哩!
“好的,”马驹跟小侄女逗乐子,“有空了,我就去把猫捉过来,把宽带箍起来给你玩!好不好?”
“好!”小囡囡头上的两个小槌棒,摇得一阵风似的黄二婶在一旁听得真切,好奇地问:“捉只猫,再箍上宽带,隔几千里都能面对面说话?”
“是呀!”马驹跟囡囡闹得欢腾,很随意地回答。
黄二婶眼里,闪着异样的神采,兴冲冲地去了。
马驹望着黄二婶的背影,脑子里又冒出一个遐想,心里头又涌出一缕暖意。
待黄二婶走远了,马长发才从厨房里出来,马驹开玩笑说:“爸,二婶的鸡蛋,一半送给我,一半送给您哩!”
“日巴弹琴,瞎说!”马长发嗔怪地骂儿子。马驹却看出了爸爸眼中的暧昧,分明蕴含着期盼和憧憬。不是吗?黄二婶送来的鸡蛋,盛满了浓浓的情,其中难道就没有我爸的一份啊?
马驹又着手调电脑,小囡囡在一旁看热闹,马大寨出其不意奔过来,大喝一声“上学去!”抓起囡囡就往外走。马驹一下子懵了,“弟弟,怎么啦?”
这几个月来,马大寨一直心情不爽,哥哥回乡所带来的最初喜悦,逐渐在烟消云散。原以马驹衣锦还乡,风风光光住段日子就回去了,没想到却久住沙家浜。他都成了散财童子,可到黄鹤楼飞金了。丢下自己的公司不管,在龙船地闹腾。这个哥哥,吃了筷子,横断肠子!
今天,两口子吵了一架。马大寨很想砸锅,很想扳碗,见什么都成了出气桶。一只新花母鸡开了“头胎”,得意洋洋在院子里踱方步,“咯咯哒咯咯哒”向主人邀功请赏,冷不防马大寨一脚踢过去,一撮毛就飞飞扬扬,母鸡跳着飞着惊叫着张惶逃走。
“你今天怎么了,吃了铳药?”李乖乖见丈夫脸色不好看,问。
“老子吃了枪药!”马大寨鼻子嘴巴双管齐下,嗤嗤嗤地喷粗气,比耕了板田刚解轭头的大水牯还凶。
李乖乖知道丈夫的牛脾气,越斗越成人来疯,就不再理他。马大寨从屋后茅厕里,舀来一担粪水,歇在门前的禾场上,对妻子命令道:“你去把哥叫过来!”
李乖乖见丈夫的架势不对劲,咕哝道:“我不去!”
“叫你去你就去!”
马驹在家里听得真切,主动过来了:“弟弟,有事吗?”
“弟弟今天腰闪了,挑不动粪,”马大寨指着那一担浮游着蛆虫的粪水,“你把车开过来,帮我送到田里去!”
马驹陪着笑脸:“弟,你这是……”
“怎么啦?不愿意?”
李乖乖看不过去,说:“你疯了?一百多万元的家当哩!”
“他把它当家当了?能帮别人拖化肥,就不能帮兄弟送几担粪?”
马驹仍然陪笑:“能,能!要不,我去借个密封性能好点的粪箱!”
“你心疼了?你还晓得心疼?”马大寨乜斜着眼冷笑,蓦地升高嗓门大叫,“马老板,不送粪就算了!马大寨今天堵得慌,要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想叨你的光,借你马老板的车去荣耀荣耀哩!”
“现在就去?”马驹问。
马大寨眼睛瞪成了牛卵子:“怎么?你的车谁都可以坐,弟弟就不能坐坐?”
“可以坐可以坐,弟弟下命令,绝对服从!”马驹开着玩笑说。
马大寨并不笑,果真命令道:“现在就开车,一家人都去,囡囡也去!”
“囡囡还没放学哩!”李乖乖说。
“没放学也去!”马大寨一声大吼。
“行,都去,我们一家子也该热闹热闹!”马驹笑着开车过来了。
马长发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马大寨夫妇坐了后排,一眨眼就来到学校。陈也青很诧异,迎上来说,驹子,还有你们几位,有事上学校来了?马驹朝陈也青使个眼色,说,我弟弟心里憋闷,我带他们去散散心哩!囡囡快放学了吧?陈也青说,还有两节课。马大寨脸色铁青,吼道,两节课不上,误不了学习!不由分说,径自去教室把囡囡拉了出来。
保时捷驶出龙船地,上了318省道。马驹问:弟弟,去东河镇?马大寨说,去东河镇打鬼?去城关!
“好的!”马驹一看油表,发现剩油不多,说要加油了。马大寨说,别人坐车有油,我们一坐就没油了?马驹说,本来就没油了,不信你看油表!说着,打过方向盘,朝加油站方向疾驰而去。
来到牛鼻桥加油站,加了满满一箱油。马驹重新启动车子,马大寨忽然改变主意,大叫:朝左拐!
马驹问,去白茅湖?马大寨说,你别问,朝左拐!
“好嘞,朝左拐啦!”马驹笑着转动方向盘。
车到白茅湖,再往前是蒋场。马大寨又下命令,回来,右转弯!
回来,右转弯。
马驹不声不响朝右拐。
这之后,马大寨不再发出指令,马驹信马由缰,向西,朝北;转南,往东。弯弯曲曲,迂回婉转,由着路径兜圈子。去了汪场,踅回来过黄潭,徐马湾;再转过来到横堤口,叼鱼嘴;斜插过去经小板,过大板,直达马湾;很快又抵达乾驿,再往前就进入汉川了。就这样左拐右转,忽疾忽徐,时快时慢,不知不觉单程已达一百多公里。
车里气氛沉郁,唯有囡囡兴高采烈地趴在车窗玻璃上,看外边车辆、电线杆飞快地闪过,高兴地问,伯伯,我们去哪里?马驹说去花果山!囡囡说,花果山可好玩了,有好多好多小猴子!伯伯,花果山在哪里呀?花果山好远好远啰,上了花果山,伯伯给你捉只大猴子回来!好,好!囡囡高兴得直拍手。
保时捷到了汉川后,马驹绕过转盘径自回返,朝郢州市城关镇奔来。在中百仓储门口,马驹将车停了,牵着囡囡的手,领着马长发、马大寨夫妇进去。
他们来到童装部,马驹让李乖乖帮囡囡挑衣服,李乖乖百般推辞,马大寨喝道,买就买!小囡囡可不管大人的事,高兴得手舞足蹈,选了好多衣服,足有一大包。
玩具柜前,一位气质高雅的女人,在跟一位营业小姐闲聊,马驹牵着囡囡来到这里。马驹问囡囡想要什么?囡囡说要花果山的猴子!营业员小姐拿过绒布玩具猴说,这猴子可好玩了!囡囡说不好玩,它不是花果山的猴子!那位高雅的女人凑过来,开心地说,它从花果山一蹦、一跳,就跳到这里来了!囡囡高兴了,接过猴子抱在胸前,生怕它跑了。马驹说,这只猴我们牵走啦!
马驹又领着他们去了乐器柜,他要给囡囡买电子琴。一直绷着脸的马大寨,忽然怪腔怪调发话了:“马驹同志,你给她买这玩意干什么?能吃?能喝?”
“小姑娘学学电子琴好!”那个女人在一旁说。